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已经归巢,墨黑色的天压得很低,漫天的飞雪正无声无息地吞噬着整座皇宫。琉璃瓦上早已积起厚厚的一层白,像给巍峨的宫殿上披了一件寿衣,屋檐角的瑞兽被冻的缩成一团,眼珠上都凝结着冰碴。
太和殿前,十二皇子朱景淮,莲青王南向霆,奉国寺大法师蒙梵,还有千万的禁卫军将士,锦衣卫,金吾卫,宫女,太监···他们同时朝着承天门望去,魏晋的身体在飞扬的大雪里轻轻荡漾,鲜红的血液喷洒在朱红的宫墙上,混为一体,难以分辨,他被蒙梵的御赐锡杖狠狠地牢牢的钉在上面,像一朵寒风中的罂粟花摇曳飘荡。这个霍乱朝廷,让百官避恐不及的大宦官就这样死了,曾经的他可以肆意妄为的站在皇帝的身旁,让百官向皇帝朝拜时不得不也朝着他拜,他居高临下,嘴角傲扬,满眼都是自以为是与嘲讽。他也可以一句话扰乱当朝的科举,让满腹经纶的圣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成就,他卖官鬻爵,摈斥忠臣,狂按跋扈,目中无人,就连皇帝也对他渐生畏惧,所以他必须死!
蒙梵低眉降目,面色依然淡漠,微闭双眸,指尖轻转佛株,口里默默念着:“心生邪念,如入暗夜,步步皆险,终将走火入魔,背离正道,心若不正,恰似航船偏离航线,于茫茫沧海中迷失,渐入魔道,永无宁日······”
朱景淮由开始的轻微咳嗽到止不住的重咳,他全身颤抖,就连南向霆都快要扶不他,而当他看到魏晋最后一抹笑容时,一股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殿下!”
众声齐应,朱景淮最终还是没有支撑住瘫倒在了皑皑的白雪里,他那如青竹般的手指被寒风冻的通红,掌心间还紧紧攥着那沾满血渍的缎帕,雪花落在他腰间的琥珀配饰上,那是一个圆型配饰,是当初他亲自让宫廷师傅打造的,魏晋拿给他的时候还是一块原石,是西域子国进贡的稀有蓝珀色琥珀,里面有两只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他让人将原石一分为二,一块打造成圆形,象征太阳;一块打造成半圆象征月亮。
别的男子腰间都是以佩戴玉而夺目,可魏晋却偏偏给了他一块琥珀,他说:“殿下天之骄子怎能与他人一样,这琥珀颜色世间独有,就如同殿下一样,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可朱景淮却偏偏将那琥珀一分为二,琢成配饰,一块配在他的腰间,一块····
“殿下···太医···快传太医···”
周围杂乱声叫起,众人慌乱不已,南向霆跪倒在他的身旁,试图托起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殿下,您没事吧,太医马上就来了,您撑着点,快传太医···”一向温和如玉的声音也开始有了慌乱。
宫女跑来拾起掉落的绵袍盖在朱景淮的身上,张千户胡乱的指挥着周围的太监快去传太医···
没有人注意到,枕在南向霆腿上的朱景淮,迷离前的目光还在直直的盯向那降红色的承天门上···还有他腰间的那块月亮琥珀···
二十年前,东宫殿内,七岁的魏晋被带到了九岁的朱景淮面前,那时他刚被册封太子不久。
“奴才魏晋叩见太子殿下”稚嫩的声音悠悠的回荡在东宫殿内
朱景淮放下毛笔,抬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那道小小身影,同样是稚嫩的声音却不失威严道:“抬起头来”
魏晋抬起头看向前,两人同时微微一整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这是朱景淮看到魏晋的第一印象,白瓷般的脸蛋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就像此时他面前那玉盘里的妃子笑,甜甜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拨开那层皮尝尝里的果肉,他挺喜欢这个小太监的。
魏晋看着眼前端坐在金丝楠木书案前的身影,虽说他只比自己年长两岁,但那种少年帝王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他容颜如玉,鼻梁如山,水一般的双眸犹如黑夜里皇城上的星空,空灵清冷。宝蓝色的太子锦衣让他的脖颈显得更加白玉,天之骄子,纤尘不染。
朱景淮伸手召唤他到自己的面前来
魏晋起身,步伐稳健的走向案桌旁恭敬的站好
朱景淮看着他问:“你几岁了?”
“回太子殿下,奴才今年七岁”
“我九岁,长你两岁”
魏晋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你会写字吗”朱景淮看着他问
魏晋摇了摇头。
“你过来,我教你写你自己的名字”
朱景淮递给魏晋一支毛笔,他先在宣纸上写了“魏”字
魏晋照葫芦画瓢也跟着写了出来,字歪歪扭扭丑的要命,朱景淮伸出手臂将他揽过,握住他的手教他一笔一划的写,他手掌温热,指如玉竹,一边写一边告诉他下笔的轻重缓和,耳边的暖意如春风拂面,温温的很舒服,悠悠的沉香从案几前的青铜香炉里丝丝缭绕,魏晋的字是朱景淮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