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我思来想去还是得给你打个电话,这就是你父亲的手表。”
——“我有描摹顾客送修物品的习惯,刚刚找出当年的草图对比……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但我可以肯定,这次你送修的手表跟十年前你父亲修的是同一只。”
同一只……
林歆意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一个沼泽,大脑灌了铅一般沉重。
“林教授?”
清澈如水的声音带着关切,从身边传来,林歆意睁开眼,“我没事。”说着,偏头看过去:“你说过谎话吗?”清冷的声线透出几分喑哑。
这问题来得奇怪,曲星诚怔了怔:“……小时候肯定说过,但记事后就不会了,不想说的话,我会选择不说。”
林歆意看着他,周身紧绷的气息稍稍缓和些许:“下车。”
曲星诚轻轻皱眉:“我说的是真的。”
林歆意解开安全带,风轻云淡地掠过去一眼:“车子抛锚了。”
曲星诚:“……”
车子半路抛锚,两人只能下车。好在天虽然灰蒙蒙的,但没真的掉雨点,反倒给山间无边风景晕染上一层水墨滤色,伴随着清爽微风,让人稍稍平静下来。
山路狭窄,曲星诚走在林歆意身后,她纤细优雅的背影,仿佛与这如画的风景融为一体,宛若一幅美丽的画卷。
好一会儿,曲星诚都不忍开口:“林教授,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林歆意不否认:“嗯。”
“……是因为那位修表师傅的话?”
呼——
除了风声和山间枝叶摇曳的簌簌声,空旷狭窄的山路静得让人不安。
“林教授?”
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歆意不留痕迹地掩下所有情绪,头也不回道:“我不想回答。”
在某种程度上,她跟他其实是一类人,宁可沉默,也不屑编造谎言。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拒绝回答就已经给了回答。
“哦……”曲星诚低低应了声,却见她突然停住脚步,他连忙刹车,顺着她的视线往过去,只见一大片金灿灿的玉米田里,一台红艳艳的玉米收割机同时高举机械臂,冲他们摇手。
曲星诚挥了挥手:“那是林叔吗?”
林歆意轻“嗯”一声:“新型玉米完全成熟,试验链已经完成,这几十株是最后一批。”
这还是曲星诚第一次亲眼目睹试验田农作,觉得有些新奇,不同于大棚里植保机吓人的巨响,看着那一穗穗玉米掉落,莫名有种减压感。
曲星诚有些好奇:“这些试验玉米采摘后,会用来做什么?”
这回问题没让林歆意沉默:“会进一步优化分析可降解环保餐具。”
曲星诚诧异道:“玉米也能做成餐具?”
但凡这张俊脸背后的风景欠一点美好,林歆意都不可能科普这么一个常识:“嗯,简单地说,玉米通过粉碎、水溶、压膜成型,就可以做成可降解环保餐具。”
可看着少年两眼晶莹发光,她淡漠又道:“如果你感兴趣,可以一起到中控台看看。”
曲星诚毫不犹豫:“好啊。”
他其实对农业不感兴趣,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自小在城里长大的少年,无声叹了口气,再次用手揉了揉水雾迷蒙的眼睛。
怎么入秋了还有这么多飞蝇……
狭窄的田埂小路两侧都是高高的玉米穗,穗叶茂密,免不了沾灰。
“新型玉米完整试验链分析结果导出后,一部分衰老化,进入环保降解流程,另一部分以正常态进行,做AB同步试验。”
中控台入目都是各种型号的专业设备,机械声嗡嗡不断,林歆意看着一根根玉米有条不紊地经历一道道繁琐工序,神色淡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握,除了乌黑的头发上那一丝玉米须。
曲星诚虽然没有强迫症,可这么漂亮的黑发,怎么能被一丝玉米须影响?
他轻轻皱眉,正想伸手,走在前头的倩影停住,他连忙端正态度,正色道:“先前听过用农作物制作餐具,但降解玉米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歆意温声道:“相关研究多年前就有了,只不过品种培育还在不断优化,除了玉米,像今天从大棚里带回来的废薯,也可以‘变废为宝’,降解成环保制品。这也是研发新型玉米品种的意义,玉米作为国内第三大作物,研发目的不仅仅是提升品质性状,更是为了开拓其衍生价值,而我个人对环保方向比较感兴趣。”
这些内容已经超出曲星诚的认知范畴,尽管IQ和爱好都不允许,但不影响他听完后心潮澎湃。
或许这就是科研的魅力,即便不懂,也仍令人肃然起敬。
“叮铃铃——”
所以当丁鹏打来电话,充当曲家和事佬,曲星诚一方面反思跟长辈的沟通方式,另一方面不禁想起此刻还停在山路边的那辆老款桑塔纳:“我会找个机会跟小叔道歉的……对了丁叔,集团签约合作的专家是不是可以申请专车?”
清朗的声音和风声一起隔绝在屋外。
林歆意也不在意他跟谁打电话,倒是半天不见林叔,有些不太寻常。
“现在小姐跟曲星诚好像走得很近,我有点担心……”
细微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在震耳欲聋的机械声中不那么明显,但还是被她捕捉到。林歆意轻蹙了蹙眉,往前走了两步,林叔忧心忡忡的声音变得清晰一些。
“两人一起上综艺就已经让人头疼了,前两天小姐把他的手表送去修,现在又带他来壹号田参观,这么继续下去,万一小姐想起那三个月发生的事情……”
十年前,她丢失的那三个月……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四目相对,声音戛然而止。
林叔刚劳作完略显沧桑的老脸瞬间煞白:“小姐……”
林歆意脸色不遑多让,雪雕玉砌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如碧潭秋水一般的黑眸暗潮汹涌,完全凭着意志才勉强冷静出声:“林叔,我需要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