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安平县城还在灯火通明地忙碌着。
城中十五六岁尚未及笄的少女都由各个里长就近安排了临时的集中住所，像白天商议的那样布置好人手，屋里屋外都有人照看。
至于那个十七八岁还没及笄的大龄少女，就在赵家小姐的屋里平躺着当诱饵，并且吃掉了两只烧鸡。
一空坐在屋外连廊里，默念心经，静待事发。
而原本被众人瞩目的广寒玉戈此时忽然找不见了踪影。
他借故离开赵县令等人的视线，独自来到一座靠院子墙角的假山石后，看四下无人，深吸一口气——
呼！
变成了一只兔子。
一只圆滚滚、毛亮亮、耳长长的大白兔子——他的原形。
细密白毛蓬松开来，兔子感到无比自在，用爪子洗洗脸，舔舔毛，坐在地上捧着爪子一下下地刮耳朵。
还是兔身好。
广寒玉戈这回化成人形足有大半年，一直没变回原样休整，此刻实在是有些疲乏，刚才听赵县令讲话都眯了一会儿。
今晚要抓妖，他也没太当回事，不管那是个什么东西，反正都没自己法力高。
眼下无事，闲着也是闲着，养养精神好了。
只消小半刻的时间打个盹，兔子形的广寒玉戈就能养足精神，然后重新幻化成人。
白兔挨着草丛窝成一团，耳朵服服帖帖地放下来，红红的眼睛微微眯起，即将睡着……
“啊！这里有兔子！”
“……”
白兔没来得及蹬腿跑走，就被人一把拎住了耳朵。
“好可爱啊！毛茸茸的！”
啧，是那个姓燕的丫头。
这家伙不去躺着等妖怪，跑出来干嘛？莫挨老子！
白兔满肚子抗议，被她提着耳朵抓到半空，踢腾兔腿非常烦躁，正要施术弄晕她，一空突然从旁边跑来。
这个小和尚年纪不大，来头却不小。
广寒玉戈推测，他不光是寂严的徒弟，还应该是高僧转世，身上那串刻有铭文的佛珠正是得道高僧的旧物，自己曾在一百年前与之交过手，差点被削了兔头。
这佛珠灵力之高堪称稀世法器，普通小僧是绝不会也没有资格佩戴那种东西的。
小和尚估计还带有前一世的记忆，此时出现在这里，一定另有目的。
卷到同一起事件里，那八成就和自己一样。
盘古玉璧。
但广寒玉戈不确定他到底几斤几两，决定不在他面前作妖，当即收回法力，假装自己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普通兔子，老老实实被燕灵儿抱进怀里。
刚才自己想要施术，他应该是察觉到了灵气才过赶来。
果然，一空刚至，视线就在四周逡巡一圈，一无所获，然后静静看着兔子。
燕灵儿把兔子举到他脸前：“看，躲在那儿睡觉呢，被我给薅出来了。”
广寒玉戈：你还有脸说！
一空叹了口气道：“不是该在屋里呆着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燕灵儿有点埋怨：“子时都快过完了还不来，妖怪今晚是不是不会来了？”
两人一径聊，一径往回走。
“不管怎么说，局既然布下了，就要把事情做到底，不然那么多人就白忙了呀。”
一空帮她打开房门，一股浓郁的烧鸡香味扑面而来。
他舌底一下像受了刺激，疯狂生津，仿佛激发出了几百年没吃荤的心酸，喉结上下一滚：
“你快进屋躺好，有事摇铃，我和衙差都在外面。”
说完就砰地关了门，飞快跑到院中喘气：这一世的俗根，好松啊……
回到屋里，燕灵儿不再觉得无聊，因为手里有毛，而且手感超好。
她躺在床上翘着脚，手里撸一只兔子，感觉自己幸福得不要不要。
“你摸起来好舒服啊，我能这样摸到天亮。”
广寒玉戈：“……”
这个老色批！
“你耳朵好凉啊，我帮你捂捂。”
莫挨老子耳朵！
她手一过来，他的耳朵就躲一下，以至于燕灵儿在以为兔子是跟自己玩闹，越发来劲儿。
然后，广寒玉戈就放弃了，冰冰凉的耳朵被温暖的手心捂一下其实有点舒服。
摸可以，你轻点。
他有些焦虑，生怕自己引以为傲的兔毛被她给撸秃了瓢。
可又不好就此催动灵力，那小和尚就在外面，万一让他发现闻名遐迩的广寒子其实是指老兔妖，那样就很烦了。
“来。”燕灵儿见这兔子在床上过于老实，便得寸进尺，笑嘻嘻地拉开一条兔大腿，“让我看看你是小男娃还是小女娃？
广寒玉戈：看我大脚丫子踹你！
一记闪电兔腿蹬到燕灵儿下巴，她”嗷“了一声，又“呵呵呵”地笑开：“你这腿子力气大，吃起来一定很有劲儿。”
广寒玉戈：……啊啊啊！
我该怎么办！三百年了，加上兔龄两百年，老子活了五百岁，还从未见过如此轻狂佻薄之奇葩！还如此凶残！
我这么可爱的兔子，你怎么舍得吃？！
他腹诽到爆炸，白兔龇牙咧嘴气到咬牙，两个小兔牙“咯咯咯”地相碰，清脆得像两只玉坠在敲击。
燕灵儿掰开他的小三瓣唇：“怎么了？牙痒痒？”
广寒玉戈发誓，等他找机会变回人形后，一定要把这姑娘——
忽然，床底洇出一片黏腻的黑水，像沼泽，却无半分气味。
黑水沿着床腿爬了上来，燕灵儿后知后觉，好一会儿才感到身下一片潮湿，床铺已被黑水淌满。
她刚发现不对劲，立刻想要拽那连着门口铃铛的绳，可指尖还没碰到，就连人带兔一下被黑水吸了进去。
转眼，黑水快速消失在床下的阴影里，而屋中的一切还是原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