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虎见造船官拐着弯骂自己没脑子,生气地说道:“一般胆小怕事之人都会这么夸耀自己,其实无非是懦弱无能的借口罢了。”
“康大人……”造船官还要说话,却被李卿制止,他笑笑说道:“你们两个一个管牢狱,一个管造船,虽说分工不同,管的却是同一帮人,也都是为本官做事,用不着为了这几个恶囚伤了和气。康虎的做法虽说狠了些,却可杀一儆百,就按他说的做吧。”
“是,大人。”造船官说罢转身就要走。何三姑惶然勒停道:“造船官大人,请等一下。”
造船官根本没理何三姑,而是已经顺着台阶走下寨墙。何三姑无奈地看向李卿,说道:“李大人,怎么能只听造船官的一面之词?也该听听犯人的说法。”
康虎抢先回道:“何医官,你可知道,这些都是恶行累累的罪犯,他们的话焉能听得?您未免太仁慈了些。”
李卿火大,训斥道:“住口!这哪有你说话的份。何医官在与本官说话,不许随便插嘴。记住了吗?”
康虎吓得脸色煞白,惶恐低头道:“卑职知错,一定铭记,绝不会再犯。”
李卿盯着下面,几名狱卒正将那几名怠工的囚犯捆绑起来。目睹此景,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接着侧脸看向何三姑,彬彬有礼地说道:“何医官,你继续说。”
何三姑瞟了一眼造船码头,正色道:“李大人,他们虽是囚犯,犯过很严重的罪,但他们现在已经被刺配到杀门岛上,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您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引导他们向善,让他们改过自新。您要爱护他们,不能一味地视他们为囚犯,抓着他们曾经的罪恶不放,这对他们不公平。或许他们是真的因为没吃饱,所以才没力气干活。不找出原因,一味地杀戮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何医官,这些当初我已经和你说过,想必你也还记得,我就不再重复原因了。但有一点我要重申,我是为朝廷效力,所谓食君之禄就应该担君之忧,这些扰乱治安的狂徒绝非善类,我不依规办事既不能降服他们,也对不起朝廷。”
何三姑接口道:“李大人,您依规办事,铁面无私,我很钦佩,但我觉得也要适度,我更认为施行仁爱,感化罪恶才是王道。”
“本官觉得也不尽然,毕竟这些人在外面要么是天不怕地不怕、要么是为害一方之恶人,感化怎么会有用。你说的那一套在学堂或许可以,在我这是行不通的。违规者杀,在杀门岛才是真理。”
何三姑黯然神伤,痛心地说道:“李大人,您这样残忍无情,我,我真的是不敢嫁……”
何三姑说罢要走,李卿仓皇追上,脚下不稳,扑倒何三姑。何三姑身子栽倒到寨墙外,尖叫一声,飞速跌下了寨墙。李卿大惊失色、和康虎各自伸手去拽,俱是全都失手。众人骇然,纷纷灌了一口冷风。寨墙下,尖锐的拒马如同嗜血的巨鲨张开血盆大口。何三姑落向拒马……
何三姑继续下坠,尖利的拒马近在咫尺。一袭白衣被吞并黄沙的寒风微微撩起,在宝石般蔚蓝大海的渲染下宛如冷寂中独自盛开的雪莲,静雅而不惹尘埃。
谁会忍心让如此绝色的佳人香消玉殒?在场众人皆是痛心,但却无能为力。何三姑望着寨墙上的李卿,缓缓闭上双目,似乎在安详地等待死亡。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迅捷的人影从人群中一闪而出,但见来人一脚踢开拒马,伸出双手接住何三姑。众人愕然地望向来人,定睛一瞅,原来是钟总兵。
何三姑躺在钟总兵怀中,闭着眼睛。劫后余生的她不仅没有推开环抱的男人,反而自然而然地因为获得了一些温暖,而往他怀里钻。钟总兵痴痴地看着何三姑,她茂密的眼眸如同含起的蒲扇,显得平静、安祥。仿佛受到了感染,他也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何三姑缓过神来,徐徐睁开眼。钟总兵英武而沧桑的脸庞徐徐跃入眼帘,神情恍惚的何三姑不禁喃喃自语道:“我死了吗?这里是哪?”
钟总兵木木地站着,一声不吭。何三姑明亮的长眸似黑曜石一般神秘迷离,仿佛吸走了他所有的生气。一旁的众人从怔愣中反应过来,都长长松了口气。
何三姑不解地盯着钟总兵,但眼前男人迟迟不开口。她无奈地游移目光,先是瞥见倒在一边的拒马,刺眼的阳光……直到发现寨墙上的李卿,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她转眼看向钟总兵,迎上对方射来的灼热目光。
何三姑动了动胳膊,才觉察自己竟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脸上不禁泛起红晕。她“嘤”了一声,扭过脸说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钟总兵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有些不自然的笑,但依然没有说话。围观的吕崖和拐子李对视一眼,又都疑惑地看向钟总兵。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寨墙上传来李卿的叫嚷,“大胆囚徒,男女授受不亲,还不快放开何医官!”
钟总兵置若罔闻,怔怔地瞧着何三姑。李卿气恼,匆匆顺台阶而下,疾步走过来,又说道:“听见了吗?快快放何医官下来!”
钟总兵仍置若罔闻。他怀中的何三姑见众人皆站在周身,而钟总兵却迟迟不放人,不由得面红耳赤地嗫嚅道:“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钟总兵这才轻轻放开何三姑,何三姑站起身,含羞地朝钟总兵点点头。一旁的李卿握住何三姑的手,赔礼道:“何姑娘,你没事吧?我刚刚绝非有意,是因为过于紧张,不小心才将何姑娘撞落。还好苍天有眼,何姑娘平安无事。实在对不住,还请何姑娘不要责怪本官。”
何三姑下意识地抽手,李卿反而握得更紧。何三姑双颊羞红如火,回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是我自己没站稳,不怪大人。”
李卿嘴角含笑,情意绵绵地看着何三姑,握住的手越发用力。何三姑闪躲开李卿直视的目光,隐隐作痛道:“李大人,请您放开,我的手有点疼。”
李卿惶然松开手,向手下示意道:“来人,快送何医官回去休息。”
何三姑点点头,想起方才将被处死的囚犯,恳求道:“大人,请您饶过那几名囚犯的性命。”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李卿敷衍了一句,之后瞟了眼身旁的两名狱卒。狱卒护卫何三姑离开。伫立不动的钟总兵久久地凝望着何三姑清丽的背影。李卿察觉,故意挡在钟总兵面前。钟总兵醒过神来,点点头,恭敬地问候道:“李大人,罪囚给李大人请安。”
李卿怒气未消,厉声说道:“你听着,今天你为救何医官才抱住她,本官不予追究,倘若日后你再敢碰何医官,就是大大的不敬,要是被本官看到,亦或有人检举,本官就砍了你这双胳膊,永远断了你上阵杀敌的念想!”说罢,他拂袖而去。
康虎见状,迎上来问道:“大人,那几个囚犯如何处置?”
李卿顿了顿,回道:“先放了他们,再敢怠工,格杀勿论!”
“是。”康虎领命离开。李卿嘴角逸出一丝阴寒的笑意,就是不知这狞笑是对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