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冠卿奇怪地睨他：“我的意思是，你的审美确实不值得信任，所以请你出去。”说罢把人往门外推。
钟戈一边以卵击石地奋力抗争，一边憨憨地笑，但是那个笑容怎么都透出些“我才不信”的狡诈意味：“莫非百岁你别有安排？所以到底是去做什么，佳人有约、烽火连城？”
“阻止苏联复国。”谢冠卿嫌弃地拍去掌心的灰。
“干涉别国内政是要把牢底坐穿的，你给我讲清楚！”钟戈惊恐万状地拍门，“我口袋里仅剩九牛一毛，明天可不能去局子里把你捞出来！”
他徒劳无功地运动了一会儿，宣告失败，索性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茶几上摆了二三烫金书脊、深棕犊皮的古书，贝奥武夫长诗、莎士比亚悲剧，钟戈翻了翻，全是中世纪繁复难辨的漂亮花体，一个词也看不懂。
哎，这厮科研能力甩他几条街，人文功底还很深厚，就连说变脸就变脸的演戏功夫，他也望尘莫及。
多少年后谢百岁的脑子应该作为研究标本进行解剖，看看他的大脑构造是不是属于火星居民范围，而不是钟戈这样的地球人。
“你这个硬盘有1T的内存，居然一个子都不剩了？”谢冠卿阴森森的声音从门内飘出来。
钟戈顿时被烈火烫到了屁股：“喂！谁允许你管中窥豹偷看我硬盘内容的！郑诣这泼猴私自借走我的硬盘拷文件，怎么会在你这里？泼猴果然害我之心不绝如缕！”
谢冠卿气定神闲地看着电脑屏幕：“有个名为’小观音’的文件夹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存——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看看？”
钟戈饿狼扑食般地窜过来：“丧心病狂！万万不可——”
然而他手臂在挣扎中打到鼠标，正好点开播放键。
“诸位，幸会，我是切云冠科技创新有限公司的CEO皮栖云。我司自创立之初一直致力投身人工智能的研究与开发……”
跳入下一个：
“今天我走进讲堂的时候，看见有些同学已经带来了他们的AI作品，看得出来都费了心思，这很好，不过我要说的是……”
谢冠卿再切：
“我叫皮栖云，目前就读于彭蒂斯大学赫苏斯学院，学习方向是AI。非常荣幸站在圣凯瑟琳杯的压轴轮次参与答辩，我的论文题目是……”
“小观音”的文件夹里，赫然是皮栖云从初中到今日，参加过的演讲、竞选、比赛等公开场合，所有能找到的视频图片收集。仿佛一个悉心安排的陈列室，每一条都纲目分明，细致地备注好日期和事件。
能有这份数十年如一日的用心，要他相信其中没什么曲折故事，除非现在把谢冠卿的脑子换给大猩猩。
钟戈见已经暴露，也不抵赖：“你这么风驰电掣就破解了我的加密？唉，挺可惜，因为内存问题我已经忍痛割爱，把几个更早期的视频挪到了邮箱里。”
谢冠卿心情复杂：“皮栖云就是那个告诉你去洗澡、然后被虫洞吸走的’心仪女生’？”
发现好友和自己一样“路漫漫其修远兮”，而且喜欢的人也是一对好友，一对同样脑回路可以连接从宇宙大爆炸到第五维时空的魔鬼好友——这感觉挺奇妙。
就好像大热天辛辛苦苦做烤串，正是昏头昏脑准备撒孜然粉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树下阴凉里，吃起了爽口的凉皮。
钟戈警惕地盯着他：“这你都记得清清楚楚？谢百岁，你表情这么奇怪，你不会……”
话未说完，他脸色一变。
“什么？”谢冠卿难得地有耐心。
“你难道嫉妒她？”
“放心，我虽然没整理你黄发垂髫的视频——毕竟我上了大学才跟你人生初见啊！但是你参加的活动呢，雁过留声，人过拔毛，这些年该留念的、该记录的，我都有——”
“如果你需要一个小型展览馆，我也可以夙兴夜寐给你搞一个！”
“……谢谢？”谢冠卿无言地拍了拍钟戈的肩，“不过不必了。”
因为拍肩需要微俯下身，有点费力，所以他又改为了拍头。
“兄弟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钟戈大气地拍胸脯，随即疑惑，“你为什么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谢冠卿本来准备因为他会用“黄发垂髫”这种高级成语，而表扬他抄写成语词典有效果，现在立刻决定论坛之后任务翻倍：“没有。”
钟戈面色大变：“难道你也对她虎视眈眈？拿命来——”
谢冠卿飞快地制住他，赶紧表明立场：“那位皮栖云，可能就是企图让苏联复国的第一把恶势力。”
“甚至她不仅想恢复苏联，她还想直接复辟罗曼诺夫王朝。”
钟戈沉默片刻。
“那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帮苏联复国拟一个’九星一线，天降瑞星’的故事背景，然后写一封昭告天下的檄文？”
“你之前说，干涉别国内政是要把牢底坐穿的。”
“怎么能叫干涉别国内政？这是我份内事！”
谢冠卿端详着钟老板满打满算一米六五的身高，再设想了一下皮栖云“金刚包青天”的架势。
这俩人并肩站在一起，就像两棵树。
只不过皮栖云这棵树种在沃土地上，很快破土而出，长得高且茁壮，而钟戈的土是混凝土，还有一米长的腿始终封埋在地下，发育不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皮栖云知道你是谁吗？”
“得失在人，大概可能？”
“我明白了”，谢冠卿鼓励他，“我觉得你大有希望。”
他在心底的“值得拉拢的联盟名单”上，三道杠重重划去了钟戈。
按照这个形势，就算等到他结婚，钟戈也不一定能追到皮栖云。
钟戈却无比认真地摇了摇头：“这你就错了，我从头到尾就没给自己任何存在希望的可能。”
江芜当天晚些时候接到阿加比克的消息，说他已经初步完成任务，打算下周中间返回西班牙。为了感谢一个多月以来愉快高效的共事，他想邀请苏江二人共进饯别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