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俞正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了不起,说起来语气还有几分义愤填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反正不能把祖上留下来的好东西给那群见利忘义的商人。”
接着转身将沈棠让进门,粟俞正才想起来问她的来意。
“我有一个很冒昧的请求。”沈棠神色诚恳。
她眨了眨眼,“我很喜欢甲骨文,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您家的藏品?只需要远远看一眼便好。”
“当然可以。”出人意料,粟俞正答应得很爽快。
他把沈棠带到屋内,让她在客厅坐下,自己则转身进了房间。
没一会儿,粟俞正就带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大木匣出来。
“祖父过世的时候交代过我们,对真心求学之人,不能将文物私藏,可以用作研究。”
提起祖父,粟俞正的脸上有些伤怀。
“他说了,只有研究的人越多,甲骨文的保护才能越完善,把东西.藏着谁也不看当然安全,却违背了他一开始保护文物的本意。”
沈棠顿了顿,心里对老人家肃然起敬。
粟俞正小心翼翼将木匣子打开,刻着甲骨文的龟壳都用特殊的玻璃罩保护着,保存完好。
沈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赞叹。
血脉里某些东西似乎觉醒了一般,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她身为国人,誓要保护这些文物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真美。”沈棠让他把文物小心收好,但她的神色在最初的兴奋过后,接着就变为了沉重,捧着茶杯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粟俞正果然问起原因。
沈棠装出一副纠结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有件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告诉你。”
她神秘兮兮的语气让粟俞正跟着紧张起来。
“其实我认识刚才到你家来的那个商人。”
“什么?”粟俞正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戒备,看样子是想立刻把她赶出去。
沈棠清清嗓子,继续说:“你别紧张,我和那个王八蛋可不是一伙的。”
“我认识很多倒腾古玩的人,听过那个人的名号。他不是个普通商人,背景很复杂,好像还沾了那么点黑。”
粟俞正瞪大了眼,不过神色却缓和下来,认真听沈棠说话。
“他在圈子里的名声不好,因为这人倒卖古董,从国人手里低价收,然后高价卖到国外。”
这些都是07年的粟俞正提供的信息,沈棠神色微凝着一一复述。
“这人的手段也很卑劣,如果有藏家不肯卖,他就会用家人威胁,逼着对方就范。”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始到我家来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根本就是个违法犯罪的文物贩子!”
粟俞正气愤不已,胸膛快要炸了,只想提着刀去找对方拼命,沈棠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了下来。
硬碰硬,他们绝对不是李子聪的对手。
粟俞正冷静过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可看向沈棠的眼神却不复方才热情。
他感谢对方的提醒,但也不由得怀疑起沈棠的用意来。
若只是一个普通的甲骨文爱好者,怎么可能会对李子聪的事情知道得这么详细?
沈棠装作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戒备,反正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粟俞正警惕,她反而高兴。
只是有一点——李子聪的背景强大,暗中搞事不成,万一明晃晃下手怎么办?
她脑袋都快想秃了。
这时,大门被人推开,一对模样是夫妻的男女推着自行车进来,见到沈棠都有些惊讶。
估计粟俞正不想让父母忧心,便暂时按下李子聪的事情不提,只说沈棠是他认识的朋友。
“我们家很少有人来。”粟母热情好客,从柜子里翻出了过年都舍不得吃的黄桃罐头。
而粟父连口水都没喝就张罗着去买菜:“既然是小正的朋友,那就在家里吃顿饭。”
沈棠重新搬出学校有事的借口,才拒绝了这夫妻俩人的热情。
要是真待下去,粟俞正怕是又会多想,把她当成另一伙文物贩子。
粟家一家人的日子虽然清贫,但他们为人正直,待人和善。这让沈棠更加坚定了帮助他们的决心。
回到学校,沈棠往耳朵里塞上耳机,一边听音乐磁带,一边冥思苦想。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把李子聪给搞进监狱里去。
但她手上又没有对方的把柄,也没有那个实力跟对方正面相较,除了暗自警惕提前做好准备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办法。
沈棠万分烦闷,却接到了陆庭宴发来的短信。
【最近怎么样?】
简单五个字。
沈棠磨着后槽牙,觉得陆庭宴越来越胆大包天。
既然能发短信,那为什么不能打电话?
沈棠主动拨通,等了几秒钟,那头就被人接起。
轻微的呼吸声传来,却一直没人说话。
沈棠咬着嘴唇,“你在外面怎么样,嗓子不会坏了吧?”
她故意耍小性子,电话那头笑了笑,“没坏,就是有一点哑。”
陆庭宴的嗓音其实并不低沉,现在却像是砂纸互相摩擦般粗粝。只说了几个字,他就咳嗽起来。
沈棠听得揪心,不自觉板着了脸,“别说了,你多喝热水,好好休息,去医院看看。”
陆庭宴却决心把话说完:“我现在在深市打工,水土不服,嗓子发炎了。”
怕沈棠担心,他紧接着交代。
“已经去医院看过,医生也拿过药,正在按时吃。”
沈棠有些半信半疑,“哪里不能打工,怎么还非得到深市去?”
她知道追问也没用,便不让陆庭宴继续说话。
手机已经有了一边打电话一边发短信的功能。
“我说你听,然后发短信来。”沈棠郑重叮嘱。
而此时的深市,一间崭新的店铺内。
陆庭宴坐在了货架里面,上衣脱下,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他身上全是拳打脚踢的痕迹,青紫色的伤痕密布,极为骇人。在他的脚边,放着一瓶拧开的碘水,旁边则是用过的棉签。
身侧还放着一根木棍,上面有微量的血迹。
他举着手机,漆黑的眼底却是温和,听着电话那边女孩轻柔的嗓音,像是一块蜜糖,化解了身上的所有疼痛。
陆庭宴无声笑起来,然而当摸到木棍时,他的眼神却骤然变得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