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晚的一趟飞机是11点30，还来得及。
去机场的时间很久。一路上，陆祎宁都望着窗外发呆。这个城市的确变了很多，楼盖得更高了，灯也更亮了，熟悉的人也更少了。
下车的时候，傅昭忽然踉跄一下，陆祎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怎么了？”她问。
“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应该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陆祎宁看着他乱糟糟的模样，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点，走吧。”
他们牵着手上了飞机，直到座位上才分开。
陆祎宁一路睡了过去，后来迷迷糊糊仿佛靠到了他肩膀上。他没动，陆祎宁就那么靠了过去。
飞机停在东陵的时候，傅昭的肩膀都麻了。
“你倒是很清醒。”陆祎宁打了哈欠，将他领回了家。
一进门，差点被门口的纸箱子绊倒，旁边是一袋要扔掉的衣服。玄关处落着一大堆泡沫纸。鞋子凌乱地摆在地上。
书房里，她将四处散落的画本纸笔都收到桌上，最后将桌子推到角落里，开始搭起了简易折叠床。
傅昭说：“我可以睡沙发。”
陆祎宁，“不行，我晚上可能要出来上厕所。”
傅昭躺在了折叠床上。一米八七的高个子，折叠床抗议地吱呀吱呀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坏掉。
陆祎宁说：“你小心点，弄坏了要赔。”
傅昭说：“好。”
“这是空调遥控器。”陆祎宁帮他打开空调，又从卧室里找出了一床薄薄的毛毯。
傅昭抱着毛毯，眼睛亮亮的。
陆祎宁觉得这有点像某种小动物，被他逗笑了，“怎么这么高兴？”
傅昭“嗯”了一声，没有解释，只是躺下来，认真道：“我要睡了。”
“好。对了，充电器。”陆祎宁将充电器递给他。
傅昭接过，却没有用，而是放在一边，高高兴兴地躺在折叠床里睡了。
“我白天起得晚，你要是醒了就自便，不用客气。冰箱里有吃的。”陆祎宁说完关上了灯和门。
这晚，她失眠了。
在这间屋子里，她待了两年，一直都是一个人。有时不免觉得孤单，但日子久了也习惯了。
反正她一个人过了很多年，后面的几十年也这样活下去，没什么不可以。她完全接受这件事。
如今，突然就多了一个人，睡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还是自己曾经喜欢的人。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今还喜欢吗？她不知道。她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只是一想到他离自己那么近，就在同一个屋檐下，在这个独立于外面世界的小小空间里，她心里就有种很踏实的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拼凑完整了某种曾经缺失的东西。
那是再多的画都不能给予她的。
感觉还挺不错的。
——
醒来后，她习惯性拿起手机，已是早上10点了。客厅里忽然传来倒水的声音，她有些懵，很快意识到这个声音来自于傅昭。
傅昭，那个总是在推开她的人，如今却在她的家里。
咫尺之间。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撒在毛毯上。空气温度在升高，开始热起来。陆祎宁打开空调，听着它呜呜开始运转。丝丝冷气冒了出来，很快充满了屋子。
昨晚的不真实都变成了真实。
陆祎宁第一次在家里穿上内衣，找了件正式一些的长裙换上，才推开房门。
傅昭正靠着沙发，右手搭在扶手上，眼神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洗了脸，干干净净的，看起来比昨晚年轻了几岁，也……好看多了。
“醒了？那我烧点水。”他起身往茶吧走去。想象中的局促并没有，傅昭如此自如，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醒了？这三个字，很有几分暧昧的味道。
“好。”陆祎宁说：“想喝水了你就自己烧，我没醒也可以。”
滴的一声，烧水壶启动。傅昭倚在茶吧旁边，胳膊搁在面板上，望着她说：“你不是怕吵吗？”
这已经是属于十三年前的记忆了。
十三年，太久了，仿佛上个世纪般漫长。可是傅昭一句话，似乎又将她带回了曾经那些时光。那些在他家里睡着的中午，或者是那个暴风雨的夜晚。
风声，雨声，折断的树枝，还有站在梯子上的年轻的男孩……
此刻，那个男孩就站在她的家里，隔着十三年的光阴，看着她。
烧水的声音越来越大，傅昭说：“你去洗漱，一会儿泡茶喝。”
你去洗漱？和方才那句你醒了一样，是暧昧的味道。
陆祎宁的心可耻地跳动起来。面对年轻帅气的异性，而且还是自己喜欢过的异性，她的心动永远比理智来得更快。
非常不争气。
两年的时光，她学会了如何和自己的情绪相处。于是她没有压抑，任凭心脏在那里微微跳动着，多看了傅昭一会儿。
多看一眼算一眼，老子赚了。
“好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茶叶。
沙发上堆的衣服都被挂到了衣架上，原本散落的鞋子都规整到了鞋架上。碍事的纸箱子和那一堆大泡沫纸不见了，只剩下一袋旧衣服。
桌子和地也干净了很多。陆祎宁抬手摸了一下桌面，一点灰尘都没有。
田螺姑娘啊这是！
“你也太厉害了，大清早擦桌子。”陆祎宁叹道。
傅昭笑了笑，“顺手的事。”
卫生间里摆着新的毛巾、牙刷，陆祎宁站在门口问他，“你早上出去了？”
“点了个外卖。”
这是要长住的打算了？
陆祎宁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像往常一样拿起自己的牙刷，挤牙膏，刷牙。秉承着多待一天算一天的原则，她愉悦地和哼了几声，调子轻轻上扬着。
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水已经烧好了。沙发前的桌上摆着一个茶饼，圆形的，看着还有些白色的霉点。
傅昭说：“我看桌子下面有盒普洱，就拿上来了。”
“普洱？”应该是别人送的，被她随手收了。她早忘了，今天居然被傅昭翻出来了。
“嗯，你应该不送人吧？”
“不送人，但既然发霉了就别喝了，不然咱俩都得进医院。我后天得交稿。”谁送的，什么时候，陆祎宁都忘了。她对于茶叶一向不感兴趣，但也知道普洱很贵。
“发霉？”傅昭忽地笑了一下，“这是白霜，普洱茶本身氧化发酵的结果，正常的，能喝。”
氧化发酵能不懂，能喝就行。陆祎宁不爱喝茶，但傅昭泡的茶，她想喝一喝。
“有茶具吗？”
“好像有吧。”她走到沙发旁的柜子边，打开柜门，蹲下来，开始在一大堆物件里面翻找着。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头顶掠过，轻松地在第一层深处翻到了那个天蓝色的盒子，“应该是这个吧。”
打开来，里面正是一套茶具。
陆祎宁无语地笑了，“你对我家比我了解得多。”说完站了起来。
差点就撞到了傅昭身上。他及时抬手拉了她一把又松开。
她站稳了，可是离他这样近，几乎只有两拳的距离。他的呼吸，他的味道，包裹着她，让她无端地开始心神摇曳，心猿意马。
要是能亲一下就好了？这才是真赚了。陆祎宁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漫画看得多了，画得多了，陆祎宁的见识也长了不少。如今，作为男主的人就站在面前，陆祎宁的理智摇摇欲坠。
她及时后退一步，坐到沙发上，说：“快泡吧。”
这沙发很小，傅昭在她身旁坐下，也就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沙发陷进去一些。他比她高一个头，手指修长。
茶杯茶盖在他的指尖飞舞，茶水缓缓流过，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一套繁琐的程序下来，红色的茶汤摆在桌上。
“试试。”
陆祎宁喝了一口，没觉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老实说道：“还行吧。”
傅昭不可置信地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说道：“这怎么能是还行？明明是仙品。”
“好，仙品，给你品吧。”
陆祎宁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开始愉快地喝着，“我就是个俗人。”
“大早上喝冰果汁？对身体不太好。”
“大早上喝茶也不太好吧？人专家不是说最好喝水吗？”
傅昭笑着说：“你现在口才还挺好。”
“人总是要成长的嘛，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闻言，傅昭微微愣住了。这话是他曾经说给陆祎宁的，每一次都让她很伤心。无论是朋友，还是别的情侣，他都非常不合格。
陆祎宁察觉到他的落寞，适时转移话题道：“吃什么？我点外卖。我请你，就当是报答傅总请我喝茶。”
“不用，我来做吧，外卖不健康。”
“我觉得挺健康的。”陆祎宁反驳道。
反驳无效。
冰箱里堆满了果汁、零食、水果和速食，只有角落里躺着几个可怜巴巴的鸡蛋。
他拿出来四个鸡蛋，关上冰箱门，问陆祎宁：“有小米吗？”
“没有，只有燕麦。”
“也行。那就煮燕麦和鸡蛋饼。”
早餐很快敲定。陆祎宁忍不住问，“不够你吃吧……”
“随便吃点吧，吃完出去买菜。”
买菜？她要一起去吗？某种程度上，一起逛菜市场是不亚于一起从床上醒来的暧昧。它代表着浓烈的生活气息，而这本该是家人才一起做的事情。
她和傅昭，算什么呢？金主和包养的男模？
抽烟机开始工作。傅昭站在厨房里，里面的空间都显得逼仄不少。
江娅的话在耳边响起，“现在反正也有钱了，养个年轻的男孩子，天天给你做饭，岂不妙哉？”
傅昭倒是很符合这个条件，虽然不是年轻的小男孩了，但也风华正茂，脸依然好看，身材嘛……胳膊上有肌肉，其他应该也不差。
他还会做饭。如果他愿意，也不是不可以。
等饭吃的感觉还挺好的，比等外卖好多了，附近的外卖和饭馆都快吃吐了。
如果他愿意一直……她很快掐断自己的想法，心道：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张朔的。
“喂，陆小姐？”
他的声音很焦急。
“陆小姐，能不能让傅昭接电话。赵董又到上海分公司来了。你让傅总回个电话，否则她就要去找你们了。”
“她要干什么？”陆祎宁有点不高兴。她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想起傅昭昨夜的颓废，她不相信这个母亲是无辜的。
“你还是自己问傅总吧，总之还是不要吵起来才好。”
“我会转告傅总，但怎么做，是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