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乐瑶语气很冷淡，她对孙华芳那天和郭莫忘联手阻拦她的事还耿耿于怀。
“回来吃好料啦，外婆特意托大姨带回来山猪肉。”一说到吃的，孙华芳的语气里就透着股热气腾腾。乐瑶有些难受，妈妈似乎自然而然地以为她已经原谅她了，或者说，她压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
乐瑶的声音暗淡，“你吃吧，我和朋友在外面。”
“哪个朋友？”孙华芳立即问，“一起带回来嘛，我做了红烧肉，还有羊肚菌瘦肉汤，你最喜欢的呀。”
“不用了。”乐瑶想挂电话，孙华芳那头忽然又提高嗓门，“是不是那个找你借钱的？叫张娴是吧？”
“你喊她听电话。”孙华芳理所应当似地。
“人家凭什么听你电话啊？”乐瑶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头愣住。旁边的张娴却是忐忑，乐瑶妈的声音早就冲出话筒。
“要不我接一下？”张娴道。
“不用。”乐瑶果断说。
不想孙华芳已经听见二人对话，自顾自在那头又大声道，“喂！张娴是吧！那天真是不好意思，阿姨太激动了，你陪瑶瑶回家来嘛，阿姨煮一大桌的菜给你道歉啊。”
张娴不安，凑近话筒说，“谢谢阿姨。”
“我等你们啊。快点！”讲完孙华芳便挂断了。
张娴看向乐瑶。
“不用理她。”乐瑶扫一下桌角二维码，准备点菜。张娴却拉一下乐瑶的袖子，眼露担忧，“不然，我们还是去吧，我不想阿姨误会我。”
二人出店门时，旁边忽窜出一大高个猛拍一下乐瑶肩膀。“嘿！”
乐瑶吓一跳，没好气地看向那个咧着个嘴冲她傻乐的林牧晨。
“你有病吧？”
小学时，林牧晨最喜欢躲在楼梯拐角吓人，最开始乐瑶还以为这家伙是喜欢她才这么做，心里美滋滋了一阵，结果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是无差别吓人，班里每个女生都被他吓过。那之后，乐瑶便再也不肯配合表演被吓到了，每次林牧晨一从拐角跳出，乐瑶便臭着脸瞪他，“你有病吧。”
没想到27岁的林牧晨竟然还爱干这种事。
“你们也来吃大鹅啊？”林牧晨抬了抬下巴。
乐瑶不搭理他，径自走向电动车拿起挂在车把上的安全帽，林牧晨也不在意，转头问张娴，“怎么样，你那事解决了没？”
张娴局促点点头，“那天不好意思啊，在你群里面借钱。”
“嗨，没事，反正大家不是也没借给你嘛。”林牧晨大咧咧，“所以你最后还是卖包了对吧？”
听到“卖包”二字，张娴马上露出伤痛之色。
“还是莫忘姐厉害。”林牧晨满脸钦佩的样子。
“你说什么？”乐瑶停下戴安全帽的动作，心底随即一闪念，明白过来。
“是郭莫忘教你那样说的？”乐瑶盯着林牧晨。
林牧晨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慌忙说，“不是啦，其实我很懂包包！我妈就有好多个名牌呢。”
“是吗？”乐瑶冷着脸，指了指张娴手里拎的水桶状的包，“那这个叫什么？”
林牧晨“呃”了半天。
乐瑶喊张娴坐上小电驴，而后目不斜视，猛催一把电门，车子直接从林牧晨身边窜了出去。
张娴感觉乐瑶的车开得越来越快，不自觉抱紧了她的腰。
乐瑶思绪翻滚，即便现在这结果对张娴而言已经算是最优解，可那种被郭莫忘设计和操纵的后知后觉的羞耻感，还是忍不住从她心底汩汩冒出。小电驴在车流里灵巧穿插，愤怒积攒到乐瑶胸口，越变越沉。
到了家门口，乐瑶再一次劝张娴，“要是不想进去，真的不用勉强，我现在可以马上送你回加。”
“没事啦。”张娴故作轻松，先踏进了小卖部。
店里没人，二楼静悄悄，乐瑶还以为孙华芳出去，结果上来一看，老妈双手盘在胸口坐在沙发，郭莫忘冷着脸坐在桌前，郭大路则站在窗边，破天荒在屋子里抽烟。
“怎么了？”乐瑶的心往下一沉。
“阿姨好。”张娴朝孙华芳点头打招呼，又小心翼翼看莫忘，“莫忘姐好，叔叔好。“
“瑶瑶带朋友回来啊？”郭大路忙将烟掐灭在窗台上，莫忘一见他那动作，马上厌恶地皱起眉。
“爸，这是张娴，妈喊我带人家吃饭。”乐瑶说完看一眼餐桌，上面空空荡荡。
“哎呀我已经全做好啦，我去热一下马上就能吃。”孙华芳忙站起。
莫忘瞪一眼乐瑶。一种即将被当作出气筒的预感在乐瑶心头升起，神奇的是，她今天竟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挑衅地反瞪回去。
孙华芳端出了一桌菜，乐瑶跟张娴帮忙摆碗筷，张娴盯着孙华芳脖子上的丝巾问，“阿姨，你这丝巾是自己买的吗？”
“漂亮吧？”孙华芳笑着仰起脖子，显摆道，“爱马仕，听过没？”
张娴尴尬，“听过。”
“好几千块呢。”孙华芳说。
张娴似乎犹豫一下，“阿姨，你被人骗了，这条是假的。”
所有人俱是一愣。“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孙华芳声音忽然变大。张娴误以为对方想要更多证据，走过去抓起丝巾的一角说道，“你看它的卷边，太整齐了，一看就是机器压的，真的是手工缝线，更流畅，而且它应该是从反面向正面卷。”
“还有水洗标，缝线应该和卷边颜色一样的，而且背面会有一根横线，你这个没有。”张娴道。
乐瑶忍不住看向莫忘，她的脸已经苍白。
“哎呀！戴着玩玩而已，真不真有什么重要的。”孙华芳拍掉张娴的手，朝坐在电视机前面的郭大路骂道，“吃饭的时候开什么电视，你少看这几分钟会死啊？”
郭大路没有理她。
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张娴扒拉着碗里的米，看看乐瑶，又看看孙华芳。
“阿姨做的菜真好吃。”
孙华芳没理会张娴的奉承，“听说你卖几个包就把钱还上了，那干嘛一开始还跟我家瑶瑶借钱？”
“妈！”乐瑶大声。
“吃饭，别说话。”郭大路插话。
“说都不能说哦？”孙华芳哼一声。
“可以说可以说。”张娴忙道，“一开始我有点舍不得卖，不过还是卖了比较好，借钱总归不是办法。”
“就是嘛，别人的钱也是辛苦赚的，比你那包可重要多了。”
乐瑶忍无可忍，碗重重往桌上一放，“你再说我就不吃了！”
“爱吃不吃。”莫忘面无表情往自己碗里舀汤，“多大能耐啊。”
乐瑶愤怒地瞪向她，“郭莫忘！你支使林牧晨讲那些话就算了，为什么还到处讲别人隐私，你不懂得什么叫尊重吗？”
“好了呀，吃饭就好好吃饭。”郭大路忙往乐瑶碗里夹一块红烧肉，当他也想给莫忘夹一块时，莫忘端起碗转开身子。
孙华芳看出乐瑶是真生气了，又对张娴赔笑道，“小娴，阿姨说你你可别生气。”
“不会不会。”张娴哪敢啊。
送张娴下楼时，乐瑶感到非常愧疚。“对不起，我妈太过分了。”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张娴有些疑惑，刚开始时乐瑶妈妈对她明明还挺热情，后来怎么突然怪里怪气起来？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家的人都有神经病。”乐瑶说。
“别这么说嘛，我的车到了，你快上去吧。”
望着上车前还微笑对她摆手的张娴，乐瑶的心情更抑郁了。
回到楼上果然又吵起来了。
这次是郭莫忘和郭大路。
“能不能别老到我们银行门口拉单子，好几次同事跟我说坐了你爸的快车，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莫忘将这一晚上压抑的怒火全发泄到了郭大路头上。
郭大路翁声翁气道，“我也不是故意去那边，有时客人在那附近下车，平台自动派的单。”
“那你就不要接！”莫忘大声道。
乐瑶再也受不了，快步上前道，“郭莫忘，你自己送假丝巾被拆穿，别把气撒在爸爸头上！”
“说什么呢！”孙华芳马上维护起大女儿，“礼物就是送个意思，真的得多贵啊，你姐她又不是富豪。”
“买不起就别买，打肿脸充胖子，早晚被人拆穿，到时你就不能再怪爸爸让你丢脸，是你自己给自己丢脸。”
“好啊，真是父女情深。”莫忘忽然冷笑了起来，“你忘了当年你是怎么在学校被催债的押走的？你忘了是谁哭着说永远不会都原谅爸爸的？真是可笑。”
“你才可笑！”有一些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可乐瑶忽然闭起了嘴。
“对，我可笑，我最可笑。”莫忘拎起自己的包，“我这个最可笑的人现在得回家了，你们慢慢聊吧。”
孙华芳追着莫忘下了楼。
郭大路独坐在餐桌前，站着的乐瑶刚好看见他头顶花白的头发。她心中不忍。“爸，姐今天心情不好，她不是有意说那种话的。”
“没事，没事，你姐说的也只是事实。”郭大路的眼圈泛红，“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可是这罪，我还要赎到什么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