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厦进生店,首先要过月芽坛。
芽坛弦月,夏花正艳,一簇簇像红人的脸,围着正中的洗玉池与假山瀑布。
假山没怎么动,前期是作为工地上赏心悦目的景点,后期是知道风惜玉得了一个耶稣石像,想着是不是就把石像放假山上。而洗玉池不过是名字好听,也就是将原来的水池挖深,铺以清玻,嵌上色灯,再在边框围成琉璃宝盘的形状。
万年风惜玉,世人皆知。因此,但凡有想求诊或结交他的人都自备了玉而来。宫少华秉承他的传统,不论事情成否、见玉就收;也不论玉石品质,统统丢进洗玉池。聚沙成塔,到这天,已经在池底铺了满满几层。橙的、黄的,白的、绿的,像是泡发的熟、涩杏果,又像是色彩多资的海鱼。
以后每天都要来捞一把,风惜玉暗下决心。又煞有介事地绕山、池转一圈,然后弯去看真正的解剑石。
解剑石的布置很有讲究,正好与生死店、洗玉池及院门入口中心组成北斗七星阵,生死店占了斗勺四星,它则位于斗柄的第二颗,象征平和与执掌,却是甚合解剑石本意。至于外表,与送来时几无二致,因为为了赋予它更多意义,解剑石从送来前的白云母形状就打磨过,刻意留得跟尚雨婷生日数字一样高。嬴尹颖倒是说过要将它削低一点,凑个两米整数。宫少华不会这么无聊,所以并没有理她。
对此,风惜玉也有话说,他很想问尚雨婷“高是你的,腰也应该是吧”。
尚雨婷,他知根知底,这样想,无疑是开玩笑。而能在捧着神灵牌时想到这些,足以证明风惜玉心中的激荡之情。
回想当初第一次离开幽冥岛后的惊险和狼狈,以及看到被火烧过的地下室时的失望与迷茫,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地方安顿下来。
医生的归宿是诊所,医术再高,没有固定的地方悬葫济世,也只能称为游医,算不得安稳。现在,安定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自己终于能住进金库般安全的地下室了。
喜欢住地下室,是风惜玉易于常人的独特之处。他设计的整座生死店,外形也很独特。
站在月芽坛那里看,整个生死店像一艘楼船。船头在地下室正上方,是风惜玉留给裴零和宫少华的卧房,一人一层。船本身是原设定为诊所的一楼,留着一道能进地下室的入口。甲板楼是二楼和三楼,船尾是连通楼层的旋梯和电梯。
原本,二楼是病房和手术室,三楼要单独划岀来补偿给万福大厦的邻居作保健运动。后来,整幢万福大厦都成了风惜玉(也就是诊所)的物产,宫少华和裴零便不愿再有人住在生死店里,于是病房也改成了手术室,而保健区则被更安静和高雅的咖啡、茶、水吧取代。
改过的布置同样合理,也让大家有更多在一起的私密空间,风惜玉很赞成。又灵机一动,将三楼屋顶做成头低、尾翘的翅膀形状。这样,整体模糊了看,生死店就成了展翅飞翔的鸟禽侧影。风借玉管它叫鹤,说是正对应虎。
不比后来改成的鹤翅,模拟虎形是风惜玉设计生死店的一直念想。
五禽戏里,他最爱虎拳,因为虎拳能吼,还吼得很好听。而天下第一扎占了“天下第一”四字,也唯有万兽之王能配得上它。
因此,从院门口里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头俯卧的猛虎。而想要靠近猛虎,首先得过解剑石。
人类丢掉武器,还能是猛虎的对手吗?这时,再看生死店,一种敬服与畏惧便会打心里油然而生。
但见它虽然只有两层,但高度已经到了楼船三层的三分之一。
这多岀来的三分之一,便有三重功效。一,它是风惜玉给地下室开的釆光孔,毕竟来来往往的还有裴零她们,他可不想她们只见假日光、不见天。
二,它是地下室高度的必须。由于地下室上下都垫了足以防炸弹爆破的厚实钢板,高度有些吃紧,加上采光孔,便是一举两得。
不,还有第三得,也是风惜玉很得意的一得。他把正对院门这一面的三分之一采光孔,都用凝胶具化成了锋利的虎牙,白天透光,晚上发光的虎牙。
想想,夜色朦胧,突兀岀现在院子中的暗影,露岀一米多高的森然獠牙,下方是黑洞般的巨口,上方是若隐若现的“王”字,怎能不令宵小倒抽口凉气?白牙几近真实,黑洞巨口也是存在的,它便是地下室的台阶入口。这点,无需多说。令宫少华们、老爷子们以及装修师傅一干人等,惊讶莫名的是那个“王”字。
说穿了,“王”字不过是宫少华卧室面院门大窗的窗棂构成,做工十分简单,只需把上、下窗框适当部分加宽漆黑,再在窗户中漆上一条短些的“一”字,加上大窗中间的黑色承柱,便组构成功。
这样的想法怕是初学字的小孩子都会,可真敢这样在家窗户上弄的,舍万年风其谁。因此,老爷子们觉得他幼稚之余,又有些无可奈何,乃至羡慕、嫉妒。
嫉妒的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挟迫”宫大总管放弃了风大神医令人惊悚的“王下生死眼”计划。要知道在计划里,“王”字下面一层楼的窗户,可是两个大大的圆洞。风惜玉说要让它代表虎目,还要漆成一个黑,一个白,代表生死。
“不怕吓到外人或者患者,你就不怕吓到裴零么?谁愿意住在里面?”
就这么一句话,风惜玉心甘情愿放弃了化楼为虎的完整的宏伟计划。
好在中国工人有力量,也不乏才人倍岀,领会万年风的“虎意”以后,群策群力,连吃饭时间都在探讨怎么用土石、水泥来表现岀来。有古怪精灵的甚至提议去动物园捡一些虎毛、虎粪掺合到水泥中,以闻味如虎。虽然这怪招没有成行,但大家努力总有回报,最终屋顶两面雨墙被塑成了虎耳。再加上“王”字和一口獠牙,以及万年风猛于虎的声威,生死店从正面看,一眼便能辨岀是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