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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三番2025-06-24 14:384,577

【15】

魏如期的孩子没了。

祠堂祭拜后,她路过花园,枝头的鸟儿突然惊起,枝头挂着的冰溜子瞬间断落,将将砸到了她与云儿的脑袋上,二人齐齐跌倒在地。

我将手中的弹弓和冰溜子迅速扔进池塘中,多年不玩这把戏了,手竟然还未生疏,三个冰溜子,一个比一个准。

我看着魏如期身下的白雪已被染红,想到了我的孩子没了那日,也是这么多的血,魏如期她一定很痛吧,就如我那日一般。

我不再停留,悄悄自假山后离开,朝着姜姨娘院子走去。

婢女来报时,我正与姜姨娘坐在窗下品茶赏雪。

那婢女说魏如期摔倒在雪地里,见了红,孩子早产了。

她还说,魏如期头部受了伤,眩晕呕吐,使不上力气,这孩子迟迟生不下,接生婆子怕一尸两命,只得强行给她分娩,可惜终究是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孩子出来后,没了气息,那是个男婴。

可惜,是可惜了,魏如期竟活了下来。

江允安大怒,活活打死了花园中负责修剪的花匠,我看着他因愤怒涨红的脸、因心痛额角暴起的青筋,心中很是畅快,江允安啊江允安,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痛的,你要我孩子性命时,可曾想过我该有多心痛。

魏如期身子受损严重,王大夫说她日后怕是子嗣艰难,须得好生调养。

江允安心中不忍,更是锦衣玉食地供养着魏如期,只是,于床笫之间,他在我这更加卖力了。

我知道,他想要个孩子了,嫡子没有,庶子也是好的,对于江允安再次夜夜宿在我这的事情,江知府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个月后,魏如期将云儿抬了姨娘,看来这位贵女又活过来了,开始为自己想办法了。

江允安原是不应,但见我这肚皮迟迟没有动静,他终是点了头。

此时的云儿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又三个月,云儿在一个初春夜,被姜姨娘捉奸在后花园。

彼时,云儿衣衫凌乱,跪在地上,她哭喊着说她是被人设计了,是有个面生的婢女上门叫她,说是主君在后花园中等她,谁知她到了后花园未见到主君,却遇到了登徒子。

那登徒子跪在地上,倒是招了个干净,他说是云儿主动找的他,云儿说主君的孩子总是留不住,而自己的肚皮也迟迟不见动静,许是主君的种不好,云儿找他借种。

登徒子的话音一落,江允安双眸中的怒火熊熊燃起,他一剑了结了那登徒子,而后命人将云儿拖去沉塘。

我看着江允安愤然离开的背影,与身侧的姜姨娘轻声道:“这登徒子?”

“他有把柄在我手中,他不死,他家中老娘便活不了。”

“姨娘家中侄女入府之事,我会找个机会同允安说的,现今,夫人身体不好,小荷又是个没主意的,以后内宅之事,还得劳累姨娘了,说来,小荷这肚皮也是不争气,还望妹妹入府后,能尽快给江家延续香火。”我握住姜姨娘的手,莞尔一笑。

云儿死了,姜姨娘亦让她死了个明白,将她沉塘的前一刻,姜姨娘望着她,慢条斯理道,“姨娘虽算不得正经主子,但也不是谁都有命担的。”

【16】

得知云儿之死,魏如期吐了好大一口血。

这日,我在姜姨娘处喝茶时,有意无意道:“夫人现今身子愈发不好,若是哪日……,唉,小荷可就真的没了主意。”

缓了片刻,我又继续道:“听闻姨娘家中侄女,才学斐然,颇有大娘子风范。”

姜姨娘缓缓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我,似笑非笑道:“你呢?你既不要大娘子之位,为何大费周章?”

我握住姜姨娘的手,眸中浮起水汽,“姨娘疼我,我便同姨娘说句实话吧,我恨魏如期,是因她的挑拨,我才没了孩子。”

“听闻,那孩子并不是江允安的。”姜姨娘嘴角仍旧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是,是我那前夫的,但我起初并不知情,魏如期她伙同孙大夫蒙骗了我,而后,又一脚踢开孙大夫,请了个王大夫入府拆穿我,害得允安误会于我,也害得我再也不能生养,我岂能不恨她!所以,我并不想要她的主母之位,我只是恨她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机会,姨娘,您能理解我吗?”

姜姨娘拍了拍我的手,“是让你受委屈了。”

而后,她缓缓起身,摩挲着手中的佛珠,轻声道:“姨娘我啊,在江府多年,自不是白活的,姨娘相信你不会如魏如期一般,利用完人,便翻脸不认账,小荷啊,莫让姨娘失望。”

魏如期的身子越来越差,到后来,甚至水米不进,王大夫说夫人失了孩子后,忧思过度,唯有心病好了,这身子才能慢慢养好。

魏如期派人来寻我时,我正用磨刀石摩擦着一柄小巧的匕首。

来人说魏如期想见我,好吧,死者为大,她这将死之人的心愿我怎能不满足。

我进入魏如期房中时,她正努力地撑起身子。

“王行这个贱奴,何时被你收买的?”见我进来,她屏退了婢女。

她说的王行就是王大夫,我可是从未收买过谁,我也没有收买任何人的能力,但姜姨娘是如何让王行听她安排的,我便不知了。

魏如期眼见着势弱,江府都靠姜姨娘把持着,想必王行这等货色,早就动了换个山头依靠的心思。

“夫人病重,须得静心养病,莫要胡思乱想。”我伸手掖了掖她的被角。

“我倒是小瞧你了,当真是好手段,也是我疏忽,未曾提防王行这个贱奴,直到这两日才发觉不对。”

“四年前,江知府带允安入京述职,特意到我们魏府拜访,那是我初次见他,彼时,他负手立于桃花树下,春风拂过,桃花纷飞,轻落在他的肩头,他似是察觉到身后有人,回眸拘礼,谦和一笑,那一刻,我便知道,他这样君子便是我梦中的如意郎君。

后来,听闻他有了中意的女子,我不吃不喝大闹一场,我父亲心疼坏了,当即给江知府修书询问,不久后,那女子便失足落水死了,再后来,我如愿嫁了进来。

我想着我会与他琴瑟和鸣,哪怕相敬如宾也是好的,谁知,你却来了,你顶着那女子的脸,霸占着允安所有的爱,无论我如何努力,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我想着,那我便做好主母,只要我还是他的妻子,所有事情都可以徐徐图之,但不曾想,竟着了你这贱婢的道,妾室戕害主母,你也不怕遭天谴?”魏如期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论起遭天谴,也该夫人您先遭,你当真以为郁芝芝是失足?你父亲一封修书,江知府便了结了一条人命。

至于你更不干净,用这百试不灵的卑鄙手段,害死了我的夫君,我的孩子也是你间接害死的,你说到底谁该遭天谴呢?”我贴近她,轻声道。

“你的夫君?你的孩子?原来你的目的在此,在允安面前演戏都演累了吧,演的真好,演的我都相信你在争宠了。”魏如期冷笑一声,大喊着着婢女去请江允安。

我端起床头的药碗,喂入她的嘴中,“莫要费力气了,王大夫已禀明,夫人忧思过度,神思涣散,已然开始胡言乱语了,江允安怎么会听信一个疯子的话。”

“不过,你也莫要着急,且放心上路,我会尽快送他去见你的。”我放下药碗继续道。

魏如期脸色涨红,瞪着好大的眼睛,似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17】

两日后,魏如期死了,死在了她院中的桃花树下。

江允安闭门两日未出,我亦猜不出他的心思。

江知府在京城的眼线抓到了魏如期哥哥言语大不敬的把柄,魏家为保住儿子,只得咽下女儿这口气。

魏如期下葬这日,姜姨娘立于我身侧,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小荷,此事便到此为止了,我不论你同他们有何恩怨,魏如期这条命就算抵了,但江允安不可有任何闪失,江府也不可以出事,谁若再想在江府兴风作浪,别怪姨娘容不下她。”

是啊,她还等着她娘家侄女入府做大娘子呢,那这整个江府都被这姑侄二人把着,岂不美哉!

我低眉顺眼,轻声应着。

魏如期的死并没有让江允安伤心太久,丧期一过,他便夜夜来我房中,发泄着他身体上的欲望。

云雨之后,我依偎在他的怀中,轻声道:“允安,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的身体一僵,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恼,“你的身体,大夫说,怕是子嗣艰难了。”

我微微起身,眸中包着泪,看着他的眼睛道:“总归是要试试的,夫人走后,小荷愈发害怕,只觉得世事无常,若是哪日,小荷也走了,总得留个孩子陪伴你,才觉得安心。”

江允安轻轻捂住我的嘴巴,“莫要说这些晦气话,你想要,我们明日便开始遍访名医,调理身子。”

“听闻城外巫祈山上的祥云寺,求子很是灵验,允安可否带我去一趟,总要亲自去了,方显心诚。”

江允安迟疑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想来,他也是求子心切。

自我被江允安绑到江府后,江府便是我的牢笼,我便是江允安的囚徒。

今个是我首次走出这牢笼,马车行走在官道上,路边浅草绕蝶,杨柳依依,我掀起帘子,向外张望,这样好的景色已许久未见了,以后怕是也见不到了。

【18】

马车行至巫祈山山脚下,我同江允安下了马车。

求子讲究心诚,江允安听从了我的提议,徒步上山,佛门重地,亦讲究一个清净,因此只留下小棠和一个小厮跟随我们上山。

行至山腰处,我脚下一个不稳,扭到了脚踝,我坐在路边,疼得倒吸冷气。

江允安欲抱我下山,我轻声道:“不妥,此处距离山脚甚远,若是将我抱下去,允安这身子还要吗?”

他见我不肯,只得吩咐身边跟着的小厮,去山下叫车马上山接人。

小厮走后,我侧身对小棠道:“我这幅模样,今日怕是难能上山了,但这上香求子没有半途而返的道理,小棠,我和主君都是顶信任你的,你便代我们前去吧,记得,须得头香,车马到后,我们在此等你。”

小棠看了看江允安,得到江允安的首肯后,她继续往山上走去。

小棠走后,我江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江允安也是官大人,我身为内眷,坐在路边,让人瞧了去,不合规矩为由头,让江允安将我抱到林子中去等待车马。

江允安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他抱起我向林中走去。

我伏在他的胸口,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两座坟头,轻轻将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滑至手中。

“允安,看到前方那石块了吗,便在那休息吧。”

江允安抬头望向前,目光尽力地搜寻着我口中那不存在的石块。

就在此刻,我轻轻抬起右手,迅速将那锋利的匕首插入江允安的心窝处。

他身子一僵,低头看到自己心窝处的匕首,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在他的目光中,将匕首拔出,再次狠狠刺进去。

他的心头血溅了我一身。

他双臂一松,我自他怀中摔下,他亦倒在了地上,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却叫不出声,喉咙中只传出混沌不清的呜咽。

我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用尽全力,将他拖到那两座坟头前。

“亡夫陆池之墓

妻:夏荷”

“先父夏公之墓

女:夏荷”

江允安看着赫然立在他面前的两块墓碑,又转头看了看我,他喉咙滚动,声音混沌,我却还是分辨出了,他在问我是何时知道的,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二人墓地安排在这的。

我跪在墓地前,看着江允安,未回答他的问题,我比他更早知道陆池之死,他比我更早知道我阿爹之死。

陆池死后不过两月,我阿爹便在绝望中悲愤而亡。

江允安对此苦苦隐瞒,他怕我知道这些,怕我恼他恨他,怕就此失去了我,或者说是失去了我这张脸。

他白日间叫着我小荷,却在无数个梦里搂着我,呢喃着芝芝。

他为了自己的执念,毁了我全家。

陆池死后,阿爹躲过江府的眼线,将陆池偷偷葬在了这;阿爹死后,他曾经的一个学生,便将阿爹葬在了陆池身旁,并将消息通过他在江府中一个做家丁的熟人传递给我。

我这才知道了一切。

【19】

“江允安,你因着自己的执念,毁了我全家,你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抵罪的,我夏荷,以自己的性命诅咒你死后下入无间地狱,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江允安死死地盯着我,就如他大婚当日那般,看来,他是没想到,我也会成为他的劫难!

我再次拔出他心窝处的匕首,一刀一刀重复地刺下,直到我月白色的衣衫上溅满了他的鲜血,直到他彻底没了气息,我才停下动作。

我放下匕首,将依旧瞪着双眼的江允安拖至不远处的万丈悬崖边,一脚踢了下去。

看着他不断坠落的尸体,再看看自己浸满他鲜血的衣衫,我心中一阵畅快!

我回到阿爹和陆池墓前,依靠在陆池的墓碑上。

我捡起地上的匕首,轻轻划开自己的手腕。

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腕汩汩流出,我的眼皮也愈发沉重。

混沌中,我看到了陆池搀扶着阿爹自远处走来,他们笑意盈盈:“小荷,回家吃饭吧,做了你最爱的烤鱼。”

陆池向我伸出了手,我亦笑了.

“好!”我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与陆池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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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娥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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