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其实不想用这么直接粗暴的办法。
但那人站在身侧，宁愿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伸出援手，也不愿用本来面目面对她。
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些委屈。
她手中紧攥着扯下来的黑色口罩，眼睛死死盯着司机师傅的真容。
对方徒劳地用手挡着，从五指的缝隙里看到了她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
果真是陆庭宴！
尘埃落定，沈棠心头的大石块落下，紧接着升起来的便是彻彻底底的茫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陆庭宴沉默了几秒，彻底将手放了下来。
他的五官分明没什么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与之前大相径庭。那双眼睛更黑了，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进去。
沈棠感觉自己像是在深井的井口，哪怕将身子探下去了大半，也瞧不见里面的半分景色。
他们其实也没分开多长时间，可却恍若三秋。
沈棠闭上眼睛，不想如此失态。
确认了陆庭宴的安全之后，她都说不清心里到底是高兴多些还是恼怒多些，反正是不想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悠。
“你们两个认识？”李清徐不解问道。
其实不用回答她也清楚。
沈棠之前在车上旁若无人地盯着司机师傅看，现在又不管不顾扯下对方的口罩，说不认识才怪了。
沈棠的小脸一板，许久后才赌气回答，“不认识！”
三个字掷地有声。
她这反应才叫反常。李清徐和陆庭宴都愣了一下，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被救下来的女孩更是一头雾水，无端觉得刚才还热心救人的司机大哥身上有些阴冷，惧怕地往旁边缩了缩。
沈棠贴心地扶住她，“我和你一起走。”
她用身体撞开了陆庭宴，只留下一个冷漠无情的后脑勺。
李清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默默跟上，朝陆庭宴投去了一两瞥好奇的视线，想通之后，挑了挑眉。
路边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停着。
变态杀人犯几乎是被陆庭宴一路拖过来的，脸上身上都布满了细细小小的伤口，挣扎的力气全都没了，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很快，警车声由小及大。
接到报警，警察迅速出动，对电话里所说的警情半信半疑。
让他们苦恼已久的变态杀人犯，就这么轻易被热心群众给抓住了？
为首的警察叫做严刑，下车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嫌疑人，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半抬起脸。
“拿画像来对比一下。”
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他们做过简易的画像，也统计了基础的身体特征。
还真就一模一样！
严刑给他戴上手铐，让下属先把嫌疑人押到警车上，自己则摘下手套，亲自同沈棠他们了解情况。
“算上这次，这个杀人犯已经是第四次作案了。”
严刑长得高大，浓眉大眼，说话声音浑厚，不怒自威，他严肃问道：“你们是怎么制服他的？”
沈棠拿出电棍给他瞧，“我独身去外地上大学，家里人怕不安全，给我准备了这个。”
严刑接过来，看清规格之后，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这可比我们有些警察的警用工具都要强了，拿着它制服杀人犯，确实方便。”
在严刑观察他们的同时，沈棠也在观察他。
这人一看就是胆大心细的主儿，从警多年，直觉敏锐，初次见面就报以了极强的戒备。
沈棠主动说明情况，希望可以打消对方的疑虑。
严刑将电棍交还，“还要做笔录，留着去警察局说吧。”
他语气十分强硬，沈棠瞅了眼天色，有些为难，“估计今天是赶不到了。”
虽说她提前跟教务处打过招呼，但很多报道的流程只在今天安排统一办理，否则就要出具盖有公章的证明一一补办，要多跑不少腿。
“安心，到时候我跟学校解释。”李清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是见义勇为，盖章不会卡你。”
就如沈棠猜想的那样，严刑果真不放过案件环节中的任何一处疑点。
刚到警局，他就让人将沈棠共四人分别带到了不同的审讯室。
严刑负责沈棠。
他坐下来，扭开明亮的白炽灯泡，将光源对准沈棠，自己则身处暗处，压迫感十足。
“你们是突然转道的，之前走的并不是国道那条路，为什么？”
接到报警电话的第一时间，严刑就协同相关部门调查了陆庭宴车辆的行驶情况。
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
同事都觉得他小题大做，曲解了热心市民见义勇为的英勇行径。只有严刑坚持最初的判断。
太过蹊跷，众多巧合集聚在一起，那就一定是人为。
“我老师说，走国道的距离会更近，可能会省些打车的费用。”沈棠沉着应对。
李清徐提前想到了这点。
她和陆庭宴说话时并没有压低音量，甚至刻意提高了声音，就是为了让那个被救的女孩也获知这一点。
另一间审讯室内，那女孩抠着手指，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觉得走国道的距离近，然后就碰巧遇上了……遇上了那个变态。”
另外两间审讯室，其他两个人也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沈棠坦然迎接着严刑的审视。
“到达国道之后，我们看到了那辆停下的出租车，发现车内空无一人，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就下车查看。”
“查看的过程中，我听见下方的草丛有异响，就看到了那个凶手挟持女乘客。”
所有过程全都合情合理，严刑找不到破绽。
他皱眉沉思，翻看着手中的记录，迟迟下不了决心。
一边的同事低声道：“人家就是凑巧见义勇为，你怀疑这怀疑那，别寒了人家热心市民的心。”
严刑拧着眉头，一手推开同事靠上来的身子，大踏步朝沈棠走去。他将笔录往桌上一摔，递过笔和印泥。
“没问题就签字确认。”
沈棠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抹不甘心。
她惊讶于对方的敏锐和职业素养，但从自身的安全考虑，这辈子都不想遇见这么尽职敬业的警察了。
“没什么问题。”
沈棠按下手印，交换记录，展颜一笑。
“我们可以离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