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并没有聊到太多前尘旧事,心照不宣的,似乎那些都成了过眼云烟,看过,忘不了,却深知云烟再也不会自己飘回来。
老宅大厅里只有几个佣人在忙碌着,至于上官家的主人们去哪了,沈流莫身体里素来没有寒暄的细胞,所以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屑客套一提,而是直奔主题。
“做个交易吧?D市的全部市场,换启兴区白家胡同那一片的开发权。”启兴区白家胡同那一片的开发商的幕后是上官集团,沈流莫是最近两天才无意中得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流莫一直紧紧盯着上官楚隽的眼睛,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些波澜来。
但他失望了,上官楚隽的眼中除了一丝疑惑再无其它。
“D市的市场,启兴区白家胡同的开发权,这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上官楚隽同样看着沈流莫,与沈流莫眼里的冷毅截然相反,虽然疑惑,他还是眼含笑意,“怎么,与世隔绝得太久,连像流莫你这样淡雅绝尘的人,也无法做到完全洗尽尘埃,从而想要再入浮沉?不过,白家胡同那一片,可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沈流莫站起身往外走,“既然合作谈不拢,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试试上官楚隽的态度,看他是不是真的与洛绮凰父母的遇害毫无牵连,答案已经出来了,的确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但结果却让他心有不安,这件事连叱咤风云的上官家都毫不知情,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在二十年前就将整件事计划好了?甚至可以说,还有谁会有这个本事,在二十年前就想着与沈家做对?
“流莫!”上官楚隽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沈流莫,“如果我说我同意这个交易呢?”
沈流莫连头都没回,“我从来不会给人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无论过去多少个八年。”
上官楚隽看着沈流莫离开的背影,眼中笑意更浓,轻声自语,“无论过去多少个八年,我都不需要你来给机会。”他刚刚说同意交易不过是为了试探沈流莫,现在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既然沈流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他,自然不会放过沈流莫送上来的一块馅饼。随即唤来一名保镖,吩咐道:“去查启兴区白家胡同的所有住户和最近在那里发生的事,记住,每一个人都要仔仔细细地查,事件无论大小,不管有没有价值,只要是最近发生过的,都不能漏掉。”
“是。”那名保镖领命后立刻离开。
上官楚隽捏紧拳头,沈流莫,你端掉我在D市的整个市场,总有一天,我会端掉沈家的一切。
一阵沉吟后,上官楚隽浩如星辰的双眸落在了壁橱上,他走过去,爬上扶梯,在壁橱最上面一层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取下那个已经蒙了好几层灰的相框。
照片已经泛黄,但上面懵懂少年青涩的模样还清晰可见。
沈流莫与上官楚隽,肩排肩,一个笑容灿烂,一个冷峻入骨。
如今,多少岁月过去了,这些挂在脸上的痕迹依旧没有变,可那些变了的,终究再也回不去,一如照片上,站在上官楚隽身旁,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孩,依稀可辨出她娇俏的倩影,只是脸上那一团模糊,那被人为刮失掉的容貌,再也拼凑不回青葱美丽的曾经。
上官楚隽的心猛地一疼,他皱眉,眼睛定格在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孩身上,他努力地回想着这个身影的主人的容貌,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是照片被蒙了灰的原因吗?
他吹了一口气,灰尘弥漫,飞入了他的眼里,他眨了眨有些涩的眼睛,再看向照片时,那一团模糊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两团,那个女孩的身影,也变成了两个。
他愤怒地砸掉手中的相框,心里似乎有一团火要将他吞噬一般难受。片刻后,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他抬手抹下,手指上一颗晶亮的泪珠,不经意间落在了脚下的地板上。
正在擦地板的佣人从那滴眼泪上踩过,手上的抹布一带,抹去了所有痕迹。
没有了,都没有了。
上官楚隽转身回房,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连同他心里的最后一丝眷恋,都被佣人不小心踩在了脚下,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又到了中午用餐的时间,照常的话,古堡里的佣人这个时候大多都在厨房与大厅两处地方忙碌着,自然是为了伺候沈太太用餐的。
可今天不一样,佣人们都挤在了厨房。
因为沈太太在一番深思熟虑后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从中午这一顿开始,用餐都去宁小滢房间里解决。
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宁小滢虽然不习惯,一贯地沉默着,也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将沉默进行到底。而洛绮凰,发挥她从林晓那儿学来的,小嘴贼能巴巴的才干,一顿饭下来,连嘴里还扒着饭的时候都没消停过。
临走时,洛绮凰一边收拾食盒一边废话连篇:“小滢,你等我将食盒拿下去了再上来,继续跟你说我一个人大战一整条胡同串子的英雄事迹…看到一旁的宁小滢帮着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确切的说是被她一个人弄得乱七八糟的食盒,她从宁小滢手中夺过来,眉开眼笑地说:“你别弄这个,我来我来,我一个人收拾就好了。”
“太太,真是太麻烦你了。”宁小滢局促不安地说着,两只空下来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洛绮凰像是看不见宁小滢的反应一般,收拾好了提着食盒就走人。
麻烦这两个字,宁小滢这一天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了,她就是装作没听见。但是闲暇的时候,她还是会细细咀嚼这两个字一番。
麻烦。
嗯,麻烦。是宁小滢觉得自己送饭给她她心里过意不去的客套话,还是宁小滢觉得自己就是个麻烦?
管它呢,答应了宁叔要帮宁小滢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将宁小滢带到众人面前,誓死不回头。
不过,到沈流莫回来,揽着她的腰,告诉她除了在他身边待着哪儿也不能去时,她终于明白过来,之前的毒誓发得似乎太早了些。
“站住!”沈流莫慵懒的声音从餐桌的方向传来,“去哪儿?”
洛绮凰眨眨眼,将食盒挡在身前,头也不回,飞快地撒谎,“卫生间。”
“等会儿。”
“这个……等不了,急。”
沈流莫最后轻轻抿了一口汤,放下勺子,拭嘴,起身,离座,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干脆漂亮。直到他如同一个王子般优雅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时,她才蓦地红着脸低下头去。
“走吧。”
“哪……哪去?”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一颗心乱跳如麻不敢抬头。
沈流莫凑到她耳边,吹着热气,戏谑地说:“卫生间,这种地方,我陪夫人去最合适不过。”
她闭着眼全身紧绷不动,他又提醒道:“你不急了吗?”看着她红得跟红透的番茄一个色儿的细嫩脸蛋,没忍住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她吓得猛地往后退一步,没注意到脚下有东西,被绊倒在地上,手中的食盒也打翻在地。
她看得一阵心疼,宁小滢还没吃呢,这都喂了土地爷了。
“沈流莫!”刚刚的羞涩被愤怒代替,怒吼:“你看你干的好事。”
“我干什么了?”沈流莫蹲下身,灼热的眼神直视着她,一脸的无辜,“刚刚可是你自己绊倒的。”他伸出手,抚上她不知因为害羞还未褪去的红还是因为刚刚突然膨胀的气愤而红的脸颊,似笑非笑,“我不在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消瘦,反而胖了呢?”转而手上用捏的,“你这脸上的肉再长五官就该长没了。”
“我……我每天吃好的喝好的,为什么要瘦啊?”她打开他的手,被他的大掌反手紧握,另一只手附在她的腰间。
依旧是盈盈一握的纤腰,但上面显然多了些肉,不过,沈流莫喜欢这样的手感。
“胖了好,我的女人跟着我瘦了还了得。”他就着这个姿势带着有些痴呆的她站起来,“不过,古人都曾用衣带渐宽终不悔这样的话来形容对爱人的思念,让我不高兴的是,你居然是在我走后这几天胖的,说明我不在你身边时,你没有想我。”
“所以,”他搂着她紧紧贴在自己怀里,“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呢?”
洛绮凰刚想冲口而出说“想了”两个字,随即想到到哪里不对,“一会儿说胖了好的是你,一会儿又说胖了不好的也是你,你这人怎么那么难伺候呢?”她在他怀里挣了半天挣不开,气极,探出小脑袋一口咬在他有力的手臂上。
隔着厚厚的布料,她这一口虽然下嘴有点重,沈流莫也没感觉有多痛,但那一口咬下的酥麻感,自手臂处蔓延至全身。
深吸一口气,弯腰将她拦腰抱起往二楼的一个房间走去。
Tina听到洛绮凰的尖叫声过来时,只看到消失在楼梯上的两个一横一竖的身影,笑了笑,蹲下身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随即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抬头,见宁叔拿着一个食盒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