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花瓶
天下溪2022-03-12 13:523,913

  深夜11点,时萝走在从烧烤摊回家的路上。

  春夜的风拂过她的披肩长发,有点料峭,但烤串的余温热力还在胃里发散,故而她并不觉得冷。

  今年春节来得迟,医科大的开学时间在3月13日,也就是明天。本着狂欢到最后一刻的理念,她约了三五好友,逛街看电影吃宵夜一条龙走起。眼下曲终人散,狐朋狗友各回各家,她的住处离这里不太远,准备步行半小时回去,顺道消消食。

  一辆电动车以末日狂奔的速度从她身边窜过,黄色配餐箱上“美团”二字十分抢眼。

  “送餐小哥真辛苦,半夜三更还要——”时萝一句感慨没落地,前方的小哥就出事了。

  车轮在油渍上打滑,送餐小哥连人带车一齐斜擦着路面铲出去,金属和水泥短兵相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时萝吓了一小跳,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送餐小哥摇摇晃晃爬起来,没顾上自己身上伤势,第一时间抢救配餐箱。“……还好包装盒没破!”他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撩起裤管看流血的伤口,用力揉小腿上鸡蛋大的青紫色肿包。

  “别乱揉。”时萝说着,走过去轻触伤口旁边,又按了按腿骨,小哥“嗷”一声痛呼出来。

  “血管破了,紧按这里止血。可能有骨损伤,最好去医院拍个片。”

  “不会吧,这么倒霉……我还有外卖要送,迟到要扣钱的。”送餐小哥放下箱子,一瘸一拐地去扶车身,发现车头连同把手就跟崔永元的嘴似的,整个儿都歪了。

  他急得眼泪要掉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拎起箱子里的最后两个餐袋,朝不远处的小区门口奋力快走。

  时萝见他步态蹒跚而急切,腿上还淌着血,觉得挺可怜,便跟上去问:“两袋都是这个小区的?”

  送餐小哥答:“是啊,一个2号楼,一个24号楼。”

  “那你岂不是要从小区这头跑到那头?”时萝拎走了他手里的餐袋,“得,我替你跑一趟,你赶紧去医院吧。”

  “这个……不好吧……”小哥犹豫了。

  时萝故意板下脸:“怎么,怕我偷吃啊?”

  “没有没有,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会干这种事。”小哥黝黑憨厚的脸上露出局促之色,最后鞠了个躬,“谢谢啊!”

  时萝摆了摆手肘:“不谢不谢,快去医院!别为了省治疗费,把伤情耽误了。”

  要送餐的小区叫“星家泊”,看门面只能算中档,不过在帝都燕市,这种四环以内的地段,每平方价格怎么说也要五万了。小区门口有保安24小时值岗,那保安大叔全程目睹了车祸事件,朝时萝和善地点点头,没等她开口就打开闸门。

  “小姑娘心眼儿真好。”保安大叔说。

  时萝不好意思地笑笑:“举手之劳。在社会上混口饭吃,谁都不容易。”

  她先送完了靠近小区大门的2号楼,又脚步匆匆地赶往24座。最后一个餐袋挺沉,目测里面六个大餐盒,麻辣鲜香热腾腾地蒸出来,在清冷的夜里闻着格外清晰和诱人。

  番茄鱼片、口水鸡、五香兔头、简阳羊肉汤,还有……唔,不是红油抄手就是红油水饺……时萝一边等电梯,一边在心里默默猜测,低头扯着订餐单子看了一眼,果然全中。

  她鼻子灵、耳朵尖,嘴还刁。香水柜台上,别人嗅上七八款就得闻咖啡豆洗洗鼻子,而她能连续辨认十五种香水味不带停顿的;听域远宽于平均水平,所以老是听见一些旁人听不见的声音;第一次吃某道菜,尝几口就能说出里面放的全部作料。总之就是五感比普通人都要灵敏。

  更兼眼睛明亮,皮肤白皙,身材窈窕,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霜明玉砌般的灵气,总能轻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

  这会儿她已经站在24号楼703单元的门口,按下门铃。

  铃声响亮得不像是从密闭的室内传出,时萝借着昏黄的楼道灯光一看,发现防盗门虚掩着,开了两指宽的一条缝。

  她敲了敲门:“送外卖的。”

  等待片刻,依旧没人应答。时萝用一根食指勾住门沿,向外拉开,探头往里看了看。

  玄关装饰得挺精致,右边鞋柜上方竖立着一面带彩色花卉图案的磨砂玻璃,像屏风一样阻隔了她的视线和室内投射来的灯光。

  灯亮着,应该有人,但静悄悄的全无动静。时萝走进门,把餐袋放在鞋柜上,又叫了声:“有人吗?”

  这时她的目光越过玻璃边缘,看到亮着灯的餐厅里,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坐在餐椅上,头向后枕在椅背,大波浪卷发长长地流泻下来。

  距离只有三四米,但她却完全看不见这女人的脸——在长发上方,本该仰朝天花板的脸的位置,怒放着一大束橙红色的玫瑰花。

  时萝心底涌起不祥之感,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轻轻走过去,绕到餐桌侧面,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穿长裙的年轻女人瘫坐在餐椅上,仰头大张着红唇,新鲜的影星玫瑰连枝带叶地插在她的喉咙里,露出的花冠部分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她怒睁着双眼,脖颈因为后仰而抻长,向外凸出的喉管勾勒出花茎的形状,棘刺的尖端甚至戳破了薄薄的皮肤,血线蜿蜒而干涸。

  时萝倒抽了口冷气。

  别慌……冷静点……她想着解剖课上那些泡过福尔马林液的尸体,每一具都比眼前的惊悚,自己花了四年半时间,早已在心理上适应,并熟知各种检验操作,理论成绩也一直在院里名列前茅,没理由演习变实战就成了软脚虾,对吧。

  她用三次深呼吸,成功地压下惊慌情绪,掏出手机快速打了个110,紧接着从不同角度拍摄现场照片。

  习惯性地掏口袋时,没摸到密封包装的橡胶手套,她想了想,走到玄关打开餐袋,抽出宵夜附赠的、密封包装的一次性塑料手套戴上。

  手套太大、太薄,材质也不适合,但聊胜于无,临时凑合着用用。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尸体。

  根据尸体余温和尸僵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2小时前。她看看挂钟——晚上11点23分,那么死亡时间可能在晚9点到10点之间。

  胳膊上有不少淤青,初步观察没有抓痕和伤口。

  口鼻处皮肤有较大面积的外力压迫痕迹,口红被蹭花了,初步判断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插入死者咽喉的玫瑰花枝……时萝看了一眼桌面上空荡荡的玻璃花瓶,瓶内还盛着十公分高的清水,花枝原本应该是插在这里的。而这么粗的一束带刺茎条,被暴力插入喉咙,十有八九会划破食道导致大量内出血——这个得做尸体解剖才能确定。

  至于有无性侵痕迹和残留的嫌疑犯DNA,也得在有条件的场所做进一步检查才行。

  时萝后退两步,面沉如水地看着面前的女死者,目光充满悲伤——她还这么年轻,二十来岁,五官明艳,像朵怒放的玫瑰,生命却在最美丽的时刻被迫戛然而止。杀死她的人,在完成暴力袭击后,还要肆意摆布她的尸体,仿佛在凶手的眼中,她只是一件器皿、一个花瓶,用以盛放自己扭曲的审美和变态的欲望。

  如果说解剖课上那些苍白陈旧的尸体,还能淡定地视之为教具,那么看着眼前刚刚凋零的生命之花,时萝深切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承受的重量。

  为什么要读法医专业呢,她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次性塑料手套,理由并不只是子承父业这么简单……她想做点什么,在这种时候、在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前,她希望自己能切切实实地做点什么,来告慰这些被侵害的痛苦的灵魂。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从门外电梯口传来的脚步声。

  眨眼功夫,冲进房间的七八名警察包围了她和死者,枪口如临大敌地指着她。

  距她报警时间才过了几分钟啊,这也太神速了吧?时萝有些茫然地眨眨眼,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定神望向离她最近的一名警察。

  那是个年轻的男性刑警,穿着整洁的制服,肌肉轮廓从制服下饱满地撑出来。他的肤色是非常健康的浅麦色,眉毛浓郁,鼻梁挺拔,方正的下巴中间有道浅浅的小凹痕,看起来阳光、英武而有精神,眼下正充满疑惑与戒备地盯着她。

  “叫什么名字?多大?干什么的?”他喝问。

  “时萝,22岁,”时萝老老实实地回答,“来送外卖。”

  男警察一脸不信地瞪她:“送外卖,就你这样?别扯了,老实交代,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跟死者什么关系?戴个一次性手套想干吗?!”

  机关枪啊你这是。时萝默默吐槽,无奈道:“我在小区门口见送餐小哥摔伤,就替他送两份外卖。到这里看见门掩着,灯亮着,又没人应答,就进来看看情况,没想见到一具尸体。跟死者素不相识,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戴手套……”

  她配合地举起双手:“我说拆小龙虾用的,你信吗?”

  “信个屁!”男警察气得爆了粗,“先给她铐起来。”

  时萝一看情势不妙,怕是被当成犯罪嫌疑人了,忙叫道:“等等!是验尸用的!我,医科大学法医学院五年级生,了解一下?”

  男警察被她气笑:“皮?很好,带回局里,多皮都给你整顿老实了!”

  他转头吩咐:“先把人铐车里,等勘察完现场,一并带回去。对了,罗老还没来吗?”

  旁边一个头发自然卷、年纪略小的警察回答:“刚刚又打了罗主任的手机,但一直接不通,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夏队,要不要派人去他家看看?”

  时萝插嘴说:“别找了,他不在家,去机场接亲戚。还有,手机打不通是因为晚上充电时电池炸掉了,来不及买新机,就找了个旧的用,有点接触不良。”

  “瞎插什么嘴,车里待着去。”被叫做“夏队”的男警察上前,“咔嚓”一声就给她铐上了。

  时萝摇了摇手铐,感觉挺新鲜:“戴上去容易,脱下来可就难了。”

  “你也知道?鬼鬼祟祟的在案发现场,还不配合警方好好交代情况,真想去蹲拘留室啊。”夏队见她服软,也缓和了语气。

  另一名瘦长脸、生得五大三粗的中年男警察用手肘顶了顶他,低声说:“我看这小姑娘的眉眼,总觉得有点像那个谁……嘶……”

  夏队低声反问:“堀北真希?老卞你也觉得啊?”

  “什么北什么希,不认识,我是说她有点像我认识的谁,一时想不起。”

  时萝再次插嘴:“他们都说我长得不太像我爸。”

  旁边的自然卷小警察叫了起来:“打通了打通了,罗主任说他正从机场赶回来,过一个多小时到。”

  瘦长脸的中年警察顿时反应过来:“对了,她像罗老嘛!”

  夏队回头仔细打量了时萝几眼:“真的假的,罗老六十了吧,女儿才这么小?也不姓罗。”

  时萝笑笑:“老来得女。我随我妈姓。”

  她从容地取走小警察手中尚未挂断的手机,说:“爸,你就安心接机,我在现场呢,交给我吧。”

  对面的声音明显停顿了好几秒,而后薄责道:“胡闹!你还没毕业,瞎插什么手。赶紧回家,我很快就来。”

  时萝说:“最后一个学期了,院里马上要安排去基层公安局实习,就当我是实习法医,给你打下手,行不?”

  “那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就算安排实习也要走正规程序的……”

  “谢谢爸。”时萝快刀斩乱麻地把电话挂了,转头朝夏队俏皮地眨了一下眼,“他说行。”

继续阅读:第2章 烈酒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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