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over……”
无情的电子音冰冷的响起,杨潮皱着眉头,一脸无语。
从中途那些忍不住蹦出的脏话里,陆祎宁能感受到队友有多不靠谱。她递过一块削好的苹果,“要吃吗?”
杨潮丢下手机,接过咬了一口。
降火。
“如果不是辅助拉我后腿,我早就赢了。”
“我知道。”陆祎宁点点头,“你打游戏很厉害的。”
这话倒不是恭维。虽说游戏机制设置下,输赢持平居多,可杨潮打游戏十局能赢八局,说一句有天分也不为过。
“那当然,”杨潮很骄傲。
“如果大学能有打游戏专业就好了,你去报,一定很好的。”
如果别人说这话,杨潮会怀疑在讽刺。可陆祎宁不会,她是那样单纯。杨潮清楚这是陆祎宁对他的期盼,心里有些感动,“那我一定报。”
同时心底的惆怅也浮了上来。大学……他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能上什么大学呢?上哪里的大学,都是一样的。
“杨潮哥,你想去哪里上大学啊?”陆祎宁将削好的一盘苹果放在他被子上。
杨潮说:“我还没想好。”
陆祎宁说:“那等你想好了一定要告诉我。”
杨潮说:“为什么?”
陆祎宁说:“我努力往你要去的地方考呀,好不好?”
陆祎宁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认真到杨潮不觉得这只是一个随口的假设,而更像是一种承诺。如果,陆祎宁真的能和他在一个城市,好像……也不错。
他竟然有些期待那样的场景。就像是电视剧演到了终点,他们去了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苹果很甜,甜到他在想起原本十分拒绝的未来时,憧憬地笑了起来。
“好。”
——
午饭时间,陆祎宁去餐厅帮忙带回了一道十分养生的饭菜。
杨潮看着碗里原汁原味的青菜、萝卜和不见几滴油的排骨,脸都拧成一团。
“辣子鸡呢?”他明明说他要辣子鸡的,陆祎宁还痛快地答应了。
“护士说你不能吃重口味的,要清淡一些。”
“医院的辣子鸡能有多重口?”杨潮执着道:“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辣子鸡。”
陆祎宁无视杨潮的抗议,开始支起了小桌板,“吃什么辣子鸡,都骨折了。”
“那也比饿死好。”杨潮吐槽道:“这么清淡,怎么吃得下啊?”
陆祎宁已经支好了小桌板,开始摆饭菜,“哪有那么严重。非要吃辣子鸡,是想多躺几天吗?”
杨潮整个人往后撤,忍不住对养生餐翻白眼,仿佛面前的不是午饭,是他刚骂过的队友。
陆祎宁无奈,“吃一下,好吗?”
杨潮仿佛能看到她的两只兔子耳朵耷拉下来了。他心里软了软,“好吧,筷子给我。”
小兔子耳朵刷地又竖了起来。她高兴地递过筷子,“我还听说,先吃菜,再吃肉,最后吃米饭,血糖升得慢,对身体好。”
杨潮表示难以理解,“到胃里不是都一样?”但他仍是听从了小兔子的指示,艰难地开始吃青菜萝卜,接着吃排骨,最后面如土色地吃完了米饭。
只是看到小兔子亮晶晶的眼睛,杨潮又觉得也没什么,就当哄小孩了。
“你刚才在食堂吃的什么?”杨潮问。
陆祎宁摇了摇头,“没胃口。”
“哈,我就说不好吃。”杨潮说:“你去外面吃吧。”
他想到医院很大,从这里走到外面要老远,便说:“你等着,我让李顺带饭过来。他正好要来,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牛腩面。”
李顺和陈竟来时,除了带牛腩面,还给杨潮带了他最喜欢吃的学校门口的炸鸡。炸鸡被陆祎宁拦了下来,以“不利于恢复”为由强行扣押。
李顺连连抱怨道:“法西斯法西斯!”
陈竟呵呵一笑,拍了拍李顺的肩膀,“听君一席话,炸鸡还能自己吃得下。现在可好,全送给了跑腿。”
跑腿恭恭敬敬地将炸鸡双手奉上,递给李顺,又被杨潮一把拦下,“配着牛腩面吃呗。”
因为炸鸡,她在晚上碰见了杨叔叔。又因为炸鸡,她因为觉得自己在杨潮心里不重要而难过。陆祎宁几乎都要对炸鸡PTSD了。然而当杨潮笑盈盈地望着她时,她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食物是无罪的。而且那家店生意很好,李顺等了好一会儿。
陆祎宁高兴地打开袋子。炸鸡的香味飘出来,杨潮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直往袋子瞟。真想尝一口啊。最终,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陆祎宁和李顺分完了炸鸡。
陆祎宁吃完饭,提着袋子出去扔垃圾,顺便出去透透气。她打算转一圈再继续回来待着,可是杨潮说什么也不让,硬要她回去休息,下午精神饱满地上课。陆祎宁只得作罢。
她一走,陈竟立即丢下手机,任凭手机上的小人一动不动,被人砍。杨潮骂道:“你有病啊,上啊!”
李顺也怒吼道:“上啊都残血了!拿人头啊!”
陈竟眉头紧锁,“杨潮,你骨折真是因为昨晚在卫生间滑倒?”
杨潮说:“对啊,有够倒霉的。”
陈竟说:“脸上的伤也是?”
杨潮说:“废话。”
陈竟说:“我不信,咱都是身体好的人。我也在卫生间滑倒过,最多疼一下,不会骨折成这样。你这个样子,真不如说是被人从楼上推下去的。还有你脸上的伤,明明就是被人揍的,绝对不是摔倒蹭的。”
李顺茫然地说:“啊?谁揍的?”
杨潮开玩笑道:“陈竟昨晚来我家,给我揍的。”
陈竟一点笑意也没有,脸上是难得的认真,“你是不是昨晚跟杨叔叔吵架了?”
杨潮笑着骂道:“你有病吧?不想打游戏回去写作业去,别跑到这里当侦探。”
陈竟的眼神充满怀疑,“可是……”
“可是什么?”杨潮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无语,“还有人吃东西给噎死的。我他妈就是这么倒霉?能有什么办法。高二的男生,卫生间脚滑给自己弄骨折,笑死人。”
李顺愣愣的,终于听明白了陈竟在指什么,替杨潮抱不平,“陈竟,别这么说杨潮爸爸,有点过分了。”
陈竟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没见过滑倒把脸摔成这样的。”
李顺拉了他一把,小声道:“哪有爸爸会把自己儿子揍成这样的。就算真是杨潮爸爸揍的,他也肯定不想让人知道啊,你别戳出来。”
这道理,陈竟当然懂。可是他总觉得奇怪。旁人被父亲揍了,会觉得丢脸,甚至伤心。而杨潮极力否认,就像是在否认一件案底。
他跟杨潮认识好几年。杨潮开朗,直爽,坦诚,可每当涉及和父亲有关的事,杨潮总是避过不提。而这其中,绝对不止妈妈的缘故。
然而这毕竟是杨潮自己的事,他只能作罢。
——
杨潮出院后,只能拄着拐上学。陆祎宁自告奋勇,“杨潮哥,我骑自行车,带你上学吧。”
杨潮哈哈笑了几声,“我太重,要把你的自行车压坏了。”
“哪有?”
杨潮坐在了后座上,陆祎宁忽然感觉自行车猛地往下一沉,连往前推都觉得费力。
李顺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过来,对杨潮说:“上来。”
杨潮一屁股坐了上去。
自行车飞快离去,杨潮的声音远远传来,“还不跟上?”
陆祎宁连忙蹬着自行车追上去。
李顺能带杨潮哥上学,很安全。不过,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带杨潮哥上学。只是,她捏着自己软软的胳膊,唉声叹气。
杨叔叔不再找她,但为避免麻烦,他们在家附近还是保持着距离,见面也只是打声招呼,并不多说什么。可是当身边没有人,她便会高兴地蹦到杨潮的身边,笑着说:“你好啊杨潮哥!”
甚至于跟着妈妈与杨潮擦肩而过时,她会忽然转头给杨潮一个大大的笑脸,而杨潮那时也会恰好在看着她。
直到有一次,被妈妈发现了。陆祎宁以为自己要挨批评,没想到妈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去继续往家走,装作没看见。
于是她胆子大了起来,吃完晚饭抱着作业本和画本去杨潮家。她已经想好了应付妈妈的说辞。然而妈妈自顾自擦桌子,什么也没问。
而爸爸,升职加薪,在单位里颇为重用,早不在意和陆祎宁有关的事了。
杨潮恢复的时间比预想中要慢很多。从最开始的两个礼拜到一个月,两个月,等完全好的时候,已经快到元旦了。
作为李顺任劳任怨骑车带他两个多月上学的报酬,杨潮说要请他吃火锅。
“然后给祎宁过个生日。”
陆祎宁愣在原地。
她还以为杨潮忘记了。
“祎宁过生日?几号啊?QQ也没提醒啊。”李顺睁大了眼睛,表示疑问。他连爸妈和玲玲的生日都不记得,自然也不会记得陆祎宁的。朋友过生日,向来都是别人通知,他准备礼物,仅此而已。
“十二月二十八。她QQ上的生日是瞎写的。”杨潮说。
陆祎宁心里泛起波澜,慢慢地变成温泉,流过心脏和四肢。
外面下起了雪,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落,覆盖着屋顶上,土地上。到处一片洁白,好像时间也跟着停滞。
她没想到这世界上真有人会记得她的生日。
奶奶是农村人,向来没有过生日的意识。爸爸和陆岁安自然是不记得,妈妈虽然很好,可不知为什么也没有给她过生日。
每次听到别人说过生日,她都觉得羡慕。她也曾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可当陆岁安生日时能够拥有大蛋糕和玩具,陆祎宁总觉得酸楚。
因为她清楚陆岁安拥有的不止是生日礼物,还有独属于他的爱。
暑假的时候,玲玲过生日,杨潮也曾提起过要给她过生日,还问过她的生日是哪一天。可是快到了,他没提,她便以为他忘了。
毕竟男生向来神经大条,忘记她的生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虽然他是杨潮,可他也是男生。男生是容易忘记的。
说不期待是假的,但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但是,但是……一股甜滋滋的味道滑进陆祎宁的心口。她感到雀跃,兴奋地看着他,说:“你记得?”
杨潮不以为然地道:“当然记得。”
当然记得。陆祎宁很高兴。他说“当然”。
好像她是很重要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