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钟总兵魂不守舍地坐在囚室地上,时不时嗤笑一声。脸色愠怒的拐子李坐在钟总兵对面,钟总兵笑一次,拐子李的嘴就动一下。吕崖坐在旁边看着二人,不明所以。钟总兵眼不回睛,兀自又发出一声嗤笑。拐子李忍无可忍,咬着牙说道:“二十。”
拐子李猛地站起来,指着钟总兵,失控地低吼道:“钟总兵,你变了,彻底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
“变了?什么变了?”钟总兵一愣,茫然地看着拐子李,吕崖也看着拐子李,“是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拐子李哼了一声,生气地把头扭到一旁,不说话。
“怎么了?什么变了?问怎么了?你说话呀!”钟总兵好气地问。
“哼,奶奶的,咱俩做兄弟三年了,你从来不会嘲笑我。今天倒好,开始嘲笑我了。你自从抱了那个何三姑一下之后,笑了足足有二十次,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拐子李怏怏地说道。
“休得胡说,哪有的事情?”钟总兵试图抵赖。
“怎么没有?你别不承认,我都帮你数着了。你笑一次,我数一次,不多不少,就这么一会儿,整整二十次!二十次!”拐子李越说越激动。
“我不否认我笑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嘲笑你。”
“你没嘲笑我,那你笑什么?你简直不是钟总兵,你是谁?”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是我,我会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反正你不是钟总兵,钟总兵是我的好兄弟,他才不会嘲笑我!”
“我就是我,我从来没有嘲笑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你别不承认,我又不是个傻子,看得出来,你明明就是在嘲笑我!”
“我真的没有,这么多年兄弟,你怎么会怎么认为!”
钟总兵和拐子李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
围观的吕崖忙劝阻,“二位不要再吵了,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划不来。
拐子李生气地说道:“没你的事,你少管!”
“李兄,恕我直言。钟兄为人你清楚,他是你的好兄弟,怎么会嘲笑你呢?”吕崖继续劝说拐子李。
“奶奶的,我知道,你和他是一伙的,你向着他。”
“李兄,你这说的是哪的话,我是不想你们争吵,何来的偏向。”
“哼,你就是向着他说话,别不承认。他以前不这样,自从你来了,他整个人都变了,我看就是你在背后使坏。
“天地良心,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没有啊。”
“本来你就不是好东西……”
“得得,我不管了!这怎么还弄得我一身事,真是的,你们爱吵就吵,我不管了。”
吕崖说罢摇摇头,无奈地躺下。
“老钟,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
“我给你什么解释?简直是不可理喻!”
钟总兵和拐子李继续争吵不休,吕崖烦躁地翻过身去。
自从钟总兵救下何三姑后就对她一见倾心,开始想方设法到医馆再睹芳容,几日下来装了好几次病。狱卒见平日里从不生病的钟总兵突然病病殃殃,怀疑他是装病,不再准他告假。
钟总兵正为此犯难之际,码头上的一名身材高大的囚犯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狱卒过来问道:“喂,你这是怎么了?”
“肚子……疼……疼死我了……”
“起来,我带你去医馆找何医官给你瞧瞧,快起来吧!”
“我起不来……疼死我了……啊……受不了了……”
狱卒想了想,看看众囚犯,说道:“我说你们,来个人,背他去医馆,快点。谁背着他去医馆?”
囚犯们议论纷纷,“长的和熊瞎子差不多,谁背的动啊……是啊,连饭都没吃饱,哪有力气背个大活人……”
“真是一群懒鬼,没人管他,一会他死了尸体也还是你们的事儿,别想着偷懒。”
“尸体至少是两个人抬,比一个人背个活人强,能轻松些。”有牙尖嘴利的囚犯反驳道。
“少油嘴滑舌,小心挨板子!谁背他去医馆?谁去?”
狱卒连连朝众人示意了多遍,但围在周边的囚犯都一动不动。
这时,钟总兵挤到最前面,一脸欣喜地说道:“我来,差拨大人,我背着他去医馆。”
狱卒同意,“好吧,快点。”
钟总兵应声背起囚犯,健步如飞地离开,狱卒急忙跟上。
钟总兵把囚犯背到医馆,刚看了何三姑一眼,便被跟来的狱卒赶了出去。即便这样,他依然满足不已。
一天将尽,钟总兵、吕崖和拐子李做工回去的途中,一名腿部受伤囚犯,在同伴的搀扶下,一步一蹦。钟总兵见了,痛心地说道:“哎呀,伤得不轻,依我看得赶紧治,我这就背你去医馆。”
囚犯还没来得及回话,钟总兵就背着他往医馆奔去。吕崖和拐子李愕然,拐子李问吕崖,“他最近怎么这么好心,不是送这个去医馆,就是送那个去医馆?”
吕崖笑着答道:“你当真不明白?”
“奶奶的,老子就是不明白,所以才问你。”
“去医馆能看见谁?”
“谁?别卖关子,告诉我。”
“有些事情,就是要看破不说破。”吕崖说着继续往前走。拐子李既不解又不高兴,“奶奶的,不就是读过几天书吗?有什么了不起!”
拐子李边走边骂,去追吕崖。
医馆里,何三姑此时正替囚犯诊治,钟总兵就站在一旁凝神端详着何三姑,脸上露出无限柔情。但何三姑正专心治病,不曾正眼瞧钟总兵一眼。佟春秋望着眉目深注的钟总兵,脸上浮出狐疑。
申冤未果的吕崖尽管死里逃生,但因为得罪了李卿,没少挨鞭子。这天,他又弯着血淋淋的腰到医馆诊治。佟春秋见吕崖来了不由得喜出望外,急忙把吕崖带到里间,“这两天感觉好些了吗?”
“托夫人的福,好多了。你现在真是医术高明啊,我看有朝一日我们要是出去了,你开个医馆养家糊口已经不成问题了。”
“少耍贫嘴了,来,我给你看看。”
吕崖躺上床榻,佟春秋解开吕崖衣服给他检查,“的确好些了,我再帮你涂些药。”
吕崖答应,佟春秋拿来药,边给他后背抹药边埋怨道:“你说你,要是当初造好船就跟我走,至于现在受这份罪?而且说不定咱们现在已经自由,过上男耕女织的快活日子了。”
一番话说得吕崖懊恼不已,但事已至此,追悔莫及,多说无益。吕崖拍着大腿,无奈地自责道:“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这世上要是有卖后悔药的该有多好,让我回到那个时候。”
“如果那样,干脆回到你没当官的时候吧,也怪我当初没阻止你当官。”
吕崖苦笑,“要我看什么都不怪,怪只怪我头脑简单认人不清,没想到李卿是这等厉害角色,竟然敢向巡察官下毒手。”
“不说这些了,反正都过去了。”佟春秋蕴住气,转而问道:“对了,船还要多久造好?”
吕崖叹了口气,答道:“照目前的速度,起码还得一个月。”
“一个月?”佟春秋瞪大了眼睛,似乎一双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