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别的选择，楚喻梅是绝对不会选择跟妹妹互换身体，到内院跟五姐学习武功的，毕竟男女有别。
可他对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实在不感兴趣也实在没有天赋，他更想习武，想当个武力高强的大将军，英勇帅气。
他没有学文的天赋，在夫子的监督下，读了几十遍《千字文》，抄写了几十遍《千字文》，才磕磕巴巴地背出来。但若有一天不读，那隔日就忘。在读书这一块，他似乎天生缺了这根弦。
父亲专门给他请来的老夫子，在多日耗费心力的教导后，看着缓慢的教学进程，实在受不了了，直叹：“朽木，朽木也！”然后挥袖离去。
在他心灰意冷，以为自己就是根朽木之时，他遇见了外祖母——穆桧英。
父亲常跟他说，母亲是害死自己生母的凶手，让他要警惕母亲，少去靠近。但他的双生妹妹就住在嫡母的院中，他怎么能不去呢？他经常让嬷嬷悄悄带自己到妹妹那玩。而外祖母来访时，都是父亲在府的时候，那时父亲会派人看着自己，不让自己乱跑。所以那是他第一次见外祖母。
外祖母跟祖母同辈，看着却比祖母健康，声音中气十足，面色红润，身体强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她见到自己垂头丧气的，就问他什么事。
他那时也不知道这个老婆婆是自己外祖母，只是觉得看着亲切，就把自己的苦水都倒出来了。而她告诉自己，三百六十行，行行通状元。虽然自己不是学文的料，但四肢发达，骨骼强健于常人，是习武的好苗子……
他想学武，考武举，建功立业，当大英雄。可是父亲偏偏不允许，明明知道他没有读书的天赋，却偏偏不允许他习武，说上战场危险，还硬是逼着他天天读写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
想着想着，挥拳的时候用力过猛，楚喻梅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幸好被楚玉瑶及时扶住。
“六妹，练武注意力要集中！不然会受伤的。”楚玉瑶斥责道。她摸了摸六妹妹的衣服，发现有些湿了，像往常一样想要扶起她，给她擦汗。
楚喻梅吓了一跳，不自在地推开五姐的手，慌忙地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汗巾，胡乱往脸上脖子上抹了抹，递给丫鬟，然后接过披肩围上，盖住已经汗湿的衣裙。
楚玉瑶：怎么了？六妹这是在害羞？
六岁半的楚喻梅不会演戏，心中慌张怕被五姐看出端倪，但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只能木木地与五姐对视着。
楚玉瑶看不出什么来，反正她经常理解不了六妹妹的一些举动，也不纠结。
“几时了？”
“快到辰时了，小姐，今天十五，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啊呀，又要过去了。”楚玉瑶皱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六妹，你要陪我去吗？”她例行一问。
“去呀。”
“啊？你要去！”
楚喻梅：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五姐惊讶的脸，楚喻梅有些疑惑，难道妹妹平时都不去给祖母请安的？那岂不是不孝？他平日里有空都会和父亲一起去给祖母请安的呀。祖母说她人老了，就喜欢孩子去她那陪她说话，热闹。
楚府老夫人孙氏茹素礼佛，以不喜喧闹为由，免去子孙辈的日常请安，只需每月初一、十五请安，一起吃斋即可。而事实上，是孙氏年老了，不想看长房庶子一家碍眼，也不想看穆帼这个高傲的媳妇，还有被教导得没个正经样的楚玉瑶，所以免去日常请安，图个清静。
楚喻梅和楚玉瑶各自回院换了衣服，然后一起前往松鹤院。
“哟~六妹妹，稀客呀！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来给祖母拜年呐~”
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从后侧方传来，楚喻梅寻声回望，发现是三姐和四姐结伴而来，而出声的，是三姐姐，楚玉婉。
楚喻梅以前只有在祖母院里和三姐有过接触，印象里三姐是温婉和善的，怎么如今言语间说不出的恶毒？
楚玉瑶看着呆呆的六妹，不明白她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小嘴叭叭叭的，在书院里，三姐四姐都说不过她。今个儿怎么木愣愣的？是担心待会又被忽视吗？
“祖母体恤六妹妹体弱，需要静养，所以让她不用去请安了。三姐姐和四姐姐难道对祖母的吩咐有所不满？”
“体恤？”
楚玉婉楚玉娥两姐妹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是了，我竟忘了，是祖母不让六妹妹去的。”
“嗤嗤~所以六妹妹今日怎么不请自来？祖母那可能没有给你准备早膳呀~”
“……”
楚喻梅根本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愣愣地看着她们：四姐姐怎么也不一样了？祖母心疼妹妹，有什么不对吗？
楚玉瑶涨红了脸，不知如何为六妹妹说话。毕竟，祖母不喜六妹，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她只能拉起六妹的手，带她走开。
思及六妹今日竟然想要去给祖母请安，估计是对祖母抱有希望了。楚玉瑶不太看好。祖母对六妹，不会说像对大伯母那样，当众斥责，而是冷漠、漠视，好像六妹妹是不存在的一样，连半分情绪都不愿施舍。
“六妹，待会儿要是无聊的话，就和五姐说，五姐带你走。”
听着五姐有些担忧的声音，楚喻梅不解，明明祖母很健谈，说话诙谐，根本不会无聊呀。
但今日自从见到三姐和四姐后，楚喻梅就有种不真实感，觉得妹妹和自己看到的似乎是两个世界。怕露出马脚，楚喻梅没有把自己的不解说出来。
四姐妹来到松鹤院，余嬷嬷前来迎接：“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早上好老夫人已经起了，和两位太太聊天，正念着你们呢。”
她浑浊的眼笑着看向几位娇客，视线在扫过“楚玉姝”的时候顿了顿，又不动声色的敛去。
“余嬷嬷好。”对于祖母面前的红人，四位小姐也亲切地打招呼。
两边的小丫鬟行礼问好，然后拉开门帘。楚玉瑶带着“楚玉姝”先进，楚玉婉和楚玉娥后进，陪同的丫鬟去隔壁耳房候着。
“祖母好！”四人一起问安。
屋内，长房太太顾氏站在老太太身后，给她锤肩，边和老太太叽叽喳喳地说些趣事，穆帼坐在一旁，淡淡地听着。
“大清早的，也是麻烦你们早起来见我了。”老太太保养得当，鹤发童颜，笑得慈祥。
“不麻烦，祖母，我和五姐姐很早就起来锻炼了！”楚喻梅和祖母亲昵惯了，立即搭话。
整个厅堂欢笑的氛围一滞，顾氏和楚玉婉、楚玉娥眼中闪过嘲讽，穆帼惊讶地看“她”一眼。
祖母脸上笑颜未变，视线掠过楚玉姝，看向楚玉婉，苍老的声音温和：“三姐儿，听你母亲说，你和四姐儿近日学刺绣学得废寝忘食，进度如何？”
“还不错。我和妹妹天资愚钝，多亏祖母找到的刺绣师傅技艺精湛……“
楚玉婉温婉浅笑，话中恭维着祖母，楚玉娥也凑上去，一起吹捧。孙氏边和两个孙女谈笑，还不冷落楚玉瑶，时不时问她几句。唯有“楚玉姝”被排除在外。楚玉瑶几次想将话题引向六妹，都被孙氏不动声色地引开了。
这种冷漠的排斥。对于单纯的孩童而言，比直接的谩骂来的更为伤人。楚喻梅呆呆地看着她们，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不理会自己。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吗？
他刻意插嘴，却依旧走不进她们的话题。他只能呐呐无言，愣愣地看着她们欢声笑语。
——这就是妹妹所处的环境吗？跟自己所处的，几乎是两个世界。只有嫡母和五姐是一样的，那大哥和二哥呢？不对，大哥和二哥在太学，和妹妹应该没什么接触。父亲呢？父亲那么疼我，应该也很疼妹妹吧？
……
约莫巳时过半，楚府二老爷楚泽铭上朝回来，换了常服后，来松鹤院请安。穆帼不冷不热地和他聊了几句，四姐妹齐齐恭敬问好：“父亲/大伯好。”
楚喻梅抬眼看着父亲，说不清心中是期待着什么。
楚泽铭相比孙氏，更为冷漠，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礼貌地回应了其他三个姑娘后，就坐到了穆帼身边，安静品茶。
楚喻梅幼小的心灵瞬间凉了。他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府里，妹妹和自己完全是天差地别的待遇。妹妹在府里应该很不好过吧。大伯一家就不提了，祖母、父亲和母亲都漠视她，就只有五姐陪她。
楚喻梅心中生出了对妹妹无尽的怜惜——他要努力学武，建功立业，成为盖世英雄，给妹妹撑腰！让所有人都不敢忽视他妹妹！
——
在外闲逛的楚玉姝玩得开心，并不知道自己双生哥哥在府中受到怎样的冲击，还被激起了斗志。毕竟她是楚府主子里最闲的一个了，日常除了闲逛找风景，带着美人们画画，就是喝药，根本不记日子。如果她记得今日是要去请安的日子，绝对会叮嘱哥哥不要去的。
她日子其实没有楚喻梅想的那么难过，甚至可以说逍遥自在极了。她萝莉外表下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并不像真正的孩童那样渴求他人的关心温情。她可以带着自己的漂亮丫鬟们在漂亮的庭院里闲游画画。而她的吃穿用度由嫡母穆帼掌管，不会被人克扣。总的来说，就是轻松惬意的衣食无忧的闲云野鹤的生活。
逛了几条街，看了好多小摊的金饰银饰玉饰，还有绢花，只看不买的楚玉姝忽视那些摊贩们幽怨的眼神，满足地带着书言回府了。
随行的书言又是被摊主瞪视，又是被少爷拿着女孩用的头饰在头上比划，由最初的面红耳赤不自在，到后面镇定麻木，觉得自己的面皮已经被锻炼出来了，下次换自己的好兄弟书语来历练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