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言得到这个“好”的回复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整个人都显见得愉悦起来，然后他想起方允刚才也想要说话，于是连忙询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方允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想法——“虽然她对李言言雪中送炭的行为很感激，但绝不至于这就能把李言言当成朋友。”
……她连忙表示没有，她什么也不想说。
李言言倒是好糊弄得很，或许是刚刚接到方允肯定的答复让他很开心，于是他呵呵地傻乐半天，才想起转身拿过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方允站在一边看着，之前的见面，李言言总是带着厚重的妆容，此刻完全卸掉，倒显得清秀许多。
方才他抬起胳膊时，衣服被带起，露出比脸色更白的腰腹皮肤，伴随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后颈纤长，线条流畅，或许是公司安排连轴转的原因，身上瘦得没有什么赘肉，隔着衣服，两片蝴蝶骨形状依旧隐隐可见。
方允看得入迷，心绪不自觉地跟着李言言的动作游走，然后忽然被一件粉红色的小猪睡衣覆盖。
她看着李言言将这件幼稚可笑，尽显傻气的睡衣递给自己。
粉红色显得李言言皮肤更加白皙，换被褥时弄乱了头发，本就蓬松的发型现在多了几分凌乱，再配上李言言脸上带点讨好的微笑：“方总，你还是穿我这件吧，我和小何还有黄老师都是大老爷们儿，我们不穿也没关系的。”
方允心想，不愧是李言言。
果然不是谁都能靠脸出道的啊。
她鬼使神差，接过了睡衣，然后开口道：
“好。”
方允睡觉不安分，有时候会打滚，她看了看这么高的炕和坚硬的水泥地，努力睡得很靠里面。
半夜的农家小院，月亮高悬，皎洁的月光一泄如注，映明了院中那口小井。
几间房子里传来各异的鼾声，有间房子的入住者似乎还没入睡，偶尔间传出几句耳语和音乐小调。
看来黄燃和小何确是如方允所说，惺惺相惜，投缘极了。不知道李言言有没有能加入进去。
想到李言言，想到他方才为自己的忙前忙后，方允此刻穿着李言言送来的睡衣，盖着他已经晒过的被子，虽然比不上自家舒服，但是被子松软，衣服也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或许是今日累了原因，阖上眼睛不过一会儿，方允便沉沉睡去。
只是黑暗中，方允虽已入睡，李言言倒是还睁着个大眼睛，望着屋顶。
夜晚的屋子里，李言言睁着眼睛，身旁的黄燃和小何在交流音乐——果然就和方允之前说得一样，自己完全插不上话。
他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然后开始回忆他和方允接触过的过往。
他想起见面会排练时后台的相遇，刚开始他并没有认出这是方允，只是记得某位粉丝叮嘱过他，日常生活中千万不可以随意让人拍你的照片，尤其是要发到网上的那种。于是他听到队友告诉他，有个人拍了他们照片后便急急忙忙前去阻止。
那时的他虽已经名义上出道，但对娱乐圈的一切仍茫然无措，面对大量粉丝突如其来的无条件却磅礴的爱意，他无以为报，能做的只有尽力去听她们的每一句叮咛和建议，并且记在心中。
他努力去把粉丝当朋友，却又仍觉得亏欠。
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他知道自己还不配当一个偶像，可是粉丝们却永远给他鼓励和无尽的温柔，甚至他看不到一点批评的声音。
他尝试过去网上搜索自己的黑粉言论，但大多时候都什么也看不到。一个粉丝告诉他，这叫“控评反黑”，是怕他看到了伤心，她们会尽力帮他处理掉一切恶毒的言论的。
可是他是迷茫的，他所有关于偶像的世界观与价值观都来自粉丝，比赛进行到后期时，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他把小何当作自己的榜样，自己努力的目标，但他一点点发现，他永远都不会达到小何的水平，将近十年练习生涯的缺失，他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上。
方允的微博账号也是在这个时期被他发现的。她一次次地批判着李言言的表演，但都是关于偶像这个身份——她不谈李言言这个人，而是“偶像李言言”这个职业身份。
她不是讨厌李言言这个人，她只是在评价李言言的水平。
节目中是不允许用手机的，其他选手大多叫苦不言，但李言言并不依赖于手机，所以对于节目组每周的发手机时间，向来并不显得雀跃。但在他发现方允的微博账号后，拿到手机的时候总会先点进去看看，他渴望能从这个账号上获取哪怕是一点的认可。
可惜，从未得到。
之后便是那次自己粉丝和小何粉丝的“世纪撕逼”了。还是小何来告诉他的，他看到的时候非常慌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便是小何安慰他道：“没事，这种情况很正常的，粉丝之间的撕逼，这两天咱们不要互动太频繁了，过两天就过去了。”
他似懂非懂，不知道这种情况为什么不该发声，为什么不去制止粉丝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呢？
但还是对着小何点了点头。
小何比他更明白如何做一个好偶像，他想，听小何的，肯定没错的。
但是“方允”是他意料之外的。
看到这个名字后，他拿出自己身上的所有现金，然后去便利店，偷偷拜托店员帮他买了一个新手机。拿到手机之后，他看着她被自己的粉丝肆意谩骂，他想要阻止，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被选管姐姐发现，毫不留情地收走了手机。
走的时候还一脸惊讶：“言言，怎么你也开始偷藏手机了？”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他舍友一眼：“是不是你们把言言带坏了？”
他不知道方允现在怎么样了，也无法阻止自己的粉丝，这份焦急的情绪一直蔓延到遇见方允的前一刻。
那次在后台的相遇，他对智能手机的各种五花八门操作并不熟悉，无意中返回了主屏界面，然后就看见了那张屏保，被裁掉的自己和开朗微笑的小何。
他难过了一下，然后就坦然接受了。
是啊，他想：小何那么优秀，却因为自己只能站在第二的位置，讨厌到裁掉自己也是正常的。
可是回到座位上之后，选管姐姐发下他们的手机，他却在那个熟悉的微博里看见了那张自己亲手删除的照片。
是她！李言言的第一反应是开心，自己居然见到了她。
但是短暂的开心过后，便是浓郁的惆怅与失落。
原来她也讨厌我啊。
李言言情绪低落，他跑到后门外，想要透口气。
他想着，或许方允一会儿会出来。
他忽然冲动，想要和方允说说话，想要解释，想要告诉她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想要见她一面，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可不可以不要讨厌他，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进步的。
而更多的是，他想要好好看看她。他明白“李言言”这个名字已经被忘记了个一干二净，他也知道这些年她一定过得很好，但他还是想要亲眼确认。
于是他站在门口等待。
他没等多长时间，方允就出来了，他鼓起勇气走过去，看着方允，却在发现对方闪避的目光时泄了气。
他想，算了吧，谁会想听讨厌鬼的辩解与寒暄啊。
于是李言言侧了个身，然后从方允和门框的小缝里钻了回去。
李言言回去后，再次打开微博，忽然发现方允又更了一条微博。
他点进去看，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急切地翻找之前对自己的评价，却发现已经被删除了。
李言言捧着手机，忽地松了一口气。
他想，
她不讨厌我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