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枝阮，智合未来董事长的女儿，你看看。”
其实都是一样的。不是她，选谁都是一样的。
智合未来，香港医疗行业的龙头企业。如果这个公司不是跟晟意合作，而是跟赵岚的公司合作，那么她将会在晟意掌握很大一部分话语权。
到那时，资源全在她手里。她想要给晟意分多少，全凭个人心意。晟意这几年为了进军医疗行业付出了相当大的成本，对她俯首称臣是早晚的事。
“她对你有意，会对你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先订婚。等过两年感情稳定了，就正式结婚。你放心，妈不会逼你太紧。慕小姐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和她在一起，会很幸福。”
有意？傅昭怔住了。
他知道她很好。他们认识。前几年的，他代表山风去智合未来谈合作时，她正在给慕董送午餐。
女孩坐在慕董身边，撒娇着要买新出的一款车。慕董说她奢靡，却无奈将银行卡给了出去。
她高兴地拿着银行卡走出门，和夹着合作协议的傅昭擦肩而过。她看了他一眼，笑容明媚。
慕董没有答应他的合作。虽然山风科技和美国许多医药公司达成了合作意向，但毕竟不是大公司，除非有晟意的加入。
这也在傅昭的意料之中，他考虑了下将晟意的名字也加在了合作协议里。后来和他接洽的人一直是慕枝阮。他以为这是智合对合作的重视，原来……是慕枝阮对他有意。
他并不觉得幸运，他觉得有点累。爱人的同时期待对方的爱，他很清楚。他向慕枝阮坦白了他的疲惫，可慕枝阮并不介意。
她说：“我挺喜欢你的，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你跟我待久了，就会喜欢我的，相信我。”
傅昭相信慕枝阮是一个很值得人喜欢的姑娘，他只是不相信自己。他经常觉得，自己的心疲惫得似乎已经不再是人了。
否则他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会想尽办法和她在一起，而他却一个劲地将对方推开。
他是狠心，还是变态？
他不清楚。他浑浑噩噩地活着，践行着一个罪人，一个儿子，和一个未婚夫的责任。
在慕枝阮的要求下，他搬到了她的别墅，住她隔壁房间。他们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去参加宴会，出双入对。他给慕枝阮送上生日礼物，陪她吃烛光晚餐，在她生病时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慕枝阮很高兴，可后来就不高兴了。
“你对我很好，可是我觉得你不爱我。”
“傅昭，我觉得你的心很凉，我捂不热。”
“我也曾想我们也可以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现在可能做不到了。”
“傅昭，你原谅我。”
慕枝阮得到了她期望的爱，真挚而火热的爱，远远地就能感受到温度。不像傅昭，即便他坐在她的床前喂她喝药，她也感觉不到。他的心，平静地如同一汪湖水，没有任何涟漪。
对方是她的高中同学。听说他们曾经很要好，后来因为慕枝阮出国分开了。一天晚上，那男生在慕枝阮的楼下淋了一晚的雨，只为能再见到她。慕枝阮心软了。
凌晨雨停时，她去见了他。等中午回来时，早饭已经凉了。她说：“傅昭，对不起，我……”
傅昭笑着说：“不用说对不起，你是自由的，去哪里都行。”
傅昭没有在阴阳怪气，他是真这么觉得。慕枝软苦笑。若有一丁点爱，怎会一点都不生气。
她问傅昭，“即使我和他过夜，你也不生气吗？”
傅昭说：“这不重要。但是我们有婚约，你这样做的话会伤害自己，我建议你不要。”
建议？慕枝阮瞠目结舌。她喃喃地道：“那……那……我跟别人上床，你也不在意吗？”
傅昭一平如水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他认真地道：“枝阮，不要这样子。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和他在一起。如果你要放弃他，就不要再有任何牵扯，这对你们都好。”
慕枝阮快被他气疯了，“我问的是你！”
傅昭说：“如果你要放弃他，和我结婚，我会尽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慕枝阮摇摇头，最后一次轻抚傅昭的脸，“你做不到的，我感觉得到。”
那时，距离他们领证的日子，仅仅只剩下两天。
慕枝阮说：“我不能和你结婚了。我不爱你了。”
傅昭说：“好。”
慕枝阮说：“智合和山风的合作会照常。此后无论是否有晟意，山风都会是智合的盟友。这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傅昭说：“好。”
他们决定去告知双方父母，理由是慕枝阮不喜欢傅昭了。慕家将慕枝阮视为掌上明珠，不会有太大问题。最棘手的是傅昭的母亲。
因为慕枝阮当初喜欢傅昭，爱意上头，甚至拒绝了父亲提出的婚前财产公正。如今到手的肥肉飞走，她只怕要大闹一场。
两人一起回了傅家。那时正是夜晚，傅欢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傅显和赵岚在楼上说话。
慕枝阮要跟他一起上去，傅昭拦住她，“我先去吧，我母亲不好说话，我先做做她的工作，晚点我再喊你一起，当面给她和我爸道个歉，这事就算结束了。”
慕枝阮留在了楼下。
傅昭独自走上楼，来到房门前，正要敲门，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是傅昭在和研究所接洽Wstig，那就应该山风来做。”
那是一种纳米材料，能够将癌症药物更精准地送到病灶，效率比市面上传统的提升了50%。
一旦投入市场，将会带来不菲的利润。他记得已经商量好由晟意和山风来共同买下这项专利，这件事母亲也同意了，怎么现在会突然反悔了？
“花花轿子大家抬，这道理你不知道？这几年你让傅昭暗地里转移晟意的客户和资源，股东早就不满了。是因为我压着，傅昭又的确给晟意带来了不少别的客户跟资源。他们赚了钱，否则他们能放过你？”
“他们不放过我又如何？傅昭要结婚了，智合未来有那么多的技术、设备和药物，那帮人到时再不满也得听我的。”
“阿岚，你也是晟意的股东。晟意和山风一起合作，是最好的局面。”
“是晟意还是傅珍？”赵岚突然拔高了音量，“傅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傅珍最近又联合那些人，打算将我踢出董事会！怎么？她现在看到这个材料又动心了？也想自己来分一杯羹？”
“还不是因为你和傅昭一直逼着她？你若是收手，大家各自安好，一起挣钱，不是更好吗？”
“不好！”赵岚厉声道：“不是我逼着她，是她逼着我！傅显，她从前如何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四年前她让人动了刹车，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我不能生育，害我两年多都没法站起来，这件事我绝不可能忘！”
赵岚咬着牙，脸颤抖着，“她欠着我的，这辈子都欠我的！我听你的话，没报警，没把她送进监狱，已经很仁慈了。她还有胆子来跟我对着干，那是因为你！傅显，你不能这么自私，光顾你的女儿，不顾你死去的孩子！”
天空中响起了一声惊雷。
下雨了。
傅昭呆呆地站在门口，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脑子里嗡嗡直响，周遭的一切情景都变得模糊。身体被放在绞刑架上，一片片地撕扯着，鲜血淋漓地就像那天一样。
原来，不是意外，是傅珍啊……是啊，只有傅珍，才能让傅显瞒下这件事。否则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傅显都会追究到底，至死方休。
怪不得，傅显给了赵岚那么多股份，却没有给傅珍丝毫。原来不只是安慰，还有对傅珍的赎罪……怪不得，他什么也不管了，放任他们争斗……怪不得，自己几次遇到危机，都是傅显保下了他。
他以为傅显真把他当亲生儿子，原来，还是心有所愧……
那自己呢？自己背负着这么重的罪孽，行尸走肉地活了这么久，为什么他们都不肯告诉自己真相？尤其是……妈妈……
哪怕不会送傅珍坐牢，至少也该让自己知道。只要他知道，就不会这么痛苦，不会失去所有的力量，不会放弃掉自己心爱的人。
他原本距离幸福，很近了。
里面的争吵声渐渐平息，傅昭木然地推开门，径直走到满脸震惊的母亲面前。她很漂亮，但再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他的声音沙哑，“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傅珍做的？”
赵岚张了张口，一时竟开不了口。
“是我……”傅显道。
“我要她说。”傅显第一次打断了傅显的话，目光平静地盯着赵岚。但与其说平静，不如说心如死灰。
赵岚目光微微闪烁，“我怕你坚持报警，怕你要让傅珍坐牢。你爸不愿意的，我怕你们起冲突，也怕你爸对我生气。”
傅昭的目光渐冷，声音似乎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而且爸对你有愧，这些愧意让他一直支持你，也几次帮了我。你知道，若是因为傅珍和他起冲突，你捞不着好，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将他的愧意作为你最有力的武器。”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要反驳。可他说得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她为了自己，在冲突和愧意之间，选择了后者。她知道，傅显不可能真放弃掉傅珍，与其那样，不如让他为自己所用。
而且，傅昭当时已经有了离开的想法。事情了结，他总会走。只有愧意，才能让他永远留下。
心甘情愿成为她最好的一把刀。
这几年，她确实得到了很多。
“可是，你竟然不愿对我吐露一个字。是为了留下我吗？”傅昭的眼中似有泪光，“妈，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快要疯了。”
他不愿在赵岚面前掉眼泪，转身离去。
赵岚心中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急道：“你去哪里？”
傅昭走到门口，背对着她道：“不知道，但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不行！你不能离开我！”她大步走到他身边，拉住他，“从前在临河，我一开始就打算离开杨威，是因为有了你，因为你还小，我才一直忍受着他的暴力。后来你出事，是我救了你，是我给了你地位金钱。我给了你这么多，你不能离开我，你欠着我的，你还不清。生养之恩，救护之情，你还不清。”
傅昭看着她的面容，皮肤白皙水嫩，只是眼角的皱纹暴露着她的年龄，“妈，你不是离不开，你只是觉得我很好用。这一点，我很清楚，只是我甘愿为你做任何事，因为我觉得的确欠着你的。”
他含泪说出赵岚的心事，也往自己心里扎着刀，“只是现在，你为了自己，让我背负了整整七年的罪恶。这七年，我每天都在无尽的折磨和痛苦中度过。只要你对我说出真相，我就会好过一些。可是你没有，你为了自己，死死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任凭我被自己的罪恶折磨。”
“可当初是我救了你！”
“你的确救了我，可这些年为你做事，还得也差不多了。至于从前在临河的事。妈，你忘记了一件事。很多次我都说我们一起离开，是你在犹豫。你真正走的那天，我哭着要你带我一起走，你松开了我的手。”
“我……”赵岚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一个女人，生存都是问题，带上你，很不方便的。”
“我知道的，所以我一开始很伤心，后来想通了就不伤心了。人都有私心，你也是。你先顾着自己，这没什么。但是妈，你不该一直瞒着我真相。你不知道，这七年来，我过得有多痛苦，很多次都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还了你和那孩子的命。”
“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孩子，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赵岚急道：“我是你妈，你不能离开我。我十月怀胎生下你，养了你很多年，受了很多苦。你还不完！你还不完！永远都还不完……”
“那就还不完吧。”傅昭的眼角晶莹，一滴眼泪终于滑落，“妈，你就当我死了。杨潮死在了杨威手里，傅昭死在了那天的车祸里，都死了。”
“那慕小姐呢？！你们明天还要领证！领了证，她的都是你的了，你别傻，别放弃！”
可是傅昭毅然离开了傅家。
他什么也不曾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