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感觉陆庭宴话里有话。
她默不作声看着对方，缓慢消化着接下来听到的每一句话。
“那次景舒去找你，她在客厅，我从监控里看到她拿着一包毒品，往你的饮水机里投毒。”
沈棠咬住舌尖，不敢相信。
陆庭宴从手机里调出那段监控视频，放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她很有可能就得手了。”
没人去动手机，监控视频里的画面反复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的真相更具有说服力。
沈棠被冲击地说不出话来，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抬起眼睛和陆庭宴对视，然后又很快瞥开视线，盯着锅内沸腾的汤底发呆。
她哑口无言。
“如果你想，也可以这么监控我。”陆庭宴补充道。
沈棠这下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她瞠目结舌，张了张嘴唇，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微微往前压着，沉默了几秒钟。
陆庭宴下颌绷着，喉结上下滚动。
他似乎有些不太适应沈棠专注的目光，垂下了眼眸。
沈棠：“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是一个让你监控的死物，你让我觉得，我只是你手中的玩具，没有任何尊严可讲。”
“不是——”陆庭宴立即反驳。
沈棠打断他的话，“我很感谢你阻止了景舒的投毒，但这并不代表你是对的。不管我们多么亲密，都应该有自己独立生活的空间。”
她定定地看着陆庭宴，抿了下唇，决定把话说开。
“就算是你，也应该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吧？”
陆庭宴眼中有汹涌的情绪翻滚。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抓紧，没有正面回答沈棠的问题。
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宁愿一辈子不让沈棠知道。
“你看吧？”沈棠了然地挑眉，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你监视我或许是出于好意，但让我觉得，我每分每秒都赤身着站在你面前，这感觉太可怕了。”
她非但没有尊严，更没有安全感。
“可如果再发生景舒那样的事情，你和我都承受不了代价。”陆庭宴据理力争，将沈棠放在桌上的手圈在掌心。
微微汗湿的肌肤紧密相贴，两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交握的手上。他们很久都没有如此亲密的动作了，一时间，竟都有些恍惚。
沈棠的心狠狠颤了颤。
她不顾心中的酸涩，冷着脸挣脱开，斩钉截铁道。
“我承受得了。”
陆庭宴一愣，目光中透着茫然。
沈棠继续道：“如果再发生景舒那样的事情，我宁肯接受这个代价，也不想活在你的监视和控制之下。”
“即便是被投毒？”
“对。”
“即便是冒着生命危险？”
“是。”
陆庭宴的表情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怔地看着沈棠。
沙子攥在手里，握的越紧，从指缝里漏下去的就越多。
他在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胸膛起伏的幅度渐渐变大，眸中也染上了一抹猩红，紧咬着牙关。
他们都怕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沈棠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交往下去。”
她不敢看陆庭宴的表情，低着头，眼泪掉在了手上。
温热的液体体感灼烫，指尖触电般缩到了掌心，尖锐的指甲划出了几道刺目的红痕。
沈棠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神情倔强。她不可能服软或者认输，更不会粉饰和平。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陆庭宴的眸色愈加深沉。
他脸上闪过阴霾，理智快要压不住内心的疯狂和阴暗。陆庭宴硬生生攥断了手里的筷子。
木刺扎进了手心，他却浑然不觉一般，疯狂碾压着。
两人僵住了，都在等对方先让步。
就连服务员都发现了这张桌子上奇怪的氛围，偷偷过来打量了好几眼，生怕他俩在店里打起来。
几分钟后，陆庭宴缓缓闭上眼。
他说：“我答应你，不会再监视你，可以吗？”
“你别嘴上敷衍我。”沈棠莹白的脸上挂满了泪。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看见陆庭宴递过来的纸巾，伸手朝脸上一摸，这才惊觉早就泪流满面。
陆庭宴对天起誓，“要是我骗你，就让我万劫不复。”
他没说出藏在心底里的话。
对陆庭宴来讲，万劫不复反而是个好结局，只要不和沈棠分开，怎么样都是好的。
沈棠心软，他知道这一点。
果然，听完这句话后，面前的姑娘脸上立刻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上前拉着他的胳膊，让他朝地上呸几声。
“好好的你发什么毒誓，赶紧的，去去晦气。”
“你不原谅我，和让我去死也没什么分别。”
陆庭宴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
比耍赖，沈棠永远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刚才得到了陆庭宴的承诺，她紧绷的情绪慢慢松懈，自然让对方找到了空子。
陆庭宴坐到沈棠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腰，“原谅我，好不好？”
沈棠快被他搞得没脾气了，只能黑着脸说了一声“好”。
耳畔立刻传来了轻笑声。
她斜着眼看过去，陆庭宴脸上却是委屈巴巴的表情。
发觉了她的视线，也没有遮掩，反而表现得越发心碎。陆庭宴得寸进尺，紧了紧胳膊，把沈棠带到自己身边。
“以后分手这种话，不可以随便说，永远也不能说。”
沈棠有种融入他骨血的错觉。
对方黑沉沉的眼睛深不见底，像是黑洞一样藏着巨大的吸力。
鬼使神差，她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底线就越来越退。
沈棠没指望他一下改好，心里还拧着个小疙瘩。她强行忽视了残存的异样感，和陆庭宴吃完了这顿火锅。
“我送你回家。”陆庭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好几天没见叔叔了，顺便给他老人家问个好。”
沈棠默许了他的举动。
原因无他，沈鸿志话上虽不说，但每次等她回家时眼睛都往后瞟，估摸着打心眼儿里就盼着陆庭宴。
“也不知道你给他灌的什么迷魂汤，他现在很喜欢你。”
沈棠有点吃醋，莫名其妙想到了上辈子周启明说的话。
他说陆庭宴是沈鸿志心仪的好女婿。
之前沈棠不信，还一直为了两人的关系绞尽脑汁。
现在想想，越发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