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的暴晒之后,天气迎来了变化。
正如新闻里说的那样,温度骤降10度,天空乌云密布,阴沉沉的,没有光亮。
难得遇到不热的天,杨潮本来约好跟李顺白天去打球,结果学校因暴风雨预警关闭操场,附近体育馆也暂时歇业。
往日热闹的街道冷冷清清,只剩下几家饭店依然开门。
陆祎宁眼巴巴地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她也想出去玩。
杨潮挥舞着锅铲开始炒牛腩,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一级预警,公园都关门了。”
“啊……”陆祎宁遗憾地趴在餐桌上,不想动,“难得爸妈不在家,又不晒,好可惜。”
“没事,这场暴风雨之后就会有几个不热的晴天,到时咱们去吧,叫上李顺玲玲一起。”
“真的?”陆祎宁高兴地道:“那说好了,不能反悔。”
“反悔什么啊。老早以前说去花鸟市场,上次不就去了?那仓鼠还在呢!”
陆祎宁转头看着正在努力干饭的仓鼠,白白胖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点名。
之前两人去花鸟市场闲逛时,陆祎宁摸着柔软的猫咪,爱不释手。杨潮问她要不要买一只回去,陆祎宁立即说不要。她还没有办法养自己,更何况是一只猫。
最后买了一只仓鼠。陆祎宁以为总比猫好养,结果仓鼠在家没几天就开始精神萎靡。她以为被坑了。后来仓鼠转移到杨潮家里养,一天比一天精神。
陆祎宁不禁感叹,“我真的除了学习这件事,其他什么都干不好。”
杨潮说:“学习能做好已经很棒了。多少家长都要这样的孩子。别人要是听见,一定以为你在炫耀。”
糟糕,杨潮哥成绩就不好,陆祎宁忙解释,“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我说别人嘛。”
对哦,杨潮哥又不是别人。陆祎宁高兴起来,跑到小仓鼠身边逗弄了一阵。它瑟缩着往后躲,似乎有点怕她。
几天不见就认生?陆祎宁有点无语。
——
暴雨是从午后开始突然下起来的。
陆祎宁刚从隔壁回来,趴在沙发上看她最喜欢的漫画。鲜亮的颜色颇有梵高的风格,和这阴沉沉的天一点儿都不一样。
猝然间,天空一阵巨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瓢泼大雨来临。湿润的水汽混合着泥土的味道,一股脑地涌进屋子。
窗户哗啦响动,陆祎宁听得心惊,忙过去关上。
她抱着漫画书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朦胧的雨幕,心里倒很安宁。说来也怪,雨天竟比晴天还让人觉得踏实。晴天要做许多事,要上学,要考试,要努力,可是雨天就不一样了。她可以窝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是一只快乐的米虫。
过了一会儿,她去上厕所,才发现客厅一角渗水了。这地方原本在刚搬来时就要修,可爸妈都说忙,又想着暑假不会有大雨,就这么搁置下来。没想到有一天,真面临这个隐患时,家里只有她一个。
“妈妈,客厅漏水了……”
消息没发出去,手机上出现了一个叹号。网络已经断了。
接着,通信也跟着断了。
陆祎宁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试着打开灯,却没有亮。接连三个房间的灯都毫无动静后,陆祎宁才无助地意识到:停电了。
而且是大面积的停电。手机上附近所有的无线网络都消失了。
问妈妈工人的联系方式是没辙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她要怎么度过一个黑漆漆的晚上?
从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的记忆了。
在遥远的农村,晚上停电时,奶奶会点上蜡烛,抱着她讲故事。昏黄的烛光下,她在奶奶怀中听着故事入睡,迷迷糊糊被放到土炕上。
她不记得奶奶讲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怀抱很暖,所以停电的夜晚一点儿都不可怕。
可现在不同了,这个家里没有奶奶,也没有蜡烛。
陆祎宁决定去杨潮家借点。
巷子里几棵大树被拦腰折断,枝叶树干横亘在路上,阻挡了来往行人。
杨潮家大门紧闭。
“杨潮哥!杨潮哥!”她敲得很用力,可是一直没有响动。
“孩子别敲了,杨潮下午出去了。”张伯伯披着雨衣,艰难地拨开树枝往家里走。
杨潮哥去了哪里?他去干什么?他不是说暴雨一级预警所以要在家里呆着么?
“张伯伯,能借我蜡烛么?我家里没有。”陆祎宁急问道。
“我家也没有,好几年都没买过蜡烛了,等等吧,兴许晚些能来电。”
“来啥啊,一片都停电了,估计要到明天才能修好。”王阿姨道:“快回去吧孩子,外面风大雨大,别感冒了。”王阿姨说完,也关上了门。
明天……那意味着她要一个人度过这个没有蜡烛的黑漆漆的夜晚?一想到这情景,陆祎宁就觉得孤单而且害怕。
望着被树枝堵住的道路,陆祎宁心中只觉流年不利。她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墙壁,小心地跨过树枝艰难地前进着。最近的便利店离这里200米,巷子口往南一会儿就到了。
雨势没有减弱,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到最后,雨声变得几乎和雷声一样大,轰隆隆地响着。脸上、胳膊、双腿,早已经湿了,只剩下前胸后背得以幸免。
简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便利店终于到了。然而那里大门紧锁,毫无生气。
陆祎宁感到十分委屈,眼里一热,眼泪落下来,混着雨水,流到了脖子。
她真的很爱哭,忍不住。
可是没办法,路还得接着走。她又小心扶着墙壁,沿着原来的路回去。一路上行人稀少,市政的车呼啸而过。
那车大约是去修电路的吧,但愿能早点修好。
她换下被雨打湿的衣服,用毛巾小心将身上湿的地方擦了,最后换上干净的衣服,用燃气灶烧了些热水喝。
天渐渐暗下来。
陆祎宁打开燃气灶,将冰箱里冻的一些饺子煮了。香菇肉馅的,是杨潮哥前天买的,知道她爱吃,特意多买了一些给她放冰箱。还好没有化得厉害,应该不至于变质。
烧水,下饺子,捞出来。简单的步骤,几乎不需要任何技巧。陆祎宁将饺子盛在盘子里,学着杨潮的模样调好料汁,轻轻咬下一口蘸着吃。似乎还是那样的味道,可是她总觉得缺点什么。
声音,她需要一点声音,无论是杨潮哥说话的声音,还是打游戏的声音,都好。
然而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任何生命陪着她,只有暗下来的天,滂沱的雨,空荡荡的房间。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以前她一个人在家,是自由快乐的,可在杨潮哥家里待久了,她竟觉得独自在家是难以忍受的孤单。
要是杨潮哥在就好了。她又忍不住想起他,不知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他那里会有电吗?他晚饭吃的什么?她拿出手机,想要问问他,抱着一丝希望看看信号,还是明晃晃的叉号。
天彻底黑下来时,手机的电量只剩下20%。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消耗,陆祎宁不玩小游戏了,直接睡觉。
轰隆一声巨响,是重物倒塌的声音。
陆祎宁急忙跑到客厅去看,发现外面的屋檐上,一大块水泥轰然跌落,屋檐豁开一个口,雨水直接灌进来,涌进客厅。
陆祎宁吓坏了。
半分钟的沉默后,她急忙跑进屋里拿扫帚开始扫水。可惜雨水灌进来的速度远大于她扫的速度,不知不觉间雨水已经浸湿沙发,眼看着就要往卧室里流。
如果是大门的问题,她还能找个东西把门堵上。可是漏的地方在屋顶,她根本够不到。若要找几个凳子椅子叠起来她站上去,还没弄好就得摔。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雨水哗啦啦地在房间肆虐,无能为力。
陆祎宁蹲下来,抱着双腿,有些难受。她想奶奶。
“祎宁!祎宁!”
门砰砰地响了起来。恍惚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陆祎宁回神,急忙望向外面。朦胧雨幕中,似乎是杨潮哥的声音。她一把抹了眼泪,顾不得带伞,直接冒雨冲进院里,打开大门。
果然是杨潮哥。他拿着伞,浑身湿透,脸上全是雨水。
看到熟悉的人,陆祎宁终于忍不住了,指着身后哽咽地说:“杨潮哥,我家漏了。”
杨潮看了眼破洞的屋顶,一把将手里的蜡烛塞给她,“回屋里去,屋檐下等我,”转身回了自己家,扛了个梯子过来。
那一瞬间,陆祎宁觉得自己看到了超人。
他看起来很瘦,可是扛起梯子又仿佛很轻松,那么高大。
“杨潮哥,这是做什么?”
“压下防水布啊,不然你家今晚要被淹了。”他支好梯子,将怀里揣着的防水布打开,嘱咐陆祎宁说:“扶好了。虽然是三角形稳定,但还是要扶一下。”
这种时候,他还开玩笑。陆祎宁却笑不出来。
梯子是三角的,应当很稳固,可陆祎宁心里直跳,因为那梯子看起来太高了,杨潮哥越往上爬,她就越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杨潮哥离她越来越远,陆祎宁心里怕得要命。她死死地抓着梯子,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猛然间,一阵大风吹过来,杨潮哥手里的防水布哗啦展开。陆祎宁的心几乎跳出来,她再也忍受不了,哭着道:“杨潮哥,你下来吧,我害怕,太高了。”
“哭什么,我都上来了,你扶好,我一会儿还下去。”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你别怕,我老是爬墙爬屋顶,你家这高度不算什么。”
陆祎宁真害怕。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告诉杨潮哥家里漏水,为什么要同意他上去。屋顶漏了就漏了,家里淹了就淹了,可是杨潮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要是万一受伤,万一……她不敢想下去。
泪水汹涌而出,温热着脸颊。可是她的身体那样冷,冷到失去知觉,双手也麻木,只是死死抓着梯子。
“扶好了,我下来了。”
杨潮哥的身影终于出现。他踩着梯子,一点点地下来,最终踩实地面。陆祎宁双手松开,几乎失去知觉。
“眼睛怎么红了?哭了?”杨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没事,都说了我老爬,我以前还爬过梧桐树,比你家这屋顶高多了。”
陆祎宁拼命地摇头,吸了吸鼻子,“以后不要了,我害怕你受伤。”
杨潮忽地愣住。
一瞬间,所有的雨声、风声和折断的树枝都成为了背景远去,只有她方才的话异常清晰。
我害怕你受伤……
一米七的男生,爱跑爱跳,受伤是常有的事。没有人在意,也没有必要在意。他习惯了。可是眼前这个小她一岁的女孩却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