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群里，赵明月又在@所有人：老师们，请早上9点前带嘉宾到大礼堂就座，观礼。
陆祎宁没理。她看见赵明月这个名字就觉得反胃。另一方面，她也准备晾一下傅昭。既然他一直要保持距离，自己就真保持一下，遂他的意。
8点30分时，她直接到了大礼堂，站在外面张望着。
“音响检查好了没？……主持人词再对一下……那个台本拿下来，真当观众看不见啊……”辅导员正在舞台前前后后地忙碌着，指挥着一帮学生干活。
赵明月坐在台下，浏览着手机信息，不时朝门口和台上张望着。
不经意间，他看到了陆祎宁，正站在外面发呆。他有些生气，这会儿应该是去酒店等着，带嘉宾过来，这样玩忽职守算什么？但想起昨天晚上傅总对她的维护，他还是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他随手抓了一个学生，嘱咐道：“你去酒店楼下等傅总，9点前到时带他过来。”
学生有些茫然。不是一堆嘉宾吗？有一个人去不是就将所有人都带来了，为什么要他单独领傅总过来？但赵老师的权威不容反驳，他还是赶紧快步离开大礼堂，往酒店方向去了。
8点50分，傅总终于出现了。
他看到了陆祎宁，有一瞬间的怔愣，接着就和几位嘉宾及学院领导一起，被赵明月引导着坐到了第一排。
“祎宁，我们坐后面去。”胡蔚拉着她的胳膊往后走。
陆祎宁跟着走了几步，离傅昭越来越远。她有些难受，对胡蔚道：“我去前面帮忙”，于是转身往前走，站在了第一排靠墙的过道里，不时地引导进来的嘉宾入座，端茶，倒水。
傅总看了她好几次，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他同王院长耳语几句，后者派学生给他传话。
“陆老师，王院长说让您回后面坐着，这里有我们。”
领导发话，陆祎宁不得不从。她挪动着坐到后排胡蔚身边，却连傅总的背影也看不到了。前面有几个男生个高，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哎，昨晚什么情况？”胡蔚碰了碰她的胳膊，笑眯眯地打探，“傅总居然英雄救美，你俩有没有什么进展？”
陆祎宁垂头丧气地道：“进展没有，他就是看不过去，发了善心。”
见陆祎宁心情不佳，并不想说下去，胡蔚也就停了八卦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会有更好的。不过能diss赵明月我还是挺高兴的。你都不知道，我听说……”
她小声道：“昨晚结束后，赵明月被领导说了几句，说他的话都被人听到了，领导脸上别提多冷了。”
开场舞结束后，陆祎宁有些忍不了了。她借口出去放风离开了位置，站到最后面的过道上。
终于再次看见他了。
她看见他和王院长有说有笑。
而自己，却站在后面，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他们之间，早已有了很大的距离，再也不像十年前那样平等了。这个事实再一次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下面有请晟意科技集团的总裁傅总为他们颁奖！”
掌声雷动。
傅昭由学生引导着，一步一步走上了舞台。聚光灯下的他，风度翩翩，充满自信。他很有礼貌地为每位学生颁奖，微微弯腰，从头到尾都面带笑容，并拍拍对方的肩膀表示鼓励。
学生们给他戴上亲手制作的花环，送上卡片，表示感谢。王院长亲自发表讲话，代表学院感谢傅总，又给他颁发荣誉证书。
他们一起在聚光灯下合影。他站在学生之间，站在王院长身边，笑容可掬。
陆祎宁拿起手机，忍不住拍了照片。
活动结束后，嘉宾们有的要去逛一逛，有的约了人吃饭，有的则要去参观博物馆。傅昭一个人往酒店方向走去。他要去拿行李，赶飞机。他的航班是在两个小时之后。
按赵明月的安排，她是要送傅总去机场的。司机和车都联系好了，她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想到要送他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就觉得难以忍受。
已经分开了十年，这次又要多久呢？
她不舍得他走。她想要跟他一起走，无论去哪里，无论做可是她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
陆祎宁默然地跟着他，到了酒店门口，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停好车，问她什么时候出发。
陆祎宁举着手机，想了想，“我问一下回给你。”
她走到傅昭房间外，敲开门。傅昭依然是那样淡淡的，“有什么事吗？陆老师。”
“车在停车场了，想问您什么时候出发，我送您？”
“不用了，我自己订了车，一会儿直接走，不用送我了。”
“我送送您吧。”陆祎宁顾不得许多。傅总今天一走，下一次遇见会是什么时候，她不敢想。
“真的不用了，陆老师，我的车就快到了，你回家休息吧。”
傅总的态度强硬，陆祎宁没有任何办法，她失落地道：“好，那祝您一路顺风。”
“陆老师。”
“嗯？”
“以后你好好生活，不要再联系我了。”
陆祎宁的脸僵住，从喉咙里努力挤出了一个字，“好。”
——
陆祎宁下了楼，没有立即离开，站在了酒店外面街道的拐角处。不久后，有辆车开了过来，傅昭提着行李下来。他坐进车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陆祎宁给司机打了电话说不用了，自己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她躺在床上，看着飞行软件发呆。
航班起飞了……
航班到达了……
他回上海了。短暂的重逢，像是一场梦。傅总将她推拒到千里之外，仿佛她是可有可无的。可在她这里，傅总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心力，是漫画里最被唾弃的那种为男人要死要活的女生。
她也唾弃。
可她不由自主却沦为了这样的下场。
短视频软件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心思，由原来的影视剧解说开始不断推送情感视频：男朋友忽然断联是为什么……对方不回消息怎么应对……如何吸引帅哥的注意……
她急切地刷新，一个接一个，脑子里被迫塞满了不少知识。到最后，都忘了。只剩下一句。
他不要我了。
为什么呢？
我们明明以前那么要好，就只是朋友吗？可那些记忆又是活生生的，是滋养陆祎宁的唯一原料。
夜晚来临的时候，陆祎宁很想要给他打电话，听一听他的声音。刷了半小时短视频，这种迫切的心情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可是她记得他的话。“以后你好好生活，不要再联系我了。”足够冷漠和绝情。
为了消减这种心情，陆祎宁下楼，买了点烧烤，一面看电影，一面吃完了。
周日的白天，她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种巨大的孤独感袭来，很快淹没了她。她难受得厉害，又想起了他，想要给他打电话。
陆祎宁觉得自己真要疯了。她无法控制地拨出去了那个号码，铃声响了十八秒后，被挂断了。
他没有接通。
陆祎宁又发了短信，“等你不忙的时候，我们可以打电话吗？”
傅总没有回拨，也没有回复短信。
——
周一，陆祎宁带学生做完测试，一个人在工位上呆呆地坐了一个小时。院庆的推送链接发到了群里，陆祎宁点开来，往下滑，看到照片里的傅昭，笑容可掬。
除了包间那次，傅昭还不曾对她笑过。
“蔚蔚，一个朋友如果以前对你很好，现在却不想跟你联系了，是为什么？”
胡蔚头也没抬，“时间久了就淡了呗。”
“可是以前很好啊。”
“人是会变的嘛，祎宁。”胡蔚斜过头来，罕见地一脸郑重，“你不能用过去的好衡量当下。”
陆祎宁沉默了。
是啊，人是会变的。即便他们曾经很要好，现在不那么要好了，又哪里算得上奇怪呢？多的是分手或者无疾而终的故事，况且他们之间，只是朋友。
好难受。
然而不管陆祎宁如何难受，傅总也没有给她回拨电话。在机场和学校的两次通话是他们仅有的记录。手机上的短信是他们十年后唯一的交流。
陆祎宁告诉自己要振作一点，不能总是期待着傅总给她打电话，也不能总是想着给他打电话。
这是一个很坏的习惯，她成瘾了，现在必须戒掉。她要做点别的事。于是她开始和同事出去逛街，去公园，去外地旅游，排解情绪。
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她做什么，心里都是空空的，像是缺了一块。原来那个知足常乐的陆祎宁变得不再快乐。
变不回去了。
她意识到这个悲伤的事实，却无计可施。
这天晚上，她一个人呆在出租屋里，吃完了麻辣烫，味如嚼蜡。思念和悲伤疯长，像藤蔓一样包裹着她，让她无法呼吸，比十年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有时甚至觉得怨恨，恨为什么要再次见到他。
十年了，她早已习惯没有杨潮的存在，已经学会如何一个人生活。可是杨潮偏偏又出现，还是以那样疏离的姿态，打碎她的期望，折磨着她的心，让她不得安宁。
怨恨之后，她又开始想他。
她拿出新办的手机卡，慢慢地插到手机里。她想，他应该不至于去查一张手机卡的主人。通信公司应当不会泄露客户隐私。
为了避免乌龙，她特地用新卡给自己原来的卡发了一条短信，确认无误之后，才给傅总的号码发了短信。
“傅先生，我很想你。”
发送完毕之后，她紧张地丢开手机。在这个短信只用来收验证码和官方信息的时代，傅总会看到这条短信吗？她心里没底。
但她希望他看到。她希望傅总能问她是谁，用这个号码加她用新卡注册的微信，两个人开始用微信交流。没有陆祎宁的身份，也许傅总更愿意和她敞开心扉。
等傅总喜欢上她，要求见面的时候，她再拒绝。
“为什么不见我？”
“因为我不好看。”
“不，我觉得你很好看。”
她想象着那样温情的场景。就算不见面也没关系，只要能和傅总亲近，用什么身份也可以。
可是傅总没有回复。
连一个简单的“你是谁”也没有。
信息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