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湍急，船行很快，不出一个时辰便进入了云梦泽流域。
入夜气温骤降，湖面渐渐起了雾气。
路上闲来无事，人们都在休养调整，要不就是擦枪磨刃，以备稍后的战斗。
只有燕灵儿满肚子话要说，把昨晚的话题继续拿来问宋彦，有关盘古玉璧的碎片。
宋彦：“古书记载，那玉璧原本在后羿手中，后来嫦娥吃了他的飞天仙丹，带着玉兔奔月，他一怒之下将作为天界之门管钥的盘古璧摔碎。
“就这样，玉璧碎成了两千多块，后羿命人将碎片分别扔到悬崖谷底、河海之中、荒漠里、沼泽里，散落各地，谁也别想再登仙门。
“然而不论是人是妖，只要能得到玉璧碎片的，修为功力必会大涨，足以抵过上百年的修行。
“据说若能集齐碎片合成一块完整的盘古玉璧，便能用它开启通往天界的仙路，一步登天，所以几千年来，无数人都对那碎片趋之若鹜，世间也因之多了许多残酷的争端。”
“怪不得。”燕灵儿拍了下船舷，“怪不得这妖怪要你们用碎片去换老夫人的解药。”
宋彦点点头：“是，为了得到盘古璧的碎片，有些人和妖已经无所不用其极，我家山庄的碎片是祖宗传下来的，从未奢望用它做些什么，一直是藏而不用，哪知竟也怀璧其罪，连累了我娘。”
燕灵儿：“既然你们也不用，那把碎片交出去不行么？这样老夫人也有救了呀。”
宋彦沉默片刻，不是他们不想以物换命，而是那碎片已被人盗走，外人全不知情。
昨晚当着哥哥的面，可以对广寒子说，却不能在外面随处讲。
广寒子是个出了名的孤僻古怪的游仙道人，向来只管自己的事，旁人家的闲事他从不掺和，所以就算告诉他宝物丢了，他也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眼下面对燕灵儿，面对一船听过来的耳朵，宋彦只能说：“那是兄长的决定。”
旁边有个刀客上前一步，朝宋彦一抱拳道：“二公子，事已至此，就只管灭妖便是，我们定将它杀之而后快，取药给老夫人解毒。”
其他人也齐齐应声，表示力挺，他们就是来帮擎云山庄的，其他事情不去多想。
宋彦环顾一圈，抱拳回敬：“多谢各位仗义。”
他这次是背着家里偷溜出来，没有随从在侧，但游刃有余的落落大方，给人感觉倒像是代表擎云山庄出阵，该是见惯了场面。
就在甲板上众志成城时，船尾不合群的两个人就格外明显，随即被认了出来。
“那不是李元正么？那旁边的应该是他的师妹姜嫣了吧，青门山混不下去，也出来跑江湖了？”
那边坐着一男一女，挨在一起像是道侣。
而燕灵儿一听青门山，耳朵都直了。
自己虽然是青门山的编外人员，一只坐骑偷养的小孩儿，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但对青门山有着别样的感情。
那毕竟是自己长大的老家，每回听人提起都格外自豪，此时这事儿却好像关乎门中的一桩丑闻，她也略有耳闻。
再去看那二人，神情漠然如水，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眼光，佩一对雌雄剑，额头中心有一片花瓣般的鲜红印子，那是常年双修产生的痕迹。
青门气宗讲求至纯至洁，清心禁欲，命令禁止此类事情，男情女爱更是大忌。
燕灵儿听过李元正，好几年前曾是玄冲门下的直系徒玄孙，“志”字辈，备受长辈青睐的天才级大弟子，众所敬仰的大师兄，如果就这么走下去，那日后有望成为继承人之一。
若他和小师妹姜嫣只是互生好感而有些来往，恋情倒也不至于暴露。
可奈何他们竟大胆到偷尝了禁果，两人还一起修炼秘术，这就很难再隐瞒下去。
除了额头上越发明显的花瓣红印，他师父还清晰地察觉到这个原本各方面都完美无瑕的大弟子，竟突然变得气浊灵钝，无端生出有碍修炼的情丝，完全偏离了青门气宗。
玄冲真人掌教素以严厉著称，为警示三千弟子，将李元正和姜嫣抓成典型。
不光收回道名、逐出师门，还废去了他们身上青门山的内功，二人此后流落江湖，只能以双修秘功的心法为根基，从头开始，来擎云山庄接任务估计也是为了生计。
这也是为什么燕灵儿的师父执夷会那么害怕玄冲，每回被叫过去都提心吊胆，但又不得不悄悄将小孤女抚养长大。
燕灵儿有些体会到了师父的难处，一旦被青门山驱逐，不光成了丧家之犬，还会功力全废，师父会被打回原形，没有一技傍身连饭都吃不饱，没着没落地漂泊，只能在树林里捡笋子，走在路上没准都要被人看笑话。
这会儿船上还有两个人对着李姜二人阴阳怪气，言语间不乏粗鄙之词，不时调戏两句姜嫣的美貌。
她如今年纪该三十有余，望之仍如二十许人，听了那些话，神情不豫，朝里偏了偏脸。
李元正怒目瞪来，两撇端方的八字胡立刻朝向扬起：“闭嘴。”
那两人擦枪走火地杠上：“老子就讲！就讲！就许你们做得，别人还讲不得了？”
李元正剑出一寸。
宋彦作为东主，年纪虽小但很懂世故，见到气氛不妙，立刻出面调停：“各位，都是英雄好汉，何必言语相争？把精力都用在除妖上吧，船伯，还没到吗？这都多长时间了？”
船老大掌着舵，怪道一声：“我也正纳了闷呢，怎么还没到呀？”
浓雾迷人眼，白蒙蒙的雾气侵上船来，船上火把晕出了一圈圈的环。
如果不是火光的话，站在船尾都几乎要看不见船头，连在这一代常年行船的老船夫也一时分辨不出前路。
这正当，迷雾中传来女子的靡靡之音，悠远动听，辨不出方位，只觉得环绕在四周挥之不去。
朦胧中，大船前方出现了一叶小舟的影子，舟上仿佛静立着女子纤柔的身形，妖娆地搔首弄姿，吸引去了全船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