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皇上因水患无人治理一事,在朝廷上大发雷霆,臣子们虽然惶恐,但终究无人自认可领这个任务,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修治洛河水患的任务,在朝臣们的举荐之下,皇帝大手一挥,将地方官,洛河所在洛州的知府,任命为治理水患的主要负责人。
朝臣们还未松一口气,皇帝又下令,要求工部全体尽早拿出治水流程,而户部负责统计此次灾患损失,后根据工部的治水安排统筹所需物资钱财,必须在工部确定好流程后二日内统计并复核一遍。并从即日起,每日下朝后,随机抽查官员汇报工作内容。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皇帝未必不知道户部和工部这两个地方有人吃闲饭,平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厌烦那些在洛河一代民不聊生之时还无作为的官员,天天就闭着眼睛在那里想着怎么站队。
既然太子的逝世让这些人在那安逸的位置上都坐不稳了,想要站起来。那容易,一个个就起来忙活吧!
从仲夏到季夏,短短一月多里,许许多多的吃白饭的朝臣,可造之材,哦,不,天生我材必有用,一个个被皇帝给踢去洛河一带,到洛州知府手下干活了。有点实际才干的出工出力,酒囊饭袋出人出资,皆大欢喜嘛~
工部与户部这下不只被皇帝催着快干活,还被各大世家催着快拿出章程,不然各家那些白饭子弟,可受不起磨搓。京城汴河附近以歌舞坊、楚风馆为首的娱乐场所,在这躁动的夏日,都因此而提早灭灯了。
白老头吃饭时,与苏廷年聊起皇帝这次的作为,一个劲地夸赞:“不愧是我教过的学生,多机灵!你是没看见那些世家的脸呀~啧啧~”
“快吃你的吧,都多大人了,还没有人孩子稳重。”白老妇人横了他一眼,夹了两筷子菜到他碗里,大有“用吃的堵住嘴”的意思。
苏廷年面不改色地保持着“食不言”的优秀品质,不发一言,毕竟白老头曾经是太傅,是皇帝的师长,而且德高望重,有资格点评,但他一介布衣,写话本的闲人,可不能多说什么。
“对了,希衡,上次你父亲叫你回去是为了何事?说来给我听听。”白老头吃完饭,慢悠悠地在小院里散步绕圈圈,一副悠闲的模样,好似在说:说来给我解闷。
“是因为楚家长房长子和皇商蒋家联姻之事。”
“啊?你爹连人家小两口结婚都要管啦?”
苏廷年也不知师傅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耐心地温声解释:“因为蒋家嫡长女,是三皇子的侧妃。蒋家,是坚定的三皇子党派。”
“没可能是人家小两口两情相悦呢?何况楚家长房又不是嫡系。”
“是的,楚家这一辈的嫡系才与穆家有关联,长房与二房资产早已分割。但此次婚宴仓促,有避人耳目的意思。”
“啊?”白老头摇着蒲扇的手顿了顿,拧起眉,“这个……这不就是躲着穆女侠吗?楚泽铭那混小子不会想站队而且还没有和穆女侠谈妥?”
“父亲也是有此猜测,但从动机上来讲,与穆家联姻的楚家是没必要淌这浑水的。父亲与伯父他们讨论不出来答案,所以让我帮忙打探。”
“苏家那么多人,怎么就让你打探来着?”
苏廷年脸上露出一点尴尬,又很快收回:“一则,是因为楚侍郎曾来师傅这拜见过,年后,楚家三公子就要进太学了,我在太学当助教,可以借此打探。二则,苏家现下的确缺人手,大哥因为…因为无事可干,被派去洛州,后日就要出发。”
“哦豁~我都忘了,你们家一堆东宫派系的,可不是都被架空了没事干吗?都组队去洛州了。哈哈哈~”
苏廷年:“……”我就静静地看你笑。
被徒弟这样清冷平静地看着,白老头畅快的笑立马变成尬笑,不得不停下来:“老头我也没有幸灾乐祸啦~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嘛,现在洛河那已经停雨了,也不危险。去洛州干点实事,不比干坐着想东想西好吗?人李宸天资好着呢,有你二哥辅导就够了。”
“师傅你?”温和的低音终于带上了些许个人情绪。
“笑话,老头我虽然老了,但眼神还利着呢~李宸那纨绔样,也是他的一种聪明。只不过染上了点顽性,得修一修才好。”
“师傅是觉得,表哥他……”有机会?
“诶,暂且先不提这事。”白老头潇洒地拿蒲扇拍拍苏廷年的肩膀,“你呀,安心写你的书,有什么,师傅会提醒你的。不会让你和……”你师兄一样。
白老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伸手擦擦眼睛,道:“消食好了。这大热天的,我先去睡了,你随意。”
静静地看着师傅佝偻的背影,半晌,苏廷年仰头眨眨眼,然后回屋了。
——
楚家多了一口人,但对于二房的楚玉姝和楚玉瑶而言,并没有多大变化。蒋氏倒有几次派人送东西来,红玉都不动声色地收下并回礼,你来我往的,似乎蒋氏与二房很亲密的样子,但后来,蒋氏就没有再送了。
“咦?红玉姑姑,大嫂这几日终于没有送东西过来了吗?”楚玉瑶好奇地问,一脸正经。
楚玉姝:你知不知道这个”终于“很厉害?
“小姐说笑了,又不过节,哪有天天送礼的。”
“那先前也没有过节呀?今年正逢洛河水患,太子逝世,不过端午了,那就没什么节日了呀?“
”……“红玉看着探究欲旺盛的楚玉瑶,知道如果自己继续敷衍下去,五小姐绝对会问个没完的,即使六小姐不一起挑事,只能道,“主要还是,大夫人看大少夫人天天往外送东西,心里不太舒服。”
“哦,你说这个,我就懂了。大伯母一直都挺精打细算的。”楚玉瑶了然道,“不过,其实大嫂也不亏呀,我们都有回礼的。六妹你说是吧?”
楚玉姝正端着小碗,慢慢地喝着绿豆汤,听见五姐提到自己,抬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绿豆汤那么好喝吗?”楚玉瑶疑惑道。
“物以稀为贵嘛~”楚玉姝一勺就粘了个面,将小勺放进嘴中含一会儿,才继续下一口,特别缓慢而珍惜的模样,让楚玉瑶忍不住怀疑这绿豆汤里是不是洒了观音大士的净瓶里的仙露。
“这绿豆是寒性食物,像我这样体弱的人是不能多吃的,橘儿天天盯着我,就只给我吃这么小半碗,唉~”楚玉姝长叹一声,又继续慢悠悠地含汤匙。
“小姐,这是大夫叮嘱的,橘儿也没有办法呀。”橘儿知道她不是有心怪罪,故作娇气地抱怨。
“知道了,不怪你。”楚玉姝大气地摆摆手,一副宠溺模样。
红玉见楚玉瑶没别的事了,就告退了。
她一走,楚玉瑶立马从怀中拿出新买的话本子,拿到楚玉姝眼前晃了晃:“说好一个月一幅画的呀,我想要这个。”
“《夜行侠》?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夜行侠呀~这里面我就只喜欢他呀。”
楚玉姝不解地放下碗:“可上次书迷活动画的那批人气角色里,不是有两张是他的吗?”
“那不一样,我有别的要求。”
“说来听听?”
“眼睛,我想你画成流年的眼睛。”
“你是说,我画的那幅画的眼睛?”
“对,就戴面具,只露眼睛的那种,背景要虚幻一点的,像你上次画的双人画那样。”
“好好好,知道了。”
“对了,六妹,上次有一招教你不太对,外祖母说我那招用错了……”
楚玉姝根本就没有跟楚玉瑶学过武,哪听得懂她说什么,只能假装认真的模样听着。谁知楚玉瑶竟然还要上手教。
“这样说好像比较乱,干脆你来打一遍那套拳法,到了那个动作我再指正。”
楚玉姝一愣,与楚玉瑶大眼瞪大眼,半晌,眼睛一亮,道:“五姐,我忘了和你说了,橘儿昨日去帮我端药的时候,又看见另一份药了。”没办法了,只好用嫡母来吸引五姐注意力了。
一提穆帼,楚玉瑶果然就忘了练武的事,急忙道:“另一份药?厨房只有我、你还有母亲用。母亲她又生病了?”
就没有好过,只不过嫡母回来了,所以厨房又开始煎药了。
“我不清楚,这几日没有见孙大夫来过呀?”
“我去母亲院里看看!”说罢,楚玉瑶立马风风火火地朝穆帼的院子跑去。
——
“小舅舅,如何?”
整理完水患资料后,苏廷轩被外派,李宸被拘着和苏廷徵一起待在书房,无聊得很,干脆就去看苏廷徵手上的资料。
他记忆里不错,将小舅舅给的水利工程资料都牢牢地记下并在苏廷徵的讲解下融会贯通。此时看着苏廷徵摆在案桌上的地图,看着上面各种图标,想到水患的严峻之处,不禁沉下心来,认真地看着地图上的地势分析。
“工部还没有疏通的方案吗?”他看着地图上这大片被淹没的范围,忍不住问。
“肯定是挖渠引流的,但挖往哪里还未定。这些都是洛州知府派人去测量的数据,一旦开工了就是大批劳动力耗费,马虎不得呀。”苏廷徵想起工部那些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大佬,这次为这引流方向天天争论得面红耳赤,忍不住苦笑,“这太难了,工部有治水经验的,太子去治水的时候就带走了大部分,你也知道,都没了,就还有孙海华大人厉害,可……剩下的就只有纸上经验了。”
“都很犹豫的。那些大人,第一次上手去负担这么严重的事。”
“可二表哥,百姓等不得,洛州依山傍水,良田千顷,不尽快退水,等到今年过冬该怎么办?”李宸想起各州分布地图,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带上些许认真,“还有补给运输,边塞的士兵也等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