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官在码头的凉棚下纳凉,清风徐来,他心不在焉地呷了一口茶。一名狱卒引着吕崖走过来,禀报道:“大人,吕崖带到。”
造船官摆摆手,示意狱卒退下,待狱卒走远,他才开口说道:“吕崖,你猜我今日为何找你?”
吕崖心里敲着小鼓,直言道:“回禀大人,罪囚愚钝,实在猜不出来。”
造船官脸上挂着冷笑,沉声说道:“我看得出来,虽然你违逆岛规,向巡察官申冤,但李大人还是让你劝大小姐吃饭,可见,李大人仍然很信任你。明日李大人成亲,我要去李府赴宴,但码头还有几条船需要检修,你就在这暂时代行监督之权。”
吕崖隐隐觉得事有蹊跷,遂婉拒道:“大人,李大人为了惩罚罪囚,让罪囚在码头帮工,做最苦最累之活,代行监督之权实在不妥,让差拨大人们负责恐怕更好。”
“哼,他们就是衣裳架子上扛着一个吃饭的家伙,对船的原理一窍不通,怎么能担当此重任。”
“可是大人,吕崖作为一个罪囚,确实有些不妥。”
“放心吧,这没什么不妥。你听我帮你分析啊,李大人让你帮工,是对你的惩罚,是不是?但这恰恰是罚得越重,就说明李大人越器重你,这个我非常了解他。现在,登州水师的船已经造完,日后你也不必再做苦工了,我想你很快就可以继续协助我造船。”
“大人,话虽如此,但是也只是你我的分析,并不是从李大人口中说出。所以,罪囚还是觉得不妥。”
“吕崖,李大人虽然是杀门岛的主官,可你别忘了,这造船码头的主官是我,具体细节由我负责!”造船官皱起眉头,微微愠怒。
吕崖暗中揣摩造船官的用意,继续推辞道:“可是罪囚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李大人并没有让罪囚停止做苦工。”
“你怎么就不明白,李大人现在忙于婚事,你这件小事自然无暇顾及,估计婚礼后就会有命令下达。这命令早晚都得下,我先恢复你的职责,等李大人命令下来,再恢复你的身份。这样难道不好吗?”造船官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吕崖不语,低头思索。造船官见状,诘问道:“吕崖,我问你,你是不是嫌我多次鞭打你,心里记恨,所以才不愿帮我这个忙?”
吕崖闻之一惊,惶然说道:“大人千万不要误会,罪囚绝无这个想法。在罪囚心中,大人您对我的那些不是鞭打,是鞭策,是对罪囚的教导,罪囚感激还来不及,岂能记恨。可是大人,协助您造船是重任,没有李大人的命令,罪囚实在不敢担此重任!”
造船官略一沉吟,改口说道:“既然如此,你只需明日替本官监督修船,等李大人下达命令后,你再正式协助本官造船。这回总该行了吧?”
吕崖发现造船官脸色极其难看,似乎即将要暴怒的样子,他想到事已至此,自己恐怕也无法再推辞,迟疑地答道:“多谢大人赏识,罪囚遵命。”
夜晚,吕崖回到囚室把造船官让他监督修船一事告诉给钟总兵和拐子李,并说道:“造船官一直对我心怀芥蒂,此次安排我监督修船怕是又要对我下绊。现在大事在即,我还得提防此人。”
钟总兵认为吕崖疑心太重,安慰道:“依我看,是你多虑了。这岛上只有你和造船官懂船,他如果找人顶替一定是非你莫属。”
拐子李插嘴说道:“可不是嘛,难道他娘的还让我这一窍不通的人顶替不成?”
钟总兵继续说道:“我看这次他应该就是让你替他监督修船,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嗨,不管了!他娘的,反正咱们明天就走了,还想那么多劳心伤神的干嘛?哎呀,太好了,明天晚上就不用在这个鬼地方睡觉了。”拐子李跟着附和道。
吕崖摇摇头,解释道:“我想明白了!其实造船官让我监督修船,和康虎命国舅哥暗中监视众囚的做法异曲同工,都是给自己找挡箭牌。造船官与康虎面和心不和,如果有犯人在码头生事,康虎自然把责任往造船官身上推,到时候就可以拿我去挡箭了。”
钟总兵哈哈一笑道:“这样也好,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只可惜他们打错了,没想到你就是那生事的人,而且生的还是大事。”
拐子李一听,也跟着大笑起来,“可不是嘛,造船官这个狗娘养的坏透了,这次总算老天爷长眼,让他算计错了。”
“他这是自食其果,到时候我们拍拍屁股一走人,他安排你在码头监督造船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弄不好会被李卿误以为是同谋,扔海里喂鱼。”钟总兵继续说道。
吕崖也跟着笑笑,随后又开始继续思索起来。
皓月当空,星汉灿烂,偌大的杀门岛笼罩在苍茫的夜色中。狂风怒号,巨大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如千军万马,奔腾呼啸。吕崖、钟总兵、拐子李、李卿、何三姑、佟春秋、李雪乔几人全都无眠。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想着关系自己的大事。
翌日一早,李府上下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戏台上,徐娘娘吟唱祝福的贺词,台下,客人们津津有味地听着。
李卿穿着新郎喜服,站在大门口热情地迎接各方客人。康虎立在李卿身旁,尽管是在大喜的日子,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喜色,反而罩着一层厚厚的寒霜,令人望而生畏。
客人们络绎不绝,带着琳琅的贺礼,其中不乏一些朝廷官员。李卿眼睛余光不时瞟向摆放贺礼的桌子,大大小小的礼盒堆得如同一座小山,李卿高兴得合不拢嘴。
王主簿带着一位翩翩公子过来。李卿恭敬地迎上前,含笑说道:“主簿大人,你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李大人,客气了,恭喜恭喜。”王主簿一脸喜色,回头指了指两个下人抬着的礼品继续说道:“备了一点薄礼,请李大人笑纳。”
“多谢,多谢。主簿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您今日能来,敝府已经是蓬荜生辉了。”李卿说起客套话。王主簿笑笑,对身后的翩翩公子说道:“还不快见过李大人。”
翩翩公子躬身,问候道:“见过李大人。恭贺李大人新禧。”
“快快免礼。”李卿说完细细打量了一番翩翩公子,但见他衣冠楚楚,五官清秀,不禁莞尔一笑。王主簿凑近李卿,试探着问道:“这是犬子王松,今年刚刚及冠,李大人觉得如何?”
话音甫落,一旁的康虎暗暗瞪着王松,目光中满含敌意。李卿立时警觉,搪塞道:“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有主簿大人辅导,定然前途无量。”
“请问李大人,贵府千金何在?不知可否出来一见呢,小儿自打上次见了贵府千金一面后,一直非常挂念,今日来特想……”王主簿欲言又止,讪讪地笑笑。
李卿故作惋惜地回道:“哦,主簿大人,实不相瞒,小女今日身体不适,现正在府中休息,实在不便见客,主簿大人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