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这事，最怕的是旁边有人见证。没人看到时，人是可以独自吞下所有委屈和不甘的，但只要被人看见，就再也没有办法装作无事发生。
乐瑶和张娴安静地坐在出租车后排。
“你还好吗？”张娴担忧地看着她，“都怪我，把你害惨了。”
“不关你事，是我姐和我妈都有病。”乐瑶言罢担忧起来，“你说周琴该不会真去报警吧？”
一听“报警”二字，司机从后视镜里好奇地瞥她一眼。
“没事啦，你不要再想这些了。”张娴愧疚道，“本来只是我的事，我不要再连累你了。”
“说什么连累，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不仅是没帮上，还害得张娴平白挨一顿孙华芳奚落，乐瑶垂眼沉思着，“不然，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谁先借一点。”
“不用不用！”张娴连忙摆手，“真的不用。”
“放心，我一定不让郭莫忘和我妈知道。”乐瑶准确地捕捉到张娴在恐惧什么。
“喂，小姐呀~”司机不耐烦地拖长尾音，“你们到底要去哪啊？”
这时候乐瑶才想起来上车时怕孙华芳追来，只叫司机赶紧先开，还没讲目的地。
她略一思索，便想起来要去哪了。
“麻烦去大学路。”
吧台内的林牧晨抬头一见乐瑶，便抬起手咧嘴笑，视线再转到她身边的张娴，笑容凝住。
“你怎么也来了？”林牧晨狐疑地眯起眼，“哦！你该不会真找这家伙借钱了吧？哇，你有没有良心啊？她个一打工妹赚钱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不是，我没有……”张娴慌忙摇头想解释，乐瑶抢问，“谁跟你说我赚钱很不容易的？”
“我赚钱多容易啊！”乐瑶的语气和表情都变得夸张，“只跟我最喜欢的小动物们待在一起，给它们洗澡、剪毛、陪它们玩，就这么简单我就把钱挣了，世界上有比这还轻松的工作吗？”
林牧晨愣了一下。
身后有个爽朗的笑声响起，乐瑶回头，郑坤不知何时从咖啡馆出来，满是笑意的眼直直盯着她。“确实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工作了。”
乐瑶的脸一红，转头瞪罪魁祸首林牧晨。
“好啦，就算你赚钱很容易吧，那也不能随便借给她这种人吧。”林牧晨说。
“我哪种人？”张娴真诚发问。
“你跟人说要投资，拿走人家钱，结果项目没有，钱也没有了，传统意义上，我们管这个，叫诈骗。”林牧晨揶揄道。
“什么诈骗？”郑坤问。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给人骗了。”张娴想辩白，林牧晨却竖起手掌，“打住，受害者可是已经给我们全打过电话了。”
“为什么她会有你们的电话？”乐瑶问。
“还不怪她，通讯录都被人爆了。”林牧晨对张娴翻一个白眼。
“太好奇了，虽然没有人要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郑坤心态平稳。
“你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郭莫忘？”要不是他多嘴，郭莫忘就算在银行看到她也不会搭理，想到这，乐瑶心底的怒火又直直撩起，“你是不是有病啊？”
坐在吧台边另一侧的两个女生惊讶地朝乐瑶看来，耳语几句后，二人拿起桌上饮料走了。
“看，你把我客人都吓走了。”林牧晨抱怨。
“对，还是没有买单的客人。”郑坤补充。
“不会吧？”林牧晨瞪眼。
“是啊，我刚坐在那边看着你做完奶茶递给客人，然后你们马上聊得热火朝天，接着她俩就来了，最后她们没付钱就走喽。”郑坤耸耸肩。
“赔我两杯奶茶钱。”林牧晨对乐瑶道。。
乐瑶依然沉着脸，一点没有觉得好笑的意思。
林牧晨只好解释，“我就是想叫她提醒你一下嘛。”
“这么好心哦？可我要是没记错，你应该已经亲自在微信上提醒过我一次了吧？”乐瑶冷眼看他，“绕这么大个圈子，你不会就是想跟郭莫忘多讲两句话吧？”
“怎么可能！”林牧晨的奇怪音调完美演绎了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乐瑶瞥见冰箱上的磁吸时钟显示的时间，11：40，她想起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借我五万块。”乐瑶看向林牧晨，“现在，马上，立刻转账给我。”
“你疯啦！”林牧晨一脸讶异。
“不借？那绝交。”乐瑶拉了张娴转身就走。
郑坤拦住乐瑶，“如果你需要钱，我这边有……”
乐瑶有些惊讶，郑坤的态度让她疑惑，她不讨厌他，那晚的聊天让她感觉二人的心底或藏着相似的苦涩，可要说他们已经是能借钱的关系，那远还够不上吧？
“你捣什么乱啊！”林牧晨一把给郑坤推开，“乐瑶我告诉你啊，别傻乎乎就上当了，你看她手里那个包，没三四万下不来的，你还帮人借钱呢，她要真想还，把那包卖了都能抵不少啦。”
张娴立即将自己的包捂在怀里，“不可以！”
乐瑶打量那个手柄纤细看着又圆润又有棱角的黑色皮包，“不至于吧，这个包值那么多钱？”
“那可是Dior Key！”林牧晨两手盘在胸口，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没有三万五下不来的，这价格普通人能买得起吗？你可真是搞笑，帮一贵妇到处借钱。”
“是真的吗？”乐瑶问张娴。
张娴依然紧捂着包，猛摇头，“不能卖这个，这是我老公买给我的。”
“你说的是，你那前夫吗？”乐瑶问。
当张娴移开自家卧室大衣柜的门后，乐瑶整个看呆掉。
整排的包，即使是乐瑶这样的时尚盲，愣也认出了好几个LOGO。
“哇。”她只发得出这样一句感叹。这女人简直是……捧着金钵去乞讨。
张娴被乐瑶盯得心虚起来，背过身小声道，“这都是不能卖的。”
“为什么不能卖？不是你的吗？”乐瑶问。
“是我的，可这是岳飞买给我的。”
“岳飞？”乐瑶怀疑自己听错。
“我前夫。”
“你前夫叫岳飞？”乐瑶心想，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反正不论怎么样都不能卖，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乐瑶抬头数着数，“不唯一啊，九个呢。”
她看一眼时间，“正好十二点，我喊周琴过来。”她不由分说地拿起手机打电话。
“不行啦。”张娴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它们都是我的孩子啊。”
“你孩子太多了，送走几个没事。”乐瑶毫不留情，说完自顾自开始寻思，“不知道那里能回收奢侈品，小果可能知道，待会我问问她。”
看乐瑶举着手机开始挨个给包拍照，张娴张开手拦她，“不要卖它们好不好，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非得这样，我宁愿去坐牢。”
乐瑶把她拨开，继续拍照，“那请问你去坐牢的话，这些孩子是要留在这给虫蛀吗？”
马上十二点了，顾不上垂泪的张娴，乐瑶打电话让周琴马上过来。
周琴显然比乐瑶识货多了，望着柜子里那一排包，眼神直接从震惊艳羡发展为嫉妒和愤怒。
“你那么多名牌包还骗我说没钱！”她眼里要是能射出箭，张娴现在已经变成一只刺猬。
“我真没钱，我的钱也全被骗光了。”张娴偷看一眼乐瑶，还想着负隅顽抗，“我求你再宽限我几天吧，我会想道办法还钱的。”
“办法我们已经想到。”乐瑶不给她机会，指着那些包说道，“我们会想办法把这些包卖掉，凑够钱马上就先还你。”
“全卖掉吗？”周琴的眼中竟闪过一丝心疼，可马上她又绷起脸，“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带着包跑路。”
“你不放心的话就拿一个当作抵押吧。”乐瑶说。
“好啊！”周琴毫不犹豫伸手想抓最边上那个黑色金属链黑包。
“这个不行。”张娴的手速比她更快，立即把包抱紧在怀里。“这个绝对不行。”
“Chanel 2.55，光卖掉这个你就已经够还我钱了吧？”周琴的语气酸溜溜的，没好气地瞥一眼张娴，“放心，我不要你的袋子，这种东西我拿出去人家也只当我买了个假货。”
“我最多再给你一个礼拜时间，到时候你拿钱来把它换回去吧。”周琴随手从柜子上抽走一个手袋。
张娴的神情像在泣血，周琴走之前她还一个劲得交代，“你小心点别刮了它啊！”
剩下她们两个人，乐瑶推了推躺在床上落泪的张娴，“说说吧，你跟那个岳飞是怎么回事？”
于是乎乐瑶便听了一个魔幻现实主义故事。
张娴二十二岁时相亲认识了岳飞，据说岳飞是指定要找某个生辰八字的姑娘，好不容易寻到了张娴符合条件。他对张娴特别好，要什么就买什么，后来他带她去见了个风水大师，那大师一看到张娴的脸就断言她是超级旺夫命，没过一个礼拜，岳飞便向张娴求婚了。
“等等，为什么风水大师还会看面相？”乐瑶问。
“岳飞很信那个大师的，他说什么都听。”张娴道，“不过就因为太信他，后来几个投资全失败，结果你说搞笑不搞笑，他不去怪大师，反而怪我没能帮他真正旺起来，于是他就要跟我离婚。”
乐瑶皱眉，“你这结婚离婚得也太草率了吧？”
“是啊，但我也没办法啊，离婚的时候我才二十三岁。”张娴叹了一口气。
乐瑶在心里感叹，怎么同样是二十六七岁，有的人已经结婚离婚荣华富贵欠债外加重新做人全来了一遭，而自己什么屁事都没发生过？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