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运输补给,边塞的士兵也等不得。”
苏家三老爷刚来这里想问问侄子近日工部的情况并顺带看看六皇子的学习情况,才走到门帘处,就听到李宸这严肃夹杂着担忧的声音,不禁停下来动作,朝一旁的侍从摆摆手,示意他停下。
屋内两人不知道屋外有来客,还在聊着。苏廷徵听着李宸几句话,好奇地问:“你能看懂这些图纸?”
“先前小舅舅给的资料里有呀。”李宸看着苏廷徵这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不满道,“重点不是工部的事吗?你怎么关心我怎么看得懂图纸?”
“……”苏廷徵有些讪讪,他第一天听说洛河水患的时候还能去关心,第二天也关心,但过了一月多了,天天都看着工部那些繁杂的图纸,还有一堆考据的上司布置的任务,还有皇帝和世家带来的压力,他现在提起水患,想到的不是受苦受难的百姓,而是——老子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呀!
他抬眼看着一脸认真的在看图纸的李宸,问:“你是想了解最近工部的进度吗?”
“嗯。可以说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三叔说了,要多给你说说朝廷之事,你主动想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会耽误你办公吗?”
“不会,我现在看着它头疼,没什么思路,跟你聊聊也想会有什么灵感吧。不然最后也是写一些先辈理论敷衍上去。”
接着,苏廷徵就开始跟李宸一一介绍了工部现在主要的几种方案,并说了其中的优劣之处。而李宸也边听边提自己的疑惑和见解。
苏家三老爷听了一会儿,没有进去打扰,而是悄声吩咐外面的侍从,让苏廷徵忙完后,过来找自己。说完,他脚步轻快地朝外走去,自从太子逝世后,盖在他脸上的阴霾,也淡了不少。
……
“三叔好,不知三叔找我何事?”
“今日你和六皇子对于工部水患治理的谈话我听了,有些惊喜呀。”
“三叔是指?”
“对于六皇子的能力、心性、以及天赋。我原本以为他是一块顽石,棱角不平,需要打磨圆润后方可安放。但现在看来,他是蒙尘的璞玉,轻微擦拭,就露出了夺目的光华,让人看到了他惊人的潜力。”
苏廷徵惊讶地抬眼:“我是觉得六皇子不错,但有那么好?”
苏家三老爷看着书桌上的沉香木镇纸,眼中神色复杂:“可以说,比太子还有好的多。希衡告诉过我,六皇子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今天他能看懂图纸也证明了这一点,那日我给了他那么多的资料,要整理完毕,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多看第二遍,而工部图纸的标识那些,只是一点附带的知识。”
苏廷徵再次偏离重点:“天赋比太子还好,那他不是……”故意藏拙。
“尚愚,昔人已逝,纠结这些只是徒增烦恼。只需明白,六皇子有天赋,对苏家,是一件好事。”
“是我失言了。”
“而且六皇子心性也好,比你还关心百姓,”他这话里不禁带上了些批评意味,”他还能联想到运输补给这些,足以见得他不只天赋过人,心系社稷百姓,且目光长远,思路开阔。“
忙完一天的苏廷徵并不能体会三叔此时的喜悦,只觉得他话太多了而且一直在吹捧六皇子,实在浪费时间,婉言问:“所以三叔找我过来,是——”
大概是看出来侄子的不耐烦,他笑了笑,道:“心情有些好,所以话多了点。叫你过来,是因为我想给六皇子布置一个任务,而这个任务,得由尚愚你辅助他完成。”
“关于水患?”
“嗯。东宫散了后,那些见风使舵的也散得快,我们需要洗一洗六皇子的名声,好震慑一下底下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不然行动也不太方便。”
“三叔说的是。”苏廷徵想起太子逝世后,自己在工部所受的待遇变化,颇为赞同。
那些人觉得六皇子无缘大统,那苏家这纯正的先太子一支,绝对是要被新太子给清算的,所以都开始落井下石起来。
“我的打算,是让六皇子,针对这次水患,写一篇策论,然后私下呈给圣上过目。”
“这……”给圣上过目,能看的入眼,点名表扬,自然是声名大噪,但能让皇上看的入眼,那难度也不小呀!工部的老前辈们现在理出了方案都战战兢兢天天讨论不敢上报,何况就他和李宸。
看出苏廷徵的为难,苏父笑笑:“又不是给你布置任务,只是让你紧张,怕什么?如果他写不出来,我们再另外想法把他关心洛河百姓疾苦的事润色宣扬,写的出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能让工部那些老家伙们那么头疼的事,我也不会给你们太大压力的。”
“好的。”
“天色也不早了,退吧。”
待苏廷徵走后,苏父拿起桌上的镇纸,拇指轻轻地摩挲这上面的刻字,依稀可见上面的“挚”字,叹了口气,对一旁的侍从道:“给我换上一个新的镇纸,这个,收起来。”
“是,老爷。”
——
李宸听到小舅舅给自己安排的新任务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这?小舅舅,你玩我呢?”他惊得都有些口不择言,“一帮老头子都没解决的事,你让我这个才学了几天的人去解决?”
“嗯。”他点点头,淡定地端起茶杯。
被小舅舅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噎,继续暴躁:“小舅舅,不是我说,您这和揠苗助长有什么区别?您才播种了几天呀,就想着收获了?我也就才看懂了图纸,这不是为难人么?”
“那你说,你还缺什么?你比工部那些研究治理水患的老头缺了什么?”苏父听他好一通抱怨完,将茶杯放到桌上,笑眯眯地看着李宸。
“这个……”李宸一时卡住了。
经验?二表哥说过,现在留在工部的都是理论派。知识?小舅舅已经把历史上所有的水患治理资料给自己整理了。
那他还缺什么?哦,对了——
“人手!”
“嗯,这也是个问题。”苏父假装为难地想了想,然后笑道,“让尚愚给你打下手,如何?”
“……”
二表哥那么忙,小舅舅不可能不问他的意见就直接安排的,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呀!
“不够吗?要不,我再把希衡叫过来?”
“别别别,”李宸连忙阻止,“先不急,”要是把希衡叫来,那绝对是要压着我写出来的,“我还没有决定要接受您的任务呢。”
李宸硬着头皮将心里话说出来。
苏父看着李宸,越看心情越好。听他还在拒绝,也没有摆严肃脸,依旧笑眯眯的,而对于李宸而言,比他绷着脸时候还恐怖。
“你不是也焦急水患一事迟迟未解吗?既然担心,那你也出一份力,一起想想办法。”
李宸想起昨日看到的图纸,想到那严峻的形势,收起了那些燥气,静了静,半晌,问:“小舅舅,您觉得我可以写吗?”
“唉~”苏父叹了一声,将一本书放在李宸面前,“可以的,没有人可以压着你,六皇子。”
六皇子低头看去,是《中庸》。
“这个任务,我接了。”
他一字一句道,语气带着坚定,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
李宸的确不比工部的理论派缺什么,甚至还多出了许多东西——年轻敢想、思维活跃,而且他记忆里好,脑中能同时浮现历朝历代的水患资料图纸对比。
在工部给出的方案初次在洛州尝试,但开头就出了差错,以至于皇帝震怒得想要摘了全工部的脑袋却不不按捺住,准备派人去请名人隐士出山时,李宸也成功的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谁能想得到呢?工部忙活了一个多月给出的方案,传到洛州开工。结果开头沟渠一挖,水还没有引走呢,地里的水倒是喷出来了,喷的那叫一个欢呀,又吞了朝廷几亩良田。
苏家见朝廷这样,一时也不敢贸然将李宸的策论呈上,他本身也只是一个看多了点书的理论派,只能让苏廷年拿去给白大儒过目。
白大儒也听说了洛州的事,边骂着工部那些吃白饭的兔崽子,边联系自己的那些跑去山里养老的朋友。
“师傅,我这里有个水患的策论,能帮忙看看吗?”
“你写的?”
“不是,是李宸写的。”
听到这话,白老头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笔,接过来看。
白老头将信摆在眼前,看着开头,说了句:“还挺有意思的。”
越往下看,表情越严肃,连忙从旁边拿出一张宣纸,对着策论里的描述,画了起来,嘴中念念叨叨的。
苏廷年在一旁看着,知道表哥这策论,是入了师傅的眼了。
过了好一会儿,白老头将手中的文章小心地递给苏廷年,然后整理桌案。
“笔力不太好,勉强看得下去啊。”
“文笔的确是表哥的短板。”
“方案很新颖,很大胆。有以前那些案例的影子,但又有一些创新。我觉得蛮好的,但我觉得蛮好的没用。先前那工部兔崽子的玩意我去找来看了,我也觉得蛮好的。”
“那师傅的建议是?”
“这样吧,你把它抄一份,我给我老友寄过去,看看他的说法。”
苏廷年点头,立马开始动笔。白老头在一旁看着他誊抄,边问,“这是要帮李宸树立一个好形象吗?”
“嗯。”苏廷年一心二用。
“挺有才的。不过,树大招风呀。”
“苏家本就是一棵大树。”
“嘁~你家都是听你那爹做决定。想让六皇子立起来,可洛河堤坝崩塌一事,不还是没查清楚谁下的手脚吗?”
“幕后之人,主要是借了自然之力,不然太子一行也不会全无防备。而表哥,苏家必然是会保护周全的。”
“毕竟那幕后之人敢动堤坝,就可以看出行事挺大胆狠绝的。”白老头想想,有些烦,又道,“算了,就提醒一下。老头我才不参与你们那些破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