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筠其实看见那鞋哪上的那瞬间就觉得有古怪,这鞋太新了,仿佛没穿过似的。
而众人大多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着陈晓月将那双鞋子的鞋底给生生扳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便有人哼道:“浪费我们时间!”
温怀钦冷笑:“大人何必着急?不是还有一只鞋吗?还是大人在害怕?”
那人被说的有些心虚,但还是生气道:“我怕什么?我就觉得这丫头存心找事!”
温怀钦不理他,继续看向陈晓月,她已经拿起第二双了,这一次倒比第一次慢一些,或许她也拿不准到底会不会有证据。
就连宋元筠也开始紧张了,毕竟是她要保陈晓月,要是什么都没有,连带她和温怀钦也有妨碍之责,还好温怀钦从头到尾都拉着她的手给她安慰。
陈晓月的额头都出现了汗珠,落下来的时候就是她用力将鞋底和鞋身分开的时候,一张纸忽然从里面掉了出来。
众人大惊,尤其刚刚说浪费时间那位,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田朗在旁边最先反应过来,把纸条捡起来交给温怀钦,温怀钦展开只看了一眼脸上就染了一层冰霜,而后扔给其他考官,冷道:“诸位,都看清楚了?”
众人拿着纸条看了又看,都不太敢相信。
有个从有到无都不愿意相信的大人,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说这蔡旭,清廉了一辈子,到老了老了怎么干出这么糊涂的事啊!还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宋元筠心道那个蔡旭就是死去的考官的名字吧?蔡旭…还挺耳熟的,依稀记得几年前徐州爆发干旱,他还亲自把自己家的粮食捐了出去,谁曾想今日居然成了泄题的罪人。
又是一阵叹息,都在惋惜蔡旭的错误选择。
宋元筠望向陈晓月,轻道:“你如何知晓他把题藏在鞋帮子里?”
这是她最不解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挺疑惑陈晓月的动机,如果她要泄题她泄给谁?如今知道她是阻止泄题的人,可动机又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她向来认为人心自私,即使是为了所谓的大义,也是先把自己的利益摆在前面,怎会有人这么傻呢?
陈晓月抬眸,冷淡道:“我听到的。”
众人更是疑惑,就算蔡旭再蠢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到处说给别人听吧?
就听陈晓月继续道:“半个月钱我潜进了蔡府听到的,那天完了下了雨本来我想快点回去的,鬼使神差的,我还是去了他的书房外面,就听到他和一个男人的对话,那人承诺他,事成之后会把他儿子放了。”
果然还是为了妻儿老小才妥协?
温怀钦却道:“你去蔡府做什么?”
陈晓月十分淡定道:“送勒索信。”
宋元筠怀疑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瘦弱的姑娘肯定是嘴瓢了!可一想到她的刀工就开始怀疑了,惊恐到结巴:“你…是…他的…妻儿老小…真的是你劫走的?”
其余大人们都看她都一副“人不可貌相”的感觉,上下打量着她,穿着粗布麻杉,头上的包裹着脸的丝巾还算干净,可怎么看都只是个妇人罢了。
陈晓月还是淡定,甚至可以说她一点也不怕自己这样说出来也是会坐牢的,只是道:“我只抓了他夫人,他母亲和孩子与我无关,是别人抓得。”
宋元筠转了转眼珠子,道:“所以,那根手指真的是你在威胁他?”
“我在碗底贴了一张纸条,我想警告他别轻举妄动,想要他夫人活着就什么也别做,可不知道他哪里不对劲,还没看纸条就冲出去把人杀了。”
温怀钦还觉得有些无聊,抬手还给宋元筠递茶,才无所谓的笑道:“大概他以为自己夫人也是被那人抓了,你的手指让他以为是在催促他,而他的死是和那人提前说好的,只要他一死,考题到手,背后的人就会放人。”
陈晓月终于有了表情,微微皱起了眉头,放肆是在怪自己这件事没有做好。
温怀钦转头看宋元筠盯着她看,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说,只好转头看向神色各异的考官大人们,轻道:“既然事情真相大白,还请各位去向太傅解释清楚。”
众人怎么听不出来他想赶他们走啊,马上站起身作揖道:“是是是,本官这就去!”
“没错没错,下官这就去劝劝刘太傅!”
……
没一会儿人都走光了,宋元筠对温怀钦感激一笑,起身走到陈晓月面前,终于问出了她内心纠结已久的问题。
“你的脸,是不是和蔡旭有关?”
宋元筠一直看着她,将她所有的情绪都看在眼里,看到她听到这话后眼底的痛苦和逃避,还有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住脸。
偏过头,不敢看她,咬牙道:“郡主怎么这么说?”
宋元筠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从小可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我最喜欢搜罗别人家的八卦听了!”
说着回头看向温怀钦,仿佛是说给他听得,缓缓道:“话说四年前的一个夏天,蔡旭突然一路高升成了太子太保,那时前太子对他还很器重,将自己母族的表妹嫁给他,第二年就生了个可爱的小男孩。”
“结果办满月酒的时候有个女人闯进蔡府,说自己才是蔡旭的原配妻子,结果就是被人轰了出去,后来还到蔡旭下朝的路上拦截,有人蔡旭心善令她去酒楼吃饭,结果穿到那位蔡夫人耳朵里就全变了。”
说着去看陈晓月的神情,继续道:“蔡夫人是前太子的表妹,为人嚣张跋扈,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就把那位号称原配的女人抓进牢里,还买通关系让人在牢里百般折磨她,还在她脸上烙了一个字…”
“贱字。”
这话不是宋元筠说的,是陈晓月自己说的,并且一点点将头巾取下,火烙的伤痕让她那半张脸都紧密的拧在一起,坑坑洼洼的一点不像女子的肌肤,倒像是老树皮似的。
这脸的中间就有个狰狞可怖的“贱”。
陈晓月把自己一生的耻辱疤痕暴露在人前不知花了多少的勇气,闭上眼睛全身都在颤抖,终于平复好了心情才睁开眼睛。
“当年我与他成亲时,他只是个穷酸书生,我家为了他能上京赶考,将家里的猪全部卖掉,我日夜杀猪给他凑银子,哪里知道他心底里是嫌弃我的!嫌弃我只是个屠户家的女儿,什么也帮不了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是的画面,苦笑一声:“其实他告诉我了之后我就心灰意冷了,我想回家了,可那个女人不放过我!她抢了我丈夫,毁了我的脸!”
宋元筠缓缓走过来,小心翼翼的上手想把她的眼泪擦了,又听她道:“我抓那个女人就是想报仇!我早就想死了,索性同归于尽也好!”
宋元筠抿了抿嘴唇,沉吟良久才道:“那她…”
陈晓月自嘲一笑:“我原本也想杀人,可是我下不了手,最后砍了她的手指冻在湖里就把人放了,现在应该怕被那个人抓了躲起来了。”
她就知道,陈晓月这人其实挺善良的,她下得了手杀猪,却没有那么狠的心杀人,而那根手指也是这样得以保存。
宋元筠正为她的遭遇感到难过,就听温怀钦道:“你可听到他是要把泄题给谁?”
陈晓月擦了擦眼泪,摇头道:“我不知道。”
本来陈晓月抓了人还砍了别人手指,这一点就够定罪了,但好在她阻止了题目泄露,倒是无人追究她这些了,甚至还把她留在厨房做活。
宋元筠没事跟她学做菜,一晃就到了考试那天。
科考一共有要进行三天,也就是说考生也要住在考场里,只是没有考官们那么好的条件,每个人只有一个小棚,一张案桌一张椅子和一张小床,余下什么都没有,干净的令人感到心凉!
宋元筠就站在温怀钦身边看着一个个考生背着包袱进来,禁军们板着脸对他们进行搜身,大多都是寒门子弟来参考,这也是寒门子弟改变命运之一的重要途径了。
宋元筠看着这些人的脸,不禁伸长了脑袋去看,问道:“不知道那个想作弊的是哪个?”
温怀钦低头轻笑:“能想到作弊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有才之人,知道他还浪费时间精力。”
宋元筠觉得这种话也就温怀钦说出来这么有底气!谁让人家当年可是状元郎榜首啊!现在还是一国丞相,谁惹得起他啊?
正说着就看韩俊生进来了,雄赳赳气昂昂的看样子看来是做足了准备。
考生全部入内后考场正式封闭了起来,所有考生都到达了自己的小棚,虽然都是一个紧挨着一个,可面对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禁军,谁也不敢和别人多说一句话。
默默的拿出自己的文房四宝,开始等待考试。
考场重地,宋元筠不能跟着去,只好转身又去厨房做好吃的等他回来,一去就见一天不见人影的田朗居然在帮陈晓月搬菜。
看到宋元筠来了,尴尬着把菜拿进去后赶紧跑了出来,先挠着头,再道:“郡主!您怎么来了?”
“嘶,我记得你是来保护我的吧?”宋元筠摸着下巴怀疑道。
笑道:“怎么?看上晓月姑娘了?”
田朗生硬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红霞。
“我…我就是觉得这姑娘太可怜了!我一大老爷们多帮帮也是应该的!”
宋元筠看他那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一个“我懂”的眼神,谁还没个暗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