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楚玉姝收拾好情绪,就让青儿让人去问楚家跟穆帼打招呼,约定好前去拜访的时间。
穆帼那边大概是没有想到要见她,毕竟她对楚玉姝的态度一直都是比较疏远的,虽然说,她对于楚玉姝付出的物资培养绝对不比对自己亲女儿的少,甚至因为不菲的药钱,还有先前长公主逼婚的事情,而多得多。
但因为楚玉姝那与故人过于相似的面容,穆帼见到她的脸就心中难安。
“小姐,郡主说,你若是要找她,就去穆府,不用去楚府,她现在都住在穆府。至于时间的话,郡主说,只要不是睡觉时间,她一般都在。”
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嫡母已经让她们改称呼了呀。
楚玉姝初一听“郡主”这个称呼还以为是李长乐,转念才想到嫡母穆帼也是个郡主。
“好的,我知道了。”
下午,午时过后,楚玉姝便裹着厚厚的夹袄,手捧着暖炉,来到了穆府。
随着穆老将军的去世,穆帼似乎变了许多,也或许是又找回了年轻时候的果敢与英气,毕竟她如今,背后已经没有人可以倚靠了。
“母亲,我恢复记忆了,我是来问……”
“我知道你是来问什么的。”穆帼摆手,止住了楚玉姝想要说的话,吩咐一旁的侍女嬷嬷退下,将门合上。
“是来问你父亲和你生母,以及我的事情的吧。”
穆帼的声音不似江南水乡的姑娘,带着一股子娇软意味,而是铿锵有力,即使慢声细语,也带着一股锐气。
“还请母亲告知。”
“知道往事,对你来说,其实也没什么用,反而平添烦恼。”
“母亲竟已让红玉姑她们退下,便是有意和女儿说了。”
“……也是。这些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虽说与你不亲近,但你的一切,自有下人与我禀报。母亲相信你不会乱说的,是吗?”
“这个自然。我只是想要知道,那人,为什么会这么疯狂?我到底该以何种情绪去应对他。”
“他?”穆帼冷笑一声,“他是最不无辜的人了,你不必与他客气。更别说你还是我养大的,与他楚泽铭半个铜钱干系都没有。”
接着,穆帼便和楚玉姝讲了以前的故事。
很俗套的开头,照现代剧来说,就是男追女,男的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状元郎,女的是英姿飒爽、朝阳一般明媚的郡主,这男的家世好、人品好、样貌好,端的又是一副好文采,与小郡主过去在军营里见到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都不一样,自然就爱上了。
可是美好的开头,却是一场骗局。
状元郎并没有喜欢这个“娇蛮无理”的小郡主,而只是喜欢上了郡主身边的一位丫鬟。
至于为什么喜欢上,穆帼至今也没有弄明白。一切随着雪鸳的死,除了已经疯魔的楚泽铭,也没有人知道了。反正穆帼相信不是雪鸳喜欢上楚泽铭的,雪鸳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楚泽铭,死前唯二的要求,一是让穆帼下令,剖腹取子。二是让穆帼帮忙,将她葬在阿牛哥的墓旁。
状元郎虽说是状元,可状元年年都有,可比不得手握重兵的战神的独生女儿,皇帝亲自赐下封号的从一品昭和郡主来的尊贵,觊觎这郡主身边的貌美丫鬟,却只能按捺住,暗自图谋。
小郡主那时候,初到京城,正值豆蔻年华,皇帝有意为她赐一门婚事,让她在京城一众儿郎里随意挑选。
当然,小郡主虽说是在边疆长大,民风开放,但该有的女儿家的矜持还是有的,她敏锐地察觉,虽然京城的闺秀和才俊尊敬她,但其实都不怎么瞧得起她这个将门虎女,而且她不通文墨,写不出一手好字,又做不出半句诗文,女红或是琴棋书画,没有一个她擅长的,唯一在宴会交友里拿出手的,只有投壶、蹴鞠、打马球这些。
小郡主当时也有些自卑,于是跟身边唯一一个学过这些的丫鬟雪鸳学习。
雪鸳虽说是丫鬟,却并无卖身契,当初只是因为小郡主带兵巡逻的时候救回的,因为无人可依,又想报答小郡主的救命之恩,便待在小郡主身边伺候,既是为自己找一份差事,也是为自己找一份宝藏。
至于姓名,她只让人称呼她为雪鸳。
小郡主是把雪鸳当成亲姐姐一样对待的,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而且崇拜雪鸳的才情。
雪鸳生得貌美,却早已心有所属,与小郡主母亲,也就是战神军营下一个小小的退伍的兵哥哥情投意合,小郡主对于爱情的最初认知,就是雪鸳和那位兵哥哥之间那种默契感,眉目间暗藏的情谊,让她这个旁观的单纯小姑娘都忍不住脸红。
小郡主也期待有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子,状元郎楚泽铭风度翩翩,才情过人,又深情款款地表示他欣赏小郡主身上那种边塞女子独有的英姿飒爽,小郡主便因此坠入了爱河,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两家家长也一起碰面聊天过,而小郡主的母亲对于这门婚事并不看好,因为状元郎的母亲一看,就是那种比较古板拘礼的人,而且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你女儿很好,就是和我们楚家这种书香门第合不来”的意思。
“当时你外祖母是这样劝我的,她说,‘这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家人的事情,楚夫人这样,你受得了吗’。”穆帼苦笑着学着穆桧英当时说的话,然后低头喝了一口茶,又继续,“我那时候满心眼里都是那状元郎,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哪里觉得会有什么?自然没理会,满心欢喜地嫁过去了……”
小郡主当时身边就雪鸳一个管理琐事的侍女,至于其他的丫鬟,都是进了京城以后才买的,自然,雪鸳要跟着穆帼一起到楚家。
而那位与雪鸳情投意合的兵哥哥,便由小郡主做主,要到了名下一处产业做管事,准备日后等自己的事情忙完了就给这俩人完婚。
初为人妇,小郡主有些惶恐,因为状元郎央求过她,说楚夫人身子不好,让小郡主多多照顾,不要惹她生气。
小郡主想着家和万事兴,而且也在状元郎的教导下读了《女戒》和《女德》,想着婆母不喜欢自己跳脱的模样,便约束自己。
而楚夫人孙氏,自然也不会明着对堂堂昭和郡主摆出什么脸色,只是经常阴阳怪气地指责小郡主的某些地方。
“其实你祖母,对我不该有那么大意见的,主要还是有心人,在挑拨。”
小郡主那么高贵,却比那些个低嫁的贵女态度都好,楚夫人不该总是阴阳怪气的。但谁让状元郎总是在楚夫人面前叨叨:“母亲,昭和也不容易,你别总是为难她。”
这样一类的话,暗示楚夫人小郡主明面上乖巧,却是两面三刀,总是跟自己儿子告黑状,想让儿子与自己离心,自然也就对小郡主没了好脸色。
楚家子嗣稀薄,在状元郎这一代,就只有两位公子哥,而且只有状元郎是嫡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偏偏状元郎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摆出这辈子,只娶小郡主一个人。
那楚夫人自然也不可能给儿子的房里塞人,去打郡主的脸,只是总是催着小郡主快生孩子。
但小郡主生产一事并不顺利。
楚夫人和小郡主盼星星盼月亮,结婚后两年多,才怀上一个,是个女娃,因为是楚家第一个孩子,楚夫人没说什么。
但同年,庶出的大房一家生了一个儿子,妾室又生了一个女儿,楚夫人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再后来,小郡主生了个儿子,难产,大夫说要好好调养,难再有生育。
楚夫人的脸色刚刚因为有了自己的嫡亲孙子而变晴,又马上晴转多云。
在小郡主面前,总是叨叨自己是罪人,没能让楚家子嗣扩散,这嫡系又是一脉单传。
然后有人在楚夫人身边传,说小郡主身边的丫鬟雪鸳,貌美又迟迟未婚,就是穆家的诚意,只是小郡主拉不下脸,又狠不下心。
“那为何她没有迟迟未嫁?”
“因为阿牛哥一直没得闲。”穆帼叹了口气,“这个我没有查到,不过一直怀疑这里面也有那人的手笔。”
小郡主不是会管产业的人,又信得过楚泽铭,产业打理便交由楚泽铭了,管事连同。毕竟谁能想到,这状元郎,会处心积虑地算计一位管事呢?
而且管事都是穆家退伍的军人,倒也不怕会被楚泽铭以权谋私。
而那位兵哥哥,就被派出去了,然后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一直没有回来。小郡主并没觉得有异,而且她听希望雪鸳姐姐能多陪陪自己的,也就没有管。
却不晓得被孙氏误会,真的以为雪鸳就是小郡主给准备的,只是难开口,便决定直接顺手推一把,反正这雪鸳看着也是个好生养的,用穆家派来的人,也算是全了战神的面子。
于是那一晚,楚泽铭晚上被孙氏交出去,而雪鸳也迟迟没有回来,第二天,小郡主便听说了雪鸳成了状元郎的侍妾。
“母亲当时没有弄明白吗?”
“我只以为是一个误会,毕竟雪鸳那样,的确像是那种丫鬟。”
再后来,从外地回京的阿牛哥,发现雪鸳嫁给了自家姑爷的事情,然后要讨公道,在争执之中,失手死亡的事情。
说道这里时,穆帼拿起绣帕轻轻擦擦眼睛,仰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他的。他那时很急躁,我只是让人拦住他,谁知道那么恰好,他摔倒直接磕到了后脑勺。”
“这个倒也挺巧的,不会也是他干的吧。”楚玉姝见穆帼这样,有些不忍。
“如果是他干的,我心里还能好受一些,但事实上,就是我做的,而且当时雪鸳他已经得到了,他没有理由再害死阿牛哥,不是吗?”
楚玉姝觉得穆帼这话,好像在希望自己找一个楚泽铭害人的理由,但可惜,楚玉姝也找不到。
难怪穆帼对当年的事情如此内疚了,她竟然失手害死了自己好姐妹的男人,还间接推好姐妹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