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昕被参奏的事情传到耀月耳朵里时,她正在掌礼司筹备新年事宜。元月初一是皇室祭祀祖先的大日子,按规矩要由掌礼司和太常寺一起筹办。现下虽才十一月,可正月祭祀是个大日子,必须慎之又慎。且耀月*持这种活动属头一回,所以她就得更加提前准备,务必分毫不差才是。
小蛮听到的消息,是皇帝已经命人去通州追回佑昕,由佑闵审理此案。这不由的让她想起那一年耀月从边境被押解回京时的景象,简直让她心惊胆战。
只是待她万分焦急的说完得来的消息,一抬头,却发现耀月神色平淡,只是呆愣在原地。
“小姐!”小蛮一慌,扶上耀月的手臂,“小姐,这可怎么好?我听说,那位大人不但参奏了皇子,还将老爷和小姐一并参奏,说小姐后宫干政要撤老爷的职呢。”
“我爹?”提到苏定兴,耀月这才有了反应。小蛮见她终于知道着急,忙拼命的点头,“是啊,那位王大人真是太过分了,这不是莫须有么!!”
耀月眼睛眨了眨,看向小蛮忽的一笑,“啧,我们家小蛮真是进步了,也知道莫须有了!”
小蛮一呆,愣在原地。她,她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么??
“小姐!!”回过神来,小蛮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耀月被她这一声吼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收了脸上的笑意。
“好了我知道了,这事我放在心上了。”
耀月淡淡安抚了小蛮,转身又去看桌上的文册,并不见惊慌。小蛮一惊,绕到她面前,“小姐,您不着急么?皇上可都派人去通州召回十一皇子了。”
耀月的手指微微停顿了。
她不是不怕。只是••••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怪异。
她先前已经被弹劾过了,所以无论王焕的奏折上将她说的怎样的不堪她都不害怕。
王焕参奏佑昕和万方密谋过甚,这一点她初听了也有些惊讶,可并不奇怪。
大夏历来是重文轻武,武将在大夏地位并不高。佑昕经常接济万方家眷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虽然她也曾经觉得过这样不妥,可万方家的情况实在不好,一家老小指望着万方那点薪资本就不够,万方去了云南,能给予家眷的薪资就更少了。迫不得已,万方的妻子卢氏和万方的母亲只能接些针线活计在家里做,以期补贴家用。可即便是这样,也尝尝捉襟见肘。
凭心而论,如果是她,也会这样做。这样的情况,让她怎么去阻止佑昕。
可是,最奇怪的地方,便是王焕居然还捎带上了她爹。
她出生之前,他爹已经成了大夏赫赫有名的名将。苏定兴能征善战,且跟随皇上平过叛乱,功勋卓著,因此后来才得以封侯赐爵,尽享荣华。可就在苏定兴封侯的那一年,他就自愿卸了手上所有的兵权,曾经带过的部下也尽数给了别人,只在家安详侯爵的荣耀,于朝政再无半点瓜葛。正是因为父亲为官如此的清醒,才有了这二十年来的富贵显赫。皇帝嘴上没说,可她知道他是信任苏定兴的,否则,她也断断不会被皇帝看重,收为细作。
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苏定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牢不可破,你弹劾他根本没用。再说了,父亲一向洁身自好,根本没有让人拿住话柄的机会,就是几个姐姐出嫁,也都随着夫君去了外地任上。这一不截权,二不拉帮,最是安分守己的,你即便是弹劾了他,皇帝也不可能信啊。
那既然如此,这王焕为什么还要将苏定兴一并拉下水。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刻意,简直就像是有人被背后授意一样••••耀月眼神眯了眯,低下了头。这,或许是个开始。
小蛮在一旁久不见耀月说话,不由得心急,“小姐,要不,我们找老爷商量商量吧?”
“不行!”耀月斩钉截铁的否决了,丝毫不容怀疑,“越是这个时候,我们更不能去找爹爹,否则,这口实被王焕落在眼里,只会将我们说的更加不堪。到时候,这谋逆之名可真是要加诸在我们头上了。”
“那,那怎么办?”小蛮一下子就慌了。
前尘往事太过惨烈,让她心有余悸,她实在是怕极了这种飞来横祸。耀月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瞧着她泪光盈盈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难受,随拉了她的手坐至一边。
“我知道你着急,可是这件事情万万急不得。监察院三番两次的这样找我麻烦,我总觉得这背后像是有什么人在策划。再说了你是知道我和皇上的关系的,皇上不会任由他们糟践我和佑昕,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全然相信皇上。我相信,这件事请皇上自有论断,我们无需着急。我就不信,凭他王焕说佑昕谋逆,难道这罪名就真的能载在佑昕的头上!”
“可是,”小蛮还是有些担心,“我们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要是还有下一次呢?”
耀月呼吸一紧。
从表面上看,是她自从回宫后锋芒太过,因此招了别人的嫉妒,也许才有了这样的祸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反倒是好办。可问题就在于,如果事情不像表面上看的这样简单呢。
她和佑昕经历了太多东西,身份早就跟旁人不尽相同。而且佑昕还是皇贵妃的独子,皇贵妃又杀了王皇后。在这深宫里,在这朝上,想要她和佑昕的命的人多了去了,皇后王家,还有自杀的贵贤夫人辛家,便是如今的后宫嫔妃,恨她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样一一算来,谁都有可能是背后主使的人。
当然,还有这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皇位之争。元嘉皇帝虽然有十几个子嗣,可是活下来顺利长大的也就八九位,再加上后来战死病死的,剩下的也就只有皇四子赫连佑谨,皇五子赫连佑荵,皇七子赫连佑闵,皇八子赫连佑哲,皇九子赫连佑良,皇十一子赫连佑昕,皇十二子赫连佑润,和皇十五子赫连佑雍。
其中皇七子和皇九子是王皇后所出;皇四子是前孝恭皇后出;皇八子母妃刚晋了馨嫔;皇十一子母为庄敬皇贵妃,薨;皇十二子和皇十五子母妃都只是两个小常在,且两子年幼,最大的不过八岁,最小的区区三岁。
诸皇子中,有能力竞争那张龙椅的,只有皇四子,皇七子,还有皇十一子。这是真正的子凭母贵。
所以除去后宫妃嫔怨恨,最有可能做那背后主使人的,也就只有佑闵和佑谨了。
一股冷汗悄悄在后背上蔓延,耀月觉得指尖之上都被渲染的一片凉意。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躲都躲不过去。
叹口气,耀月暂时收了心思。今儿她原定的要去太常寺和太常寺卿商量祭祀的事情,她不能,也不敢为了朝上的事情耽搁行程。
“小蛮,你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耀月拍了拍小蛮的手。“我会想到办法来阻止这一切,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便是••••无论是谁,都不行。”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通州距离上京脚程并不远,若是快马加鞭,二个时辰也足够了。耀月去了太常寺,又回宫处理了宫务,再回到府上,已经是暮色四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得府上,还不等她更衣卸妆,兰馨便带着允池过来请安。
小家伙正是虎头虎脑的时候,最是可爱。自耀月从泰陵回来,也时常同兰馨一道逗弄允池,因此允池见了耀月并不陌生,在母亲身边坐了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便扭着小身子钻进了耀月的怀里。
“主子,”兰馨担忧的看了儿子一眼,看向耀月,“我听说,今儿朝上出事了,皇上急召皇子回京?”
耀月怔了怔,淡淡的笑了,“可不是,有人弹劾皇子与武将过从甚密,谋逆!”
说这话的时候,耀月眼神里藏不住的锋芒一闪而逝。兰馨面上一急,一双秀眉登时便皱在了一起,“这,这是怎么说的??皇子怎么会是这种人!”
兰馨看起来有些慌了手脚。对于皇室妻妾,最可怕的便是这谋逆的罪名,一旦定案,最先倒霉的便是她们这些家眷。那皇三子赫连佑琪也是被定为谋逆叛国,处以极刑,可怜他的妻儿连带他母妃,都相继过世,可谓是满门凋零。
耀月细细看了她一眼,眼眸间一抹柔光淡淡晕染开来。
“你也不要担心,父皇是最圣明不过的,况且这案子又交给七皇子审理。七皇子最与佑昕相熟,绝不会坑害皇子。除却这些,人家还将我和我爹一并告上朝廷,言说我无德无嗣不配做皇子正妃,要皇上褫夺了我的位份贬为平民呢。你且想,若是他真有心参奏皇子谋逆,哪里还管什么正妃生不生子,到最后一锅端不是更省事?所以我看啊,这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心吧。”
耀月面上看起来一派轻松,似乎真是不担心的样子。兰馨顺着她的话头一想,大面上似乎就是这么个道理,虽心上还几分不安,可耀月到底是正妃,且如今又掌管掌礼司,她说没事,便一定是没事吧。
思及此,兰馨不好意思的一笑,看向耀月,“叫主子看笑话了,妾身一向胆小。”
“这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咱们女子的命运本就栓在自家男人身上。只有男人好了,我们才能好;只有他们安全了,我们才能安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兰馨被耀月这样一开解,长长舒口气,露出感激的笑容,“到底还是主子看的明白,妾身当真不如主子。”
这里正叙话,小蛮掀了帘子进来,走至耀月面前福福身,“小姐,二夫人派人过来了。”
“我娘?”耀月心上一惊,只是面上还维持着淡定。“怎么这会子来,是有什么事?”
“小姐,您忘了,老爷先前一直怕泓展少爷来咱们这里住不习惯,说要从二夫人房里抽两个丫头来伺候泓展少爷,今日便是苏管家带了那伺候的丫头过来呢。”
小蛮笑的有几分嗔怪,耀月心上一凌。
她当然知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情••••“我爹也是,皇子府难道还比不上苏府不成?”耀月自嘲的笑,一面看向兰馨,“你瞧瞧,这是不相信我,怕我照顾不好泓展呢。”
“哪能呢,苏老爷也是一番好意,主子这样贤惠能干,哪里能不相信。再说泓展少爷那样精致的一个孩子,可是得精心照顾着。”
兰馨赔笑的热络,一脸的戏谑,耀月唇角上的笑容又深了些,看向小蛮,“你去叫她进来吧。”
见耀月这里有事要处理,兰馨忙不迭的起身想要告辞,谁知允池彼时正在把玩耀月衣裳上的一个碎玉坠子,竟怎么都不肯从耀月怀里出来。
那坠子原是被雕刻成两只蝴蝶,可巧的是若是合在一处,竟成了一个完整的玉蝴蝶。这东西是个稀罕物,还是她回宫之后皇上钦赐的。兰馨看着儿子如此顽劣,登时脸就红了。耀月瞧着她像是要训斥允池的样子,赶忙在一边打圆场,“算了算了,他喜欢,你就让他玩吧。如今泓展住在咱们府上,你也算是他的家人,替他相看一个丫头原也是你这做姐姐的心思。”
说着,耀月径自笑起来,“瞧我,还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认作了泓展的姐姐。”
“主子这话可是折煞我了!”兰馨面上一红,微微坐直了身子,“主子如此看得起妾身,妾身感激不尽。主子不嫌弃,妾身就帮主子相看相看。”
二人正说着,外头已经有了微微的动静。珠帘轻响,小蛮的身影映入眼帘,随后,便是一个青衣女子。
耀月淡淡的扬起目光。这女子看容貌不过二十来岁,容貌清秀周正,身段窈窕似弱柳扶风,一股盈盈之态充斥与眉眼之间,尽显楚楚之势,算得上是个美人。
小蛮带着女子在二人面前一肃,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还不见过皇子妃殿下,兰夫人。”
女子依言,极庄重的在地上磕头,声音轻柔怯懦,“给皇子妃殿下请安,给兰夫人请安,奴婢翠凉见过二位主子。”
顺着她磕头,耀月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投射在脊背之上。虽是跪拜,可背脊挺直不见弱态,是个练过武的。
“起吧,”耀月淡淡吩咐了,问道,“我爹让你来的么?”
“回主子的话,是老爷让奴婢前来随侍泓展少爷。老爷说,泓展少爷自小性格柔弱,处事唯诺,此番突然进京,又新丧双亲,必定心中悲苦,因此特遣奴婢前来。”
翠凉回话的时候兰馨一直看着她。她虽一直低垂着眉眼,可说话不卑不亢,眉眼间也是静默恭顺,波澜不惊。再看身上穿的衣料,与小蛮并无二异,而皇子府上下尽知皇子妃待小蛮亲厚如同姐妹,出穿用度比之皇子妃也不差分毫。看起来,这位翠凉姑娘应当是苏老爷身边的头等丫鬟。
听了她的一番说辞,耀月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笑说,“还是爹爹心细,泓展这几日正是不熟悉的时候,我多陪着他睡他才不害怕,幸好是你来了。我知道你在爹爹身边最是细心周到的,日后有你在,我也就可放心将泓展交给你。”
“主子有命,奴婢不敢不从。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尽心伺候泓展少爷,决不让皇子妃和老爷失望。”
又闲话了几句,今日已经天晚,耀月便命小蛮带了翠凉先去房间里放置行李。允池追着那只玉蝴蝶倒是在耀月的怀里玩的不亦乐和,兰馨知道耀月身子不好,且日日在宫里也是个不讨巧的差事,当下也不顾及儿子不乐意,便想强抱了儿子起身要告辞。
谁知今日允池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对那只玉蝴蝶爱不释手。任凭母亲冷了脸,也不肯放手,死死缩在耀月怀里急的满脸通红。一双大眼睛水盈盈的,似乎是受尽了委屈。耀月见状,宽厚的一笑,从腰间拽下那支玉蝴蝶,塞进允池软绵绵的小手里。
“主子!”
兰馨大惊失色。
她是知道皇帝对苏耀月的宠爱的,那玉蝴蝶乃是皇帝钦赐,她的儿子虽说是佑昕长子,可她到底是个妾氏,根本不配拿那配玉蝴蝶啊!
兰馨一时间着了慌,下意识的就想将那玉蝴蝶从儿子手里拽出来,谁知耀月从容的笑了,挡了她的手。
“任凭是什么好东西,孩子喜欢就给他好了,你这做娘的怎可看着孩子受委屈?”
耀月这番话很有几分打趣,兰馨顾不得心头的恐慌,一个劲的摇头,“主子,不是妾身糊涂,这玉蝴蝶可是皇上钦赐,允池无缘无故怎么能拿这样贵重的东西?回头要是让皇子知道了,定然是要斥责允池不懂事!”
兰馨寥寥数语,耀月却是听明白了。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兰馨只是一个妾氏,又是嫁在皇家,小心谨慎是没错的。
“你放心,若是皇子回头敢追究你,我定然给你出气。皇上当日赐我这挂饰时,也是看我一直猛盯着它瞧,随嘲笑道‘堂堂一个皇子妃竟然没见过好东西么’,然后就顺手扯下来给了我。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不家门,竟原来我跟允池这般的相像,所以啊,这东西是跟允池有缘呢,我不过是中间经了手,帮皇上向我们允池讨要了罢了。”
说吧,耀月低头逗弄着允池软软的脸蛋,细声细语道,“你说是不是啊允池。”
允池如今已经快三岁,在兰馨的教育下早就学会了说话,也听得懂。如今听得耀月如此问,大约是得了喜欢的东西,竟还有几分害羞,一扭头躲进了耀月的怀里。兰馨看着耀月这样待允池,自是感激不尽,当下也不再推辞,庄重的给耀月行了礼叩谢赏赐,随后才带着允池出了凤栖梧。
兰馨一走,耀月面庞上的温柔如击碎的水珠,瞬间消散。“带翠凉来,你去先陪着泓展呆一会,我不叫,别进来。”
耀月的神情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便是当年押解回京,她都不曾这样过。小蛮自然知道这翠凉突然来皇子府肯定不是面上那样简单,恐怕是跟白日里的参奏有关,心上慎重,悄无声息的推出了房间。
(一周更新五章,原则上是每天更新一章,可是东珠的应酬实在是多,对于写文来说有了应酬就不可能写得出好东西。所以如果哪天断更了,这个星期必定会补回来。所以原则上是每天一章,可实际上是一周五章上传。当然,鉴于有同学跟我反映说是周末不更新这个做法实在是不人道•••••可是天知道我的应酬大都集中在周末,你说心都静不下来还怎么写出好东西??所以请各位同学见谅,我会逐步改正,应该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实现每天一章(哐啷一声,我听到有人扔我板砖怒吼:佟佳东珠,你这个女人就是个没信用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