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印天带领刑警队，在第一时间拘捕了唐睿的助理周舟，并搜查对方的家。
在客厅的抽屉里，他们找到一部关机的手机，充电开机后发现，里面只有与唐睿的通话和短信记录，看内容，正是卫娜平日里与唐睿联络用的。案发后，这部手机从卫娜手边神秘消失，被清理现场的凶手带回家，出于某种原因收藏起来。
在床头柜上，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包装雅致的礼物盒，缎带内插了张几乎空白的卡片，上面欲言又止地落了个“广”字。
夏印天拆开包装盒，取出一本手工相册。翻开之后，他顿时明悟，陈南泽说的完全正确，证据唾手可得：每一个死亡现场，都凝结成了令人发憷的摄影作品，被镶嵌在相册里：色彩斑斓的唐鸥鸥、酒中沉浮的骆虹、檀口生花的卫娜。
再往前翻，是各类日常器物的诡异特写；人的身体部位——一只手、半边肩膀什么的，仔细看，会发现它们属于同一个人。这些照片少了杀戮的血腥，却带着柢固而渐进的病态气息，仿佛与它们的主人般，自成一个世界。
唐睿直到亲眼看见这本相册，仍无法相信周舟是杀害他三个至亲之人的真凶。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平时待他不薄，真把他当自己人，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我……”唐睿震惊而痛苦地问夏印天。
夏印天无法回答，就把这个问题转给陈南泽。
陈南泽手里捏着那张卡片，对着灯光照了照，认为卡片上没写完的字是“唐”。
这本相册应该是周舟想送给唐睿的礼物，但出于极度内向与缺乏勇气，这个礼物至今没有送出去，否则也用不着警方千辛万苦地查案了。
礼物？周舟把杀人现场的照片，当做给唐睿的礼物？杀的还是他的爱人和亲人！夏印天磨着后槽牙，不甘地又骂了句：“他妈的神经病啊！”
“是精神病。”陈南泽再次纠正。
在周舟的意识里，他为唐睿全心全意地付出，像个天底下最兢兢业业的贴身助理，清扫所有令老板不快与烦恼的障碍。之前他尊敬骆虹，因为她是唐睿的妻子；善待卫娜，因为她是唐睿的情人；关心唐鸥鸥，因为她是唐睿的姑妈。
然而当骆虹发现唐睿出轨而与他无休止地吵闹、卫娜不甘于没名没分而屡次催逼、唐鸥鸥固执而刻薄地数落个不停，这个时候，在周舟的眼中，她们就成了给唐睿带来麻烦的罪魁祸首，所以她们必须从唐睿的生活中消失。出于昔日的情分，他给予了她们“实现心愿”的死法。
“我相信，如果你提审周舟，他一定不认为自己杀了人、犯了罪，他甚至会用最纯粹的眼神、最无辜的表情对你说：‘我没害人，我只是帮她们实现愿望’。”
夏印天不得不承认，陈南泽又说中了，当审讯室里的周舟一脸迷茫地说出“我没害人，我只是想让唐总不再操心，想帮她们实现愿望”时，他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咳个半死。
“他会不会因为精神问题，减轻或逃脱法律制裁？”夏印天因为这个可能性而反感地皱起了眉头。
“不会。”陈南泽肯定地回答，“他的精神问题并没有上升到严重精神疾病的程度，在作案时具有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因此，要负完全刑事责任。”
*
初春暖阳从窗外照进刑侦队长办公室，纱帘在微风中款摆。三起命案，连续十七天日以继夜的侦查，终于在这一片明亮的晴色中尘埃落定。
刘景枫以敲诈勒索、挪用资金等罪名另行立案。
黄鹏在得知真凶落网后，用兜里仅剩的钱买了几瓶白酒，在卫娜的墓前大醉一场，最后选择原谅威胁、殴打他的严浩臣，拿着警方替他买的火车票，离开B市返回家乡。
因为300万赃款必须追回，缇香水岸那套已办好产权证的商品房交由法院拍卖，熊萌和李茗瑞大吵一架，彻底分手。
为此事，李茗烟又挨了父母的责骂和弟弟的数落，一气之下割了腕，幸亏发现得早，被抢救回来。拘留所里的刘景枫听说了这事，在会面室里跟出院的妻子抱着哭成一团，互相保证一个出狱后再也不动贪念、另一个要学会拒绝父母和弟弟的不合理要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唐睿决定收养表外甥徐林，并办理了监护人手续。
而周舟，在经过几名精神病医师联手鉴定，判定为“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后，不日就要开庭受审。
“按照你的说法，周舟的精神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可是在卫娜之前，他并没有杀过任何人。究竟是什么，导致他从一个有些木讷、古怪的‘普通人’，质变为一个精神病态的杀人凶手？”陈巽问。
陈南泽陷入沉默，片刻后，他低声说：“我研究心理学、精神病学，拿过学位，写过专著，但有一种心理我始终难以掌握。它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无保留地付出，为一个结果殚精竭虑地去筹划，哪怕对方对此毫不知情或不以为意，也无怨无悔。
“——这种心理，就是爱。”
陈巽讶然道：“爱？周舟对唐睿？哪种爱？”
“不论是哪种，在他身上最终呈现出的，都是一场扭曲、疯狂、病态的杀戮。”陈南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案子了结。”
我想喝时萝煲的汤。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可陈巽听到了心声，大笑着搭住他的肩膀：“那就告诉她，让她再为你做一次饭呗。你可以先去超市把食材都买了，拎到她家门口，敲门。她八成不会拒绝，反正你还欠着好几期款子没还完呢，怎么样？”
可我已经决定，不能再给那女孩情感方面的误导，以免将来害了她，陈南泽想着，心底有些怅然。
“得了吧，口是心非，言不由衷！”陈巽不屑地说，“其实你是害怕。就像久居黑暗的人，害怕唾手可得的一线光明。你的身体走出了治疗中心的小黑屋，但心还躲在里面。”
“……”
陈南泽陷入更深层的自我剖析。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你不珍惜，有的是人追求，比如蠢蠢欲动的夏二天——”陈巽意味深长地拍拍挚友的肩膀，“其实你看得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
罗近山刚从津市回来，后脚还没踏进办公室，就接到曹局打给他的电话，热情洋溢地表扬了一通他的好女儿协助破获三起连环命案，并着重强调实习期结束后，要把时萝招进市局刑侦队，让他这个当爹的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去刑侦队，还是去法医检验鉴定中心，不都是曹局长的手下？你看你看，偏心了吧，果然刑警队才是亲儿子。”罗近山开玩笑道。
曹局对这位相识多年的法医界泰斗尊重中透着股热乎劲，哈哈一笑：“还不是夏印天那小子千求万求。我说罗老您可得小心了，养了22年的好女儿，可不能轻易被那个愣头青拐走。”
罗近山有点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我女儿漂亮优秀，夏印天一个二十六七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要是对她不动心，那才是眼瞎。
女儿自打高中起，身边就少不了追求者，但全都被她婉拒了，刚开始他这个当爹的还担心孩子早恋，后来发现，担心反了，女儿直到快读完大学，依然连男生都不多看一眼，一门心思奔着专业学习去了，搞不好是要成为大龄晚婚的典型。
但罗老爷子也不急，女儿是个聪明人，在成长的每个阶段都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几乎没让他操过心。毕业后是想打拼事业，还是恋爱结婚，他相信女儿心里自有主张，自己在关键时刻给出出主意、把把关就行。
在尊重子女意愿这方面，他比普通父母要开明得多，故而并没有被曹局的话刺激到，笑眯眯地回复：“小夏要真能把我女儿拐走，那也算是他的本事，就怕有心对无意。我可先跟你交个底啊，有心归有心，这个心思要是歪了邪了，就别怪我祭出本门法宝，左手解剖刀，右手开胸锯，直接杀到刑警队。”
曹局朗声大笑：“行，他要是长歪了，我先修理他。”
被两位大佬挂在嘴边待修理的愣头青，正在街边的串串香店里等菜出锅。
命案告破，按队里的老规矩，夏印天要请客。全队包括下辖的几个大队，两三百号人呢，他当然请不过来，故而所谓老规矩，也不过是专案组的核心人员想要打打牙祭的借口而已。
穿便衣的大十几号人，把小吃店都给挤满了。香菇豆腐泡，鱿鱼鹌鹑蛋，鲜虾肥牛卷，浸泡在麻辣鲜香的红油锅底里，咕嘟咕嘟地端上来。
串串香不贵，素菜一根五毛，荤菜一根一到五块，但备不住量大，一撸一大把，桌面上竹签堆成小山，心疼得夏印天眼角直跳。
心疼倒还是其次，他更遗憾的是时萝没来。
陈南泽不来也就算了，那家伙社恐，不可能出席这种闹哄哄的场合。可劳苦功高的法医小姐姐竟然也谢绝了他，说是要回家好好休息，他看人小姑娘泛着青的眼底，实在没好意思硬拉着去，于是假公济私地放了对方一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