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铐着呢,赶紧给解开啊!老卞一边朝夏队使眼色,一边对时萝打圆场:“误会,一场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哎呦罗老有个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女儿,还整天藏着掖着不让我们见识。”
夏队有点尴尬地挠挠耳根,去开时萝的手铐。
时萝把手一撇:“别呀,都说了,戴上去容易,脱下来可就难了。”
夏队想弹她脑崩儿,又见她腕上的皓白皮肤被金属手铐磕出红痕,羊脂玉上鸽子血似的醒目,不禁有些过意不去,赔笑道:“那你说怎么着才能解?”
“叫什么名字?多大?干什么的?”时萝模仿他方才的语气逼问。
“呃……夏印天,27岁,干刑侦的。”
卷毛小警察手上忙活着,抽空插话:“这是我们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副队长。我叫唐楸,叫我小唐就行。还有卞维和,你可以叫他老卞,但不能叫他大——”
卞维和黑着脸作势要扇他,小唐脖子熟练而飞快地一缩,躲过掌风。
时萝抿着嘴角,觉得刚才的郁结差不多都散光了,把手腕伸到夏印天面前,让他解开手铐。
“说正事,验出什么了吗?”夏印天问。
时萝将刚才的初步验尸结果一一道来,最后说,还需要运去尸检室做进一步检查。
刑警们有条不紊地勘察现场,寻找凶手可能留下的痕迹,同时仔细搜查房间物品。负责物证鉴定的一名法医也赶到了,将桌面摆放好的酒杯、餐具封入证物袋,开始提取防盗门金属把手上的指纹。
时萝之前进门时,是用手指勾开门沿,并没有触碰把手。虽然她直觉凶手并不会把指纹留在把手上,更大的可能是死者自己的指纹,且重叠凌乱难以提取,不具备多少侦查意义,但这种工作又是必要的,至少可以排除掉一个无效证据,以免因为错过了一点点可能的蛛丝马迹,而使凶手逍遥法外。
其他地方时萝也已留意过,整个房子收拾得很温馨,各种家具摆设也布置得挺有格调,毫无打斗痕迹。女死者所在的餐厅,桌面摆放着两副干净的餐具包括酒杯,以及六个空的盘碗,应该是打算用来盛放外卖宵夜的。旁边还有一个带盖子的艺术陶瓶,时萝闻过,里面装着手工酿造的红曲米酒。
“从房间里的日常用品看,她应该是独居。点了丰盛的宵夜,在等某个人一同用餐。但对方还没到,她就遇害了。”夏印天摘下订餐单子,上面留的顾客姓名是“陈先生”(独居女性点外卖,不愿透露太多个人信息的,十个有七个都写“陈先生”),又打开餐盒看了看,菜肴还没冷,香味扑鼻。他明显地咽下口水,肚子里传出一声咕噜噜的空鸣。
“或许对方已经来过,又走了。”时萝说,“对了,我记得公安局离这里有一段路程,怎么我刚报警才几分钟,你们就赶来了?”
夏印天答:“在你之前,10点58分时,110就接到了报警电话。接警员说是个男的,听起来年龄不太大,带着明显的川省口音,语气很惊慌,一讲完地址就挂断了。用的是未实名登记的手机卡,暂时还没查出身份,在我看来这家伙嫌疑度最高。”
时萝点头:“这个报警的男人,会不会就是死者要等的人。你看死者点的外卖,都是川菜,就是为了迎合他的口味。”
夏印天接着推测:“这个男人很可能是她的男朋友或者关系特别亲密的异性友人,但他到场后并没有用餐,而是与死者发生了争执,造成对方胳膊上的淤痕,紧接着捂死了她,又出于不明原因,将桌面上的玫瑰花枝插进死者的咽喉,最后掩门逃逸,途中不知所措地打了报警电话。”
时萝曲起食指,抵着弧度姣好的下巴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话间,刑警们找到屋主的证件和手机,还有一些合同文件,初步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卫娜,22岁,是个新出道不久的演员,从签约合同上看,上过去年挺火的一个选秀节目,还参与了一部网络剧的拍摄。
“演员?没听过这名字啊,十八线的吧。”老卞说。
“卫娜!卫娜卫娜——我想起来了!”夏印天忽然叫起来,“《下一站明星》的季度赛第六名,我还手机短信投过她的票……哎,刚才看尸体怎么一点没认出来。”
时萝有点意外:“你一个刑警队长,爱看综艺选秀节目?”
夏印天挑眉:“怎么不行?我还玩王者荣耀呢。”
时萝囧:“也不是不行,总觉得画风有点凌乱……”
小唐又抽空插话:“他还爱吃泡芙和冰淇淋,草莓味的。”
夏印天恼羞成怒,隔空扇他:“一边儿干活去!”
小唐再次把脖子熟练而飞快地一缩,泥鳅似的溜走。夏印天转移话题般迅速拿起卫娜的手机,翻看通讯录。
时萝也凑过去看,发现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出人意料的少,不过三四十个,并没有标注为“老公”或是“亲爱的”之类的疑似男友,其中有个名字叫“熊萌”,通话记录最多,在今年的下午和傍晚还与死者进行了三次通话。
夏印天拨通熊萌的手机号,等待片刻后问:“熊萌吗?我是市刑警队的,请问卫娜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时,时萝的手机也响了,她一看屏幕,自家老爷子放心不下电话又追了过来。她只好接通,和老爷子推了两圈太极,死活就是不肯回家。最后罗近山没奈何地一再叮嘱:跟紧夏副队,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爸爸已经接到你姑父和表姐,快进市区了。
等她终于哄好老爷子,那边夏印天已经结束通话。
这个熊萌是卫娜的经纪人,也是她的闺蜜。据她说,卫娜没有任何直系亲属,直到两人最后一次通话,她也没发现卫娜有任何异常。夏印天问她卫娜有没有男朋友,她非常肯定地说没有,因为公司合约里明确规定了这几年内不许谈恋爱。
“这样,先把尸体运到市公安局法医检验鉴定中心,联系卫娜的签约公司法人,看看能不能来办理解剖前的手续,顺利的话明早就可以开始进一步验尸了。”
夏印天朝手下刑警交代完,见时萝用毛遂自荐的眼神看他,连忙补充一句:“负责验尸并出具鉴定书的三名法医名单,由罗主任来定。”
好吧,这下彻底没她什么事了,能允许她在旁边观摩都算是老爷子破例赏脸。
卫娜的尸体被装入防水尸袋,搬上车。夏印天封锁好现场,留两名刑警在703单元守候,看能不能逮到其他相关人员——主要考虑到,如果卫娜等待共进宵夜的人不是报警者,那么这个人可能会在迟一点的时候上门。
时萝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13分,再不回家就说不过去了,只好和夏印天他们道个别。
老卞说:“今晚可多亏了你啦,回头我们得找罗主任好好感谢一番,教女有方啊是吧夏队?”
夏印天哈哈干笑两声:“是是,那个……你平时没事可以来局里坐坐,喝喝茶。”
时萝佯嗔道:“谁要进局子喝茶!”
“瞧我们夏队这说话水平,啧啧。”小唐滑过来补刀。
夏印天刚要作势扇他,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局里的座机,只好放过泥鳅唐,立刻接听。
“夏队,又接到一起命案报警电话。梦乡温泉别墅小区3栋,一名女性死在自家浴缸里,报警人是死者丈夫,报警时间为1点15分。”
又一起命案?这才间隔两个小时!夏印天的脸色沉了下来,答复:“收到,现在就赶过去。”
时萝把他手机通话另一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也有些吃惊,二话不说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
夏印天把脸探进车窗:“你还不回家?”
“回什么家,跟着你继续出现场啊。”时萝拍拍驾驶座的坐垫,“快上来开车!”
像被她“说什么废话呢还不赶紧的”气势震到,夏印天稀里糊涂进了驾驶座,打火发动车子,嘴里嘀咕了一句:“我会被罗老neng死……”
时萝笑眯眯地安慰他:“不怕,到时我给你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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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又马不停蹄赶往梦乡温泉别墅小区。
与中产阶级居住的星家泊小区比起来,这个全是独栋别墅的梦乡温泉无疑是富豪聚集地,每栋别墅开盘售价至少在八千万以上,连院子里的珍稀植物都抖着叶子明晃晃地向他们炫耀:我一棵的身价抵得上尔等穷鬼的十辆车。
案发的3栋是小区内的楼王。
别墅灯火通明,院子前站着不少保安和物业人员,不明所以地往里看,好在现在是凌晨1点多,还没什么其他业主之类的闲杂人围观。夏印天和物业负责人交代了几句,让他做好疏散工作,随即带队走进别墅入户门。
别墅客厅的布置儒雅而有格调,男主人正双手抱头,肘尖顶着膝盖,坐在客厅沙发上,周围地毯上掉落着烟蒂。时萝瞥了一眼,见他穿着昂贵的正式西装,大概四十五六岁,体形保持得不错,几乎没有中年男人的发福迹象。
听见声音后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血色消退的脸,眼神里浓重的伤痛令人惊心。
夏印天朝卞维和抬了抬下巴,后者心领神会地过去询问细节。
时萝叹口气,戴上从物证法医那里借来的乳胶手套,走进浴室,勘察死亡现场。
死者是个女性,目测约四十岁,此时正半浮半沉地漂在豪华按摩浴缸里——顺道说一句,浴缸真的很大。她仰面朝上,脸色凝固在一截痛苦的表情中,僵硬的手指紧攥缸沿,似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奋力挣扎着想从死亡之海里爬上岸。
浴缸里注入的不是清水,而是满满一缸暗褐色液体,散发出浓郁的乙醇味,熏得酒量颇浅的时萝头昏脑涨。
“淹死在一浴缸的烈酒里?今晚这两个案子都太他妈邪门了!”小唐摸着鼻子道,“夏队,你说会不会是……变态连环杀手?”
“有证据吗你就瞎说,连环杀手也是能随便定义的?说话小心点。”夏印天出言警告。
小唐鳅滑不动了,知道自己差点犯错误,立刻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