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正方反方,只是称呼,没有别的意思鸭~”楚玉姝单纯无辜道。
这请来主持的说书人,并不算九州阁的人,这老人精得很,只答应帮忙主持,没有答应蹚这趟浑水。所以还是得由“楚喻梅”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那我们为正方,你为反方,如何?”
楚玉姝清楚这人是想在气势上压过自己。但她可没有打算以个小孩的身份去和这一帮人硬碰硬。只是有些不安道:“可,可以。”
“这什么人呀?”
“人孩子都说了没别的意思。”
“一个教书先生还和人一个七岁小孩计较啧啧~”
“咄咄逼人,真差劲!”
“对!垃圾,太差劲了!”
楚玉姝:怎么好像听见了李长乐的声音?
曾茂也听到下面的议论,双目看着眼前这憨憨的看着就很好欺负的少年,一时也摸不清刚刚这少年是不是故意给自己回了个软钉子。
“您,您好,我是楚喻梅,您可以说说您是谁吗?我该如何称呼?”楚玉姝不放过他露出的任何一个破绽。
“小公子都不认识他,他上来也不自我介绍一下,真没礼貌。”
“上来就给人下马威,屁点礼貌都没有,就这?”
“小公子!”一人对看台上喊,“他肯定认识你!你的事就是他最后盖棺定论的!”
“就一个大人还没有小孩礼貌!”
曾茂脸色一僵,却不好和看台下的观众对骂,但心中有些怀疑这看台下可能大多数都是九州阁找来的托。
“老夫姓曾,名茂,字梵尹,太学的教书先生。就是我说的,苏五郎主动要求当你的考官。”
“此事我并不知情。”楚喻梅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
“当时我们考官都在场,大伙儿可以去问问!我说的绝对是实话。”
“这孩子是心虚了吧?”
“就这?才第一个人就吓傻了?”
“浪费时间。”
“再看看吧。”
……场下又是一阵嘀咕。
“可否请曾先生讲讲当时苏先生要求当我面试考官的情景。”楚玉姝道,贝齿轻咬唇瓣,“这原本面试我的考官是谁?又为何同意苏先生的要求?苏先生又是以什么理由来替换的?”
“原本面试你的是韩夫子。理由是‘认识的小孩,觉得有趣’。苏先生身份高贵,韩先生自然答应。”
“换考官这种事,曾先生你也听见了,不觉得不妥?”
“老夫当然看不过去!可大伙儿都知道,这苏廷年母亲是安阳长公主,姑姑是皇后,我哪敢反驳?”
“那曾先生如今为何敢说出来?”
“自然是老夫良心未泯,要揭穿你这沽名钓誉之辈!”他向前逼近一步,伸手指向“楚喻梅”,一副愤慨的模样,“黄口小儿,不脚踏实地,认真读书,反而弄虚作假,不自爱,老夫身为太学先生,还说你不得?!”
似乎被曾茂这一身“凛然正气”吓到,小男孩竟然后退了一步。
“是呀。曾夫子敢说话,是个实在人。”
“苏五郎这种害群之马,就该逐出太学。”
“这小公子,看着人模人样的,作出这种事,还敢当面对质。”
“做什么指人呀!没礼貌!”
“看,这孩子心虚了!”
……
“曾先生这意思,莫不是那些没说话的先生,都是畏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权势?”
曾茂心道这小孩莫不是以为他害怕?
大不了装出一副被太学先生为难的模样离开太学呗。就当教书先生那点俸禄,他现在已经不稀罕了!何况他这次证明,肯定已经得罪了楚家和长公主,未免被算账,自然是要早些带着银两离开京城的。
“苏五郎背后势大,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委婉地说,
“曾先生不畏强权,有担当!”
“太学当初继续留苏五郎这个断袖在学院,我就觉得太学不是什么好地方。”
“还不是畏惧长公主?”
“不只,你们忘了?那白大儒还是那断袖的师傅呢~”
……
就在台下观众议论纷纷之时,一饱含怒气地声音响起:“曾梵尹,你莫要信口胡说!”
看客们循声望去,自觉散开,露出还在人群中的发言者。
“之所以同意换面试考官,自然是因为我,还有其他夫子,信任希衡!”
来人苍颜白发,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声音确实很洪亮,一听就知道是讲课练出来的。
他在身旁书童的搀扶下,走上了看台。
主持人适时问出观众们的心声:“不知老先生是?”
“鄙人韩某,就是曾茂这厮所说的,畏惧权贵之人。哼!”
显然,他对曾茂刚刚的一番言辞,颇有怨念。
楚玉姝无辜地眨眨眼,她倒是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人能来帮忙。不过也是件好事。
“老夫教书三十余年了,半截身体都快入土了,何故畏惧权贵?倒是你,道人黄口小儿,你在老夫眼中,也不过一黄口小儿一个!我们太学这一众夫子,谁不是勤勉教书育人,到头来都是畏惧权贵,不及你傲骨铮铮,曾梵尹,你倒是生嚼大蒜——好大的口气!”
“对呀。这太学那么多名人大儒,各个都是清官,怎么会畏惧权贵?”
“咱大齐太半官儿都是从太学出来的,若是他们的师长都畏惧权贵,那咱大齐权贵可不是可以随意草菅人命?”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人师傅畏权,学生又不一定。”
“这曾茂的意思不就是全院都畏惧苏五郎,只有他不怕吗?那么多德高望重的先生,尤其是像韩老先生这样半截身子入骨的,这么可能畏惧权贵!”
“这韩老先生我认识!他可是御史孙大人的师傅兼泰山!”
“被孙大人参过一本的权贵,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了。”
“那哪一样,那位是长公主还有白大儒,是一般权贵可比的?”
……
“大伙儿莫听此人胡说!”韩老夫子抬起拐杖敲了敲台面,双目直直地看向台下的观众们,“为什么要畏惧权贵?咱大齐的权贵,可以横行乡里?可以草菅人命?可以枉顾礼法?”
台下老百姓面面相觑,最终安静下来,在韩老夫子如炬的目光中,整齐划一的摇头。
得到台下百姓的答案,韩老夫子满意地转头看向曾茂:“曾梵尹,你既口口声声说我,还有其他先生畏惧强权,那你说说,我们畏惧什么?”
在韩老先生面前,曾茂可不能自称老夫,强撑着镇静的模样,僵笑道:“韩先生折煞晚辈了。晚辈不曾畏惧,所以才敢出声,道明事情原委。晚辈怎知先生畏惧什么?”
“哈,哈哈哈~”韩老先生左手顺着自己的美须,毫不客气地大笑三声,“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韩老夫子像是上课点名让学生回答问题一般,看向台下的看客们:“你们有谁记得先前曾小儿是如何说的?”
台下吃瓜百姓没料到还有上课提问这一招,纷纷缩缩脑袋,避开韩老先生的视线,生怕被点名。
“我知道我知道!”妇人区传来一声清脆的应和,在这种类似于上高数时老师突然提问的安静氛围中显得尤为突出。
楚玉姝也顺着声音望去,吓了一跳:这不是李长乐吗?居然跑来凑热闹了!
“小姑娘,你说。”
“他刚刚说,他在换考官的时候就觉得不妥了,但因为苏先生的母亲是长公主,姑姑是皇后,所以不敢开口。后来,良心未泯所以说出来的!“
“怎么办?曾梵尹,人小姑娘还记得你先前的话呢。”
曾茂心里素质还是不错的,能屈能伸,继爽快改口:“晚辈畏惧过,刚才只是一时嘴快。晚辈畏惧什么?晚辈也说不清楚。”有教书经验的可不只韩老夫子,他同样也看向场下众人,“在场都是跟我一般的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若是听说某某人背后是长公主,是皇后,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你们可会畏惧?”
“会。”
“会吧。”
“这谁都会呀。”
……
“我当时就处在这种情况。我的同僚,苏廷年苏夫子,提出了要换考官的要求,我觉得不妥,但周围的夫子都同意,我能做什么?”他转身向韩老夫子拱手行礼,“晚辈不知先生想法,妄自揣测韩老先生与其他先生的想法,是晚辈的不是。”他“诚恳”地朝韩老夫子九十度鞠躬。
韩老夫子:“……”
“是呀,这太学夫子是没问题的。”
“就是,俩都没问题,就是你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你嘛。”
“人曾夫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对呀对呀。说不得,就是苏五郎利用学院夫子们对他的信任呢?”
……
楚玉姝见韩老夫子的战斗火力在曾夫子道歉后已经弱了下去,心中摇摇头,朝主持人看了一眼。
主持人:……
负责主持的说书老头已经被这场年度大戏给惊呆了,直到被楚玉姝看了好几眼才回过神来,道:“感谢韩老先生上台发言。”台下九州阁的人往台上搬了一椅子,扶着韩老夫子过去坐下。
“曾先生。”楚玉姝软和的声音,将观众们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但经历了刚刚韩老先生那八米八的气场,小男孩这弱小的模样,让看客们都觉得有些无趣。
“学生刚刚听您与韩老先生谈话,也理清您的意思了。所以,曾先生目前的说法是,因为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把事实说出来?”
“对。”看韩老夫子下场了,曾茂心中长舒一口气。
“先生是因为良心未泯,所以将事实道明?”
“对。”
“先生还记得自己当时是以怎样的口气道明事实的吗?可否现场复述一遍?”
“怎么?事实就是事实。韩老先生都不曾反驳,你这黄口小儿还能辩出朵花来?”
“先生道明事实的时间,是昨日午时,在东南角的围棋社旁的茶馆门口。”楚玉姝看向看客们,“台下可有昨日在那的人?”
台下几个人举起手。
“当时情景如何?”
“当时大伙儿在说苏五郎的事情。”
“我们在谈苏五郎该不该离开太学。”
“我在旁边喝茶听,没说话。”
……
“那你们可记得曾先生是如何说的?”
“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概是说苏五郎真的徇私舞弊了,专门要求去负责小公子你的面试。”
其余几人也这般道,说法都没什么出入。
“曾先生有要反驳的吗?”
“反驳什么?老夫说的这是实话。”曾茂心中不把“楚喻梅”这孩子当回事,根本不怂。
楚玉姝转身朝韩老夫子拱手:“学生恳请先生解惑。为何先生们允许此事发生?若事关功名,秉着严谨的态度,也不该换人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