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楚喻梅”这话,曾茂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唰”的就白了下来。
“这本就不是需要严谨的事。”韩老夫子笑呵呵道,觉得这小家伙看着虽然有些木楞好欺负,但其实底子里还蛮精明的,“一则,这面试十问,是比笔试后一轮的考核,笔试不合格的,十问答得再好都没有用。二则,这面试十问,每个夫子的问题各不相同,若统一给分,未免有失公允。所以这面试十问,只是在给笔试未过的孩子留机会。若是有考官对他印象好,那他即使笔试不合格,也可以进入太学。”
“原来还有这种规则。”
“那对于笔试合格的考生岂不是不公平、”
“你傻了呀,这太学每月都有月考的,不努力的人依旧会被刷下。入学测试给机会,那也是因为太学招生是一年一次呀,那些外地来的,一来一回多少盘缠呀?”
“那这么看来,这面试十问根本没什么重要的嘛。”
“可不,要不是这次闹开来,我都不知道这太学还有面试呢。”
“对呀对呀,说的好像楚小公子因为这十问成了天才一样。实际上这次事情不传开,我就只知道他妹妹是天才。”
……
韩老夫子说完,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露出一个笑容:“而且,像楚小公子你这样十问都答对的,我们一般是不留的。因为每个夫子留人名额有限。你这样的笔试一般都过,我们就不浪费名额了。”
楚玉姝:“……”咳,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不生气才怪哩!你告诉我干嘛!
楚玉姝瘪瘪嘴,再次恭敬地朝韩老先生行礼,然后转身看向曾茂,脸上浮现出轻微的怀疑,质问道:“曾先生为何没有说起此事,只是说了苏先生换考一事?以曾先生的才智,应该不会料想不到,您这话会让人误会苏先生是徇私舞弊吧?刚刚台下几位兄台也说了,他们那时都在讨论苏先生与我的事情。”
曾茂没有回答楚玉姝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韩老夫子,脸上失去了先前的从容与傲气,脸上满是失败者的愤恨与阴郁,咬牙切齿:“韩先生,此事事关太学招生,您将考核内部制度说出来,以后有人钻空子,您担当得起吗?”
此话一出,台下的百姓也纷纷明白,曾茂这是承认自己是故意毁楚喻梅和苏廷年的名声了。
“可怕,前有姜正,后有曾茂。这一个个坏蛋怎么老是长得那么正气。”
“真恶心。他八成是故意要毁了苏五郎和小公子的名头的。畏惧权贵个屁嘞!”
“就是!真畏惧那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说得个模棱两可……”
“那是考核内部制度,他也不好说呀。”
“屁嘞!那他不能都不说吗?他不知道在这风浪尖口说那些话就是在给小公子和苏五郎坐实罪名吗?”
“那韩老先生说出来不会被上面怪罪吧?”
……
对于曾茂这疑问,韩老先生笑眯眯道:“我总不可能看着苏五郎和楚小公子这一大一小两个俊才被你还有那些个家伙冤枉,毁了前程吧?而且老夫也不想因为你这家伙,让太学所有夫子担上识人不清的罪名呀。既然说出来,大不了这面试十问就作废了呗~”
曾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血色尽失,跪坐在看台上。
楚玉姝听着台下百姓的议论,看着台上笑眯眯的韩老夫子,俯仰之间,忽然就明白了这老先生为何不请自来了。
恐怕,这太学的面试十问,的的确确就是招生考试最不干净的地方吧?夫子有留人名额什么的,官场中的关系盘根错节,这其中哪能没有猫腻呢?所以曾茂发声后,太学其他夫子却没有一人发声。
刚刚若没听错,这韩老先生一家都是那种专门打击权贵的清流,怕早就看这面试十问制度不爽了吧?
刚好能借着这个机会,把面试十问给公开,并撤了。理由还是为了才俊,为了太学的名声。
真是绝了。难怪老先生刚刚要让书童暗示自己去询问他。
不过——韩老先生的目的达到了,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看着跪倒在地,再也没有先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宛如丧家之犬的曾茂,楚玉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波光闪闪,最终“啪嗒”一声,一滴豆粒大小的泪珠掉在木板上,也落在了周围母爱泛滥的观众欣赏。。
“呜,呜呜~”她小声啜泣起来。
楚玉姝可不想轻易放过这些家伙,既然他们要用普通百姓对于断袖的厌恶毁了楚喻梅,那她同样要利用普通百姓对于弱者的同情心毁了他们。
“曾先生,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缘何如此对我?”
曾茂:什么什么鬼?他只是讨厌苏廷年然后收钱办事。不过现在事情办砸了,收不到尾款,说成是讨厌楚喻梅……正面得罪楚家总比正面得罪长公主和苏家还有白大儒好。
“老夫最厌恶你这种徒有虚名的孩子。”
“呜,呜呜。我,我本来以为只是什么事情造成的误会,想着澄清了就好,但万万没想到,先生尽是有意害我。呜呜,我三岁就被父亲逼着念书了……(以下省略一堆卖惨的话。)”
“真坏~”
“这个黑心肠的。”
“丧尽天良,针对这么一个小孩子。”
“自己没有小孩吗?这么忍心下手。”
“要是小公子今日没有勇敢地站出来,恐怕……”
“小公子!别哭!你已经够勇敢的了!”
“没事的!小公子,不是你不好,是这家伙没有师德!”
“努力是有回报的,小公子不要伤心!”
……
正方造谣者之中,曾茂这个领头的最硬气的也是身份最高的家伙跪下了,那其他家伙也都不值一提了。
楚玉姝一一采用卖惨方式,进行孽力回馈。
先前百姓被这些造谣者愚弄,骂得楚喻梅越凶,现在看的乖巧的可怜巴巴的倒霉孩子就越心疼,越愤怒。
造谣死全家!
欺负这么一个乖崽崽,你们都是没有心的吗?!
老百姓们被调动的火气在熊熊燃烧。
——
在老百姓们关爱同情的目光中,楚玉姝就好像现代里的偶像一般,朝两边的叔叔阿姨腼腆地含笑着颔首。
然后,就看见了便宜老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那怒火中烧的神色明晃晃地表示“准备好挨揍了吗?我手中的戒尺已经按捺不住了。”
“走吧。”
家丑不可外扬。大庭广众之下,楚泽铭还不至于有失风度地棒打孩子。
楚玉姝今日风头也出够了,刺激也找够了,火气也发泄完了。乖乖地跟在楚泽铭身后,上了马车。
“今日,你倒是挺有勇气的。”
楚玉姝刚坐稳,就听到楚泽铭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虽说是夸奖,但这语气着实没有夸奖的意思。
“孩儿知道父亲是想护着孩儿,不让孩儿听到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但这事,必须孩儿亲自站出去。”
“呵,那你知道你今日闯了多大的祸吗?”
楚玉姝即使心里清楚也不敢点头,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用力地摇摇头。
楚泽铭看着他,目光浮浮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张口,就在楚玉姝以为他要解释一下这韩老夫子的背后势力时,却得来了不冷不热的一句——
“算了,你个七岁小孩懂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回到家给我安安心心读书去,少出来玩。苏廷年那边,能少接触还是尽量少接触。”
“嗯。”
“还有,这次你上台澄清,是白坊主出力的吧?”楚泽铭没等楚玉姝回答,又道,“白坊主如今势头不错,日后我备一份礼,带你一起去感谢一番。”
楚玉姝:“……”我的功劳你怎么就不提?师傅是我联系的呀?
她倒是没有对着便宜老爹抱有什么亲情的希望,只是想要刺探一下他对自己的态度,于是说道:“父亲,白坊主能帮孩儿的忙,是看在……”
话没说完,楚泽铭脸就阴下来了,打断:“别提她。楚家养她那么多年,这是她该做的。”
楚玉姝:“……”我去你丫的!楚家养我多年?我的吃穿用度都是嫡母出的钱,你倒是一张纸上画鼻子——好大的一张脸!
没救了,毁灭吧,这个渣爹要不得~
楚玉姝默默地想。
——
太学的月考成绩素来不对外展开,只有学生和夫子知道。
苏廷年在纸上画下时间线。
三月十日月考,十二上午出成绩,楚喻梅被同龄人怀疑。月考休沐增一日。十三日下午开馆,十四谣言四起,十五曾茂发言作证。
看着这时间线,必然是太学内部提前对外传了消息,不然谣言不可能仅仅一日就在京城大街小巷,酒楼茶馆变成热议话题。
是一早就盯上了楚喻梅,还是因为他而盯上了楚喻梅?
“少爷,少爷!”侍女匆匆跑来,到门口停下,“谣言,谣言被澄清了!”
“嗯???”苏廷年颇为惊讶,一不小心,毛笔在宣纸上晕开一圈墨渍。
这谣言来势汹汹,又有关太学入学考试那点猫腻,难道有人把面试十问的内幕给说出来了?
谁那么厉害做了这种事?
苏廷年问侍女这澄清的经过,侍女摇头,表示只知道是楚家小公子跑去白氏书坊的看台,和造谣的人一一对话,澄清的消息。
苏廷年想了想,这还挺符合小孩子的性子的。就是不知他是怎么从楚家跑出来的。按理说,这种事情,常规操作都是由家中大人来处理,把小孩关在家不给出去继续惹事的。
同时,他还有些遗憾,自己居然没能去现场亲眼看看小孩浩然正气,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帅气模样。
(楚玉姝:别别别,帅气的是韩老夫子,我只负责卖乖和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