宫里谁都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之后,早已无宠的贞嫔居然复宠了。
贞嫔海氏,闺名绮兰,元朔十年入宫。家父原本是吴中县令海大旺,海氏是他长女。海大旺为人昏庸糊涂,在知县位上多年不得进升。后来还是借着女儿的恩宠,勉强晋了杭州知府。无奈六年前杭州科考舞弊案,海大旺作为地方父母官而被牵连,下了大狱。多亏的贞嫔求了皇帝,灵境公主也在皇上面前颇有宠爱,于是,皇帝网开一面,以他致仕退休了解此事。
海氏既无家世,又没有诞下皇子,膝下虽有灵境公主颇受皇帝疼爱,可女儿早晚都要嫁人,便是再受宠,也是无益。因此贞嫔很早便失宠。还是后来公主和亲,皇帝才勉强给了她‘贞’字做封号。再后来尹氏崛起,冲冠六宫,连皇后都不能与之争辉,更不用说像她这种无宠年纪又大的嫔妃。
可偏偏就是她。怡贵人告假不能侍寝,皇帝召她侍寝之后,居然一连两晚都宿在了永和宫。
宫里有人坐不住了。削尖了脑袋一打听,原来,是掌礼司监十一皇子妃向皇上举荐了贞嫔!!
而据小道消息,是皇上主动要十一皇子妃推荐妃嫔侍寝。皇子妃荐了贞嫔,皇帝还真就一句话没说乖乖去了。
她们还听说,重阳节那日,皇上非要晋怡贵人为嫔,也是皇子妃一句话,皇帝就打消了念头。
于是,有人开始明白过来了。如今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不是太后,也不是怡贵人,而是十一皇子妃苏耀月。
她是现如今唯一可以掌控她们命运的人。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天气进了十月,越发的寒冷,初冬便是在这样不声不响中悄悄来临了。
图门和蒙古联姻一事,已经昭告天下,婚期定于十一月十八。皇帝仍旧没什么动静,耀月仍旧不放松,紧紧盯着苏戈尔泰的动向。
拿着手里的谍报,耀月的眼神隐藏了星光,一片晦暗。
苏戈尔泰居然要立蒙古公主为右王后,灵境公主为左王后,两宫并尊,以左为尊。
她感觉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烧。手下越发的用力,捏的纸张皱起。曹琦见状,眼神咪了咪,“主子,”
‘咯吱’一声,耀月将纸条揉烂在手掌心,脸上带了寒霜。
“我一定要打下图门。”
朱唇轻起,却是神色俱厉,印在曹琦眼里,无比的冷酷。眉眼一弯,曹琦带了笑颜,“可是,皇上似乎不以为然。”
“不会的,”耀月眼眸一道寒光闪过,“我这就去觐见皇上。”
出了掌礼司,耀月直奔钦安殿。此时正是午后,各宫午睡刚起,耀月到的时候,张英也才伺候着皇帝起身。得了通报,耀月敛了神色垂首进入体元居,却不想,在皇帝身旁见到了怡贵人。
怡贵人告假,太后先后传了好几位太医去程乾宫,看起来似乎是病势沉疴的样子,耀月也就顺势取了她的绿头牌。还是后来皇帝有一晚自己去了程乾宫,第二日便有太医来报怡贵人身体痊愈,可以侍寝,这才又恢复了她的绿头牌。
怡贵人今日一身浅紫缎袄配月白长裙,元宝髻上一支棠梨簪染着点点晕黄,倒是温婉可人。耀月发现怡贵人独爱紫色,她的许多衣饰都以紫色为准,略看起来,倒也相得益彰。
在这里见着怡贵人,耀月并未想到,虽微有怔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二人相互见了礼,怡贵人面上多带了几分笑颜,“许久未见皇子妃,今日一看,脸色甚好。”
这口气,是庶母对儿媳妇说的。客气而又疏离。
耀月长长的睫毛垂了帘幕,遮挡了一闪而逝的光芒,淡淡道,“多谢贵人吉言。”
趁着他们客套,赫连嘉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走了几个来回。眼见得耀月有不快的神色,便也收了看戏的心情,温和的看向怡贵人,“跪安吧。”
“是,”
行了蹲安礼,怡贵人对着耀月一笑,方才出了体元居。耀月大面上的礼节照旧,只是情绪淡淡的,分不出什么好坏来。皇帝斜睨她一眼,眼眸里带了几分戏谑,“你就那么不喜欢怡贵人?”
在他的印象里,苏耀月是个将情绪藏的很深的人。怡贵人或许看不出来,可他看的一清二楚,耀月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三个字:不喜欢。
似乎被戳中心事,耀月面上一讪,道,“奴才不敢。”
赫连嘉也不在乎她没说实话,起身往外殿方向走去,“这会子来,是有什么事?”
耀月一路跟着赫连嘉到了外殿书房,将曹琦重新誊写的情报奉上,垂首站于下方,“皇上,苏戈尔泰将蒙古公主奉为右王后,与灵境公主并尊,恐怕不日就要公之于众。”
赫连嘉就着手里的奏报细细看了一遍,好半响才开口,“你觉得辱没了灵境,还是大夏?”
赫连嘉说着,抬眼看向耀月。他的眼神淡淡的,没有平常的冷漠,也没有高深莫测的神情。就好像是寻常聊天。耀月眉头一紧,摇了摇头,“灵境公主虽然代表的是大夏,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图门又是蛮族,本就可以设立两个王后。奴才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这背后的意义。”
“苏戈尔泰才刚与蒙古联姻,便这样急不可耐要驳了大夏的颜面。若是他日图门与蒙古真的有了不臣之心,皇上该当如何?苏戈尔泰让蒙古公主做王后,便是与蒙古交换盟约了!”
耀月说着,径自跪了下去,“皇上,苏戈尔泰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如今有了蒙古,若是他们联手进犯大夏,边境一定会告急。奴才求皇上早作准备,不至于被敌人抢先一步占了先机!”
耀月重重叩一头,匍匐于地上。赫连嘉自王座之上看着她,居高临下,淡淡几分冷意。正在这个时候,张英在外头轻咳一声,似乎是有事奏报。赫连嘉也不犹豫,当即唤了张英进来。
似乎是对耀月和皇帝之间的情形早已习惯,纵然此时耀月还跪于地上,张英仍旧目不斜视的走至皇帝面前,捧上手中的奏本,“启禀皇上,鸿胪寺加急奏本。”
皇帝接过奏本只一个眼神,张英随即退下。赫连嘉也不管耀月还跪于地上,当即打开了奏本。才看一眼,眼神中便起了惊诧。
奏本是鸿胪寺转蒙古国书,言说蒙古今年大旱收成不好,原定于年末给予大夏的供奉就此作罢,待来年再看。
国书用蒙语写就,旁有汉语翻译。不知是那翻译水平不高,还是蒙古有意为之,这翻译措辞看起来相当的不客气,似乎不给大夏朝贡是天经地义之事。
赫连嘉的神情暗了几分。他抬眼看耀月一眼,“你先回去吧。”
耀月一急,本想再解说几句,只是一抬头对上皇帝冰冷的眼神,耀月随即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有些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耀月对着皇帝施礼,躬身倒退而出。眼看就到了门口,谁知身后皇帝忽然唤她,耀月不明所以,随即转了回来。
“你回去写个奏本。既然你说要主动防御,那么朕倒是想看看,你是怎么对付天下无敌的蒙古骑兵的。”
顿了顿,赫连嘉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若是写的好,朕便考虑考虑。”
耀月一喜,也不管皇帝如何这么快就又改了主意,当下行礼退出了钦安殿。
耀月一走,赫连嘉脸上的笑意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冷冷唤了张英进来,叫即刻宣四皇子觐见。张英瞅着皇帝脸色不善,赶忙派遣了人去请佑谨。正好今儿该佑谨在通政司当值,只一盏茶的功夫,佑谨便出现在了钦安殿。
一番行礼请安,赫连嘉眉眼间一紧,敲了敲桌上的奏本,“你先看看这折子。“佑谨躬身一拜,恭敬的上前接过折子。细细研看一番,脸色不由的慎重起来。
瞧着儿子大约是有了想法,赫连嘉直接道,“你怎么看?”
佑谨沉吟一二,在脑中堆了措辞,谨慎开口,“蒙古才与图门联姻,便不向我朝朝贡。依儿臣看,蒙古如此沉不住气,苏戈尔泰选择蒙古做他的盟友,实在是不智。”
“喔,”赫连嘉想起耀月之前的话,不由得浅浅一笑,“你认为,图门和蒙古结盟了?”
“回父皇的话,儿臣的确如此看。否则依苏戈尔泰的为人,他断不会娶蒙古公主。儿臣还认为,他既然娶了蒙古公主,那么一定会给予公主不低的分位,甚至••••甚至会和灵境平起平坐。”
赫连嘉眼神眯了眯,不置可否,“为何?”
“蒙古强盛,兵强马壮,可是他游牧民族的习性限制了他的发展,因此这么多年他才甘心屈居于大夏。图门要想取得蒙古的结盟,那么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娶了蒙古公主成为姻亲是第一步,而后还要给予蒙古公主崇高的地位和权利。通过蒙古公主,再给予蒙古感兴趣的交换物,蒙古才会放下身段来于他共谋利益,只是,”
佑谨顿了顿,没有接着往下说。赫连嘉讳莫如深,忽的一笑,“只是,蒙古是一匹永远喂不熟的狼。”
“是,”见皇帝与自己想法相同,佑谨也不做隐瞒。赫连嘉点点头,“那依你,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图门与蒙古联姻,就是要让大夏忌惮。既然蒙古如此沉不住气露了底线,儿臣认为咱们不妨将计就计,免了他今年的朝贡。可是,暗地里,咱们要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不,”缓缓摇摇头,赫连嘉站起身,从御案后面走出。佑谨微愣,看了皇帝一眼,有几分不解,“父皇的意思?”
“咱们不是做好准备。而是从现在开始,就要往边境不动声色的布置防线。这一场仗,由朕来决定打与不打。”
赫连嘉说话的时候,眼眸里忽的闪出一抹霸气。佑谨一愣,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意思,难道是赞成图门和蒙古联姻?
“朕这毕生的愿望,就是要将大夏版图向外扩展,而图门和蒙古则是这条路上的绊脚石。图门和蒙古都是蛮族,且实力大致相等。若是各个击破,朕很清楚咱们胜算不大,可若是他们结了盟,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赫连嘉眼眸中露出一抹精光,佑谨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不解道,“儿臣惶恐。儿臣不明父皇的话,图门一旦和蒙古结盟,不是更为强大么?”
“图门和蒙古,实质上都是喂不饱的狼,否则图门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尔反尔。他们为利益所聚,必定会为利益所散。先让他们结盟,而后再逐个击破让他们对对方猜疑不信赖。或许不用朕动手,他们会自相残杀也说不定呢。”
佑谨怔怔的看着赫连嘉。
自皇贵妃薨后,人都说皇帝心性失常,恐怕有负盛名。他一直不太明白,也不相信。
可是今天,他似乎懂了一点。
赫连嘉收了眼中的光芒,看向儿子,“你回去写个奏本上来。蒙古骑兵天下闻名,朕看看,你准备怎么个对付法。”
“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