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青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道:“杀魂魄乃是大罪,在阳间都杀不得,何况是在阴间呢,那不是公然作乱么。”
“公然作乱……”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其实还是没有悟到自己到底犯了多严重的错,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阴间逃出来的。
犯了那么大的嘴,起码也要下油锅吧。
为什么会被放回来?
是有人救了我么?
宋威凛?
我想了一会儿,都想不到任何头绪。
总之现在捡回一条小命,也算是一种造化了吧。
文冬青表情紧迫,“你这次坐末班公交去阴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没有,我就是那么一问。”我心里想笑,想到坐末班公交车去阴间的做法,本身就十分的出格吧。
不过在阴间杀魂,应该属于出格到了离谱的事情。
我要是把在阴间把秦京干掉的事情说出来,恐怕要把这个文老头吓得直接晕过去。
文老头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我病气上头聊着聊着昏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瘦皮猴依旧守在床边。
他喂我吃了一些药,问我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冲他摇摇头,说自己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瘦皮猴倒是十分听我的话,点点头离开病房到外面去。
我尽管手机骨折,仍旧忍着剧痛掏出手机,打开PDF细看上面的内容。这的确是一本完全打基础的书,书页的页数虽然很多,大概有上百页的样子。
但是运转的法门都是很浅显的那种,文字并不多。
图片占据了大部分,有灵力游走于身体极大穴位经脉的示意图。
翻看了两三遍,便能烂熟于心。
灵力在体内按照书上所写运转,人可以打坐,也可以躺着什么都不干,总之在修炼时身上的伤会慢慢的痊愈。
就这样在病房里偷学了几天,我都觉得手伤没那么严重了。
想必是灵力运转和增强,可以慢慢修复伤口。
这天下午,病房外传来纳兰澄霜的声音,“赵七,你怎么在门外?还关着病房门?”
“出来透透气,嘿嘿,纳兰前辈来看我们老大?”瘦皮猴故意把声音调高,貌似在提醒我。
我心里骂了一句白痴,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果然,纳兰澄霜发现一丝不对,“你对你们老大在乎成这样,怎么可能丢她一个人出来透气,我刚才在走廊拐角处看你很久了,你站门口呆了得有一个多小时了。”
我心里叨咕,那是你来晚了。
为了学文冬青门派的那一点东西,我把瘦皮猴都支出去四五个小时了。
本意是让他去外面浪,放松放松心情。
但是这小子太在意我了,就算赶出去了,也是在病房门口寸步不离,可我不好让瘦皮猴知道我在努力用功的修炼啊。
不然他肯定多想,百分之百会怀疑我,还想通过变强,再去阴间作死。
到时候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我听见纳兰澄霜的推门声,急忙闭上眼睛,假装还在昏睡中。
病房门关上了,除了他走到床边的脚步声,没有一丝丝其他的声音,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我本来不想睡的,结果躺着躺着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以至于忘记了纳兰澄霜可能还在病房里,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睁眼就看到的是纳兰澄霜那双猩红的眼睛。
他看我的时候带着多严重的关心和急切,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有多少的自责和愧疚,那一下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他,只能痛苦又喑哑的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阿澄……”
“恩?你渴了?还是别的什么?”他看到我醒来,马上把床头调高,在我的背后垫了枕头,这样的姿势会让床上的病人更舒服。
我勇于承认错误,“对不起,让瘦皮猴……瞒着你,我醒来的事。”
“你只是没办法面对我,心里觉得愧疚吧,说明你还有羞耻心,还有救。”他的手落在我的额头,擦去我因为见到他,而紧张冒出的冷汗。
我想躲过他掌心的温度,他们都是蛇仙修炼成人,触感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他碰到我等同于一种折磨,我的脑子里不断闪现出沈霆骁的脸。
我咬住了嘴唇,尽量不让这种痛苦外放,“非常感谢你,救我一命,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凉凉了。”
“到底谁教你那样做的?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他费解的问我,那是一种演技到了巅峰的真挚。
要不是文冬青告诉我,他抓了青月对人家审讯了,我都信了他眼神里的真切。
我连一丝撒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据实以告,“我以为骁哥在阴间,才会试试看,但我不知道会出人命,我很惜命的。至于是谁告诉我的……”
“你快说,我去宰了她。”纳兰澄霜义愤填膺道。
我虽然在和公交车一起坠崖的时候失去了意识,但是看到他此刻近乎癫狂的关心的时候。
几乎能想象,那到底是什么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场景。
我仰望着天花板,“是青月,她大概是觉得我活着碍着她了,活着真的想帮我吧。”
“我去杀了她。”纳兰澄霜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我心里犯嘀咕,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还装什么装,但是依旧没有拆穿,眼睛瞥到病房门口,“龙战野呢?”
他稍微僵了一下,“在医院走廊。”
“别让做让他伤心的事,你对我表现的过于关心了。”我态度冷漠,字字如针的提醒他,然后轻轻哼了一声,“我……想见一下青月,这件事不能全怪她,她该提醒的都提醒我了,你帮我把她带来,好不好?”
“还替她说话,她就是故意告诉你这个办法,好害死你。”纳兰澄霜的眼睛红了,甚至有一丝杀机。
我心里明白,这样状态的纳兰澄霜。
哪怕青月是无辜的,也没办法劝他心里不对青月怨恨。
我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很无奈,但是不算冤了青月,她提出这个办法的确对我有杀心。
只是后来和我一起睡之后,懂了一些恻隐之心。
我笑道:“如果不是我心甘情愿,她说什么都没用,是不是?你明明知道很多事,不告诉我,难道……不也是把我推向走出这一步路的幕后黑手吗?”
“我错了楚歌,但是关于他的死,我……我以为不告诉你,就能瞒住你。”他垂首好一阵,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我看到一代宗师被我欺负成这样,心里对他隐瞒不报的怨气消了,心软道:“我饿了,你弄个果盘给我吃吧。”
他心情果然好了许多,抬起头朝我咧嘴一笑。
笑容还是那么放荡不羁,只是多了些许忧伤的感觉。
他把病房里的水果篮里的水果切好,放进果盘里,再把果盘端来,一片一片喂给我吃,“我得去把青月弄来,我走的期间,龙龙会负责照顾你。”
“你有没有觉得。”我吃了口西瓜,抛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他暂时因为好奇,没能从病房里离开。
他皱眉,“什么?”
“掉悬崖和身受重伤,是我人生的宿命,我老是这么倒霉,我的七杀不是还没到吗?”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我的七杀起码还有一年才会到。
所以,现在就这么倒霉,等到了七杀的时候该是多恐怖的情况。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
外面的天很蓝,远处花坛里的花开的也娇艳。
我看的出身,他有点迟钝的回答我的问题,“你的七杀,连我和沈霆骁合力,都未必对付的了,我想你的七杀,可能跟你身体里的残损的天魂有关。”
“是吗?”我视线渐渐模糊,聊不到两句又开始打瞌睡。
不过终究是没睡着,这一段时间总是睡,哪有那么多觉可以睡。
吃过午饭,龙战野进来一起照顾我。
他把那颗蛋在我怀中放下,想用沈孚和我的血缘关系安抚我此刻敏感又脆弱的心,“再过一个月,就能孵化出来了。”
“恩。”我粗糙的应了一下,对曾经爱不释手的蛇蛋,表现出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冷漠。
龙战野皱眉,“看你的样子,貌似不怎么高兴,你不会不喜欢孩子,除了要我们孵蛋,连孩子都要我们带吧。”
“不会让你们带,我在宿舍里养着。”我发现自己的态度可能有问题,强打精神,假笑道。
龙战野叹了一口气,知道我心里症结所在,感叹道:“你明明那么聪明的人,遇到沈霆骁的事情你怎么就变傻了,居然跑去望乡台找人,阿澄都差点疯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我的气,龙龙。”我握住龙战野的手,连一番服软都带着敷衍,这样使得说话的调调特别像纳兰澄霜跟龙战野撒娇的姿态。
他不安的把手抽走,然后傲娇又气愤道:“我都怀疑你和纳兰澄霜是是兄妹,哄人的套路都是同一类。你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又不是对我,你对我道什么歉。”
“阿澄为了救我,耗费了不少功力吧,阿澄的就是你的,我不该道歉吗?”我眨了眨眼睛,朝他笑。
龙战野实在没办法了,“服了你了,真是服了你了,你这张嘴可真能说,我说不过你。”
“你……是不是也和纳兰澄霜一样,早就知道沈霆骁死了。”我问道。
龙战野皱了眉头,“……”
许久他都不说话,我也知道他的脾气性格。
这家伙性格是比较容易较真的,看他这样子就是答应纳兰澄霜什么都不能说。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逼他。
病房里安静的尴尬,我们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好在过了过了一会儿,纳兰澄霜把青月带来了。
青月进病房的时候,龙战野就退出去了。
小姑娘看着就可怜,站在身材高大的纳兰澄霜身边,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抖动,对表面笑嘻嘻的纳兰澄霜表现出了一种极致的惊恐。
我眼皮子一抬,对青月稍一望气。
就知道她受了不轻的内伤,还中了一种剧毒,纳兰澄霜终究是没手软。
我对纳兰澄霜说,“阿澄,你在外面等一会儿,好不好?我和青月有几句话想聊聊,就女孩子之间的私房话,男孩子不方便听。”
“恩。”纳兰澄霜对我有求必应,用一种要挟的眼神瞪了青月一眼,才把病房门关上,放我们单独聊天。
我看着青月在病床前落座,道:“我可没让你动你,去望乡台出了事,不怪你,毕竟是我自己没长脑子。”
“……”青月的眼神分明在骂我又当又立,分分钟带着怨毒,但是因为体内的蛇毒不敢怎么样。
她和我对视很久,才缓缓舒了口气,“对不起,骗你去阴间是我不好,可是沈霆骁死了,你肯定会殉情,当时你也是自己承认,愿意为他殉情的,所以按照这个逻辑,这事跟我关系不大,不是么?”
“好了,纳兰澄霜不在这里,你何必惺惺作态,说些没什么大用的话。”我伸手请她坐下,发现自己戴着夹板做这个动作有点滑稽,懒洋洋的向后靠住。
青月眼珠子转了几圈,然后咽了口口水,摆出了认真又虔诚的表情,“你……没有伤的太严重吧,我不是惺惺作态,我是真的……”
“好了,你别解释了,我让你别说没有大用的话,不是要责怪你。”我对她使了个眼色,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我就是觉得纳兰澄霜不在这,我们该有默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不会因为你的私心怪你。”
她很聪明,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乖巧给我倒茶、剥橘子,“你有什么吩咐我的,我都去做,我……再也不坑你了。你可千万别让纳兰澄霜那条毒蛇弄我了,我差点死在他手上,他绝对是个*。”
“恩,这次连累你是我不好,我以后会想办法弥补的。”我心里是心疼青月被纳兰澄霜下这么重的手,沉声安抚了两句,然后道:“我身体慢慢恢复了,在纳兰澄霜面前不过是故意装虚弱。你应该清楚,一个灵力恢复的人,这点伤其实好的很快,再将养个把天,还得起身去办点别的事。”
“原来你在纳兰面前也要装啊。”她掩唇嗤笑,终于对我有了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