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水往何处
伊岛甫2025-07-28 17:413,108

  “若前朝武后,正如传言、猜测中所述,得以再复现于世中,不知到时将如何?”

  于稍显干涸的表层土面,以手掬了一掌水,浇洒下去,因蹲伏太久,源协直起身子,嗓子里挤出声声轻哼,顺带对一旁的阿姊问道。

  “你言下所谓‘如何’,是指何意?”

  “武后若真得以复生,大唐之中,岂非一时竟有了两名国君?”源协以手遮挡前额,抬头看向日头,“国君竟互为母子,这般情状,莫说亘古未有,就算再向后百年、千年,想来亦将未尽得见这般奇景。”

  “休得妄言上位,可曾记起,昨日阿爷是如何与汝再三言说?”源阳声音略有愠怒,却并未看向源协,“无论何样结果,又岂于此药草有何波及,谁为国君,终须将鳞症治愈,将鱼怪复为人形,无关事,还是慎猜少言为妙。”

  “阿姊所言得是,不过此言只在家中随意论论,想来亦无妨。”

  “自众住民随裴谈前来,取走定魂草种之后此两日,只此两日,你可得见于家中来往之城中住民有几多?”

  那日裴谈留下一句洛水之中或有异相,离开源府后,至第二日午间,便再度有拜访者登门。

  隔门细问一番才得知,可于源阳、源协处,取得定魂草种,在自家土地之中栽培,以应对鱼怪、鳞症之消息,已然在东都城中口耳相传传开。

  无论家中得有身患鳞症者,还是对或将异化为鱼怪一事深感担忧者,皆有愿自栽定魂草,于是听得消息,只待次日日升,便赶往源府。

  另有趋利而来,闻风则动者,心想长安僵血症,至今仍未有何说法,鳞症、鱼怪之事甚于僵血许多,岂真得其他众人设想那般顺利,既然异症得解之日,遥遥无期,则可缓鳞症,将鱼怪复为人形之药草,便决然将成可从其中获利之物——眼下正是囤积居奇之时。

  于是,源府众人于过去一日有余之中,频繁开关府门,见到的皆是全身包裹严密,面上尽是期冀神色之住民。

  所言亦不过是同前一回众住民至时,口中相仿的言语,此外唯有在见过源阳、源协栽种的药草之后,急切地朝两人索求定魂草种。

  秘所内藏“治”字的密道中,所存定魂草种,足比源协当时以衣物捧出的,要多出数倍不止,草种呈颗粒状,只以手取些许,便足以种出一片可收获相当药草之地。

  故而只是由人如此将草种求取而去,自无甚要紧,哪怕取去种得,再行贩卖,亦无关紧要,终只须有人使药草将人治愈便可,顾不得其人究竟是自种而得,由人赠予,或是从何处购得。

  且就算此时囤积居奇,至鳞症、鱼怪全然而解之时,这药草不过将同路边丛生之野草罢了。

  “来往之人中,若万有其一带有他心,就如僵血案中彼一众回鹘人连中般,探知如今东都、长安乃至大唐各处之状,趁机与疆外接洽,大举入侵,亦非不可能,如何说来,如今已然迁都,长安终距陇右要来得更为近些,但凡稍行有作乱之意,快马两三日便可杀至太极宫下……”

  源阳愈想愈觉不妥,面色较先时更为凝重得多。

  未曾想到源协却忽而大笑不止,“阿姊只道是吾胡乱猜测、滥行言语,谁知于阿姊心内,早已盘算过这许多,竟连外藩皆放入考量之中!若非思及武后复生,将与当今圣人之间或生有矛盾,后由人趁虚而入,否则岂作这般想?”

  他向源阳眯眼笑道,引得源阳虽无言以对,却连连摇头不止,“只凭眼下所知,实不得预武后复生之事是否真将得生,而但凡凭我二人数句言语,由人听去,或皆以其事为真,如你皆作此般设想,城中他人又怎不得同你所想?故而慎言为妙……”

  “阿姊!此一处!”并未将源阳方才所言,全然听入耳中的源协,忽而叫道,“此一株芽苗,当为第十九,或是第二十株了?”

  他双目如炬,紧盯着土里已然冒出微微嫩白的定魂草芽苗,嘴角较为阿姊逗乐时,更加上翘。

  顺着源协所指,源阳亦显惊喜地看向才冒出尖角的定魂草芽苗,“真人与城中住民所教授之栽种法子,当真管用,眼下算来才只此二三日,如何便已得这许多冒头之药草!”

  “照此想来,岂非再有十数日,或便可见成草?”源协站起,于药草地旁来回环绕踱步,手上不断做掐指作数状,“就算未得成草,只得见茎梗、叶片,亦可速而成药,以地宫中三幅壁画所呈之法,于城中先行寻数人验试一番,也免去之后药草收齐时,匆忙再试。”

  “此言倒确实,不过眼下说来尚早,只见芽苗,如何也须得见叶片时,再做道理。”

  “那时,想来真人、圣人所言那日蚀之日已然经过多时……”源协不觉再度张目对日,“说来,日蚀当是哪一日?”

  “以今日论,当再有两日,便是雍王殿下推演算得之日蚀降临之日。”

  “与阿姊料理此定魂草,业已几日,说来,”源协挠了挠胳膊,“终日长留于家中,纵府内屋室再多,处处再宽敞,几日不曾出门片刻,终觉与世中相隔相离了一般?”

  “如何?”

  源阳眉头一挑,“难不成你还愿往外去?街面鱼怪之状还未见够?就算是近来几日,以前日言,那进屋众人,何人身周未有那鱼怪身周之黏液与血?此时出外,实太过冒进。”

  “难道阿姊就对裴谈所言,无分毫在意?”

  “眼下,吾仅于定魂草一事在意,任何人之言语,此时都未较此事要紧,更何况裴谈那日所言众多,谁又晓你此刻说的是哪一句?”

  “洛河水面下沉一句,吾不信阿姊不在意。”

  “未尽在意,炎炎夏日,河水自然蒸腾,水面稍下降些,又如何?”

  “裴谈何许人,纵年岁已高,于东都数十年,总不至连洛水河面高低也分不清,他言水面于平日有异,依我看来,定是多有不同。”

  “怎?眼下汝是何意?如何我听来,你竟欲往洛水边亲眼一见?”

  “正是此意!”源协眼睛亮得非常,“那般人等都可一路行至源府,源府距洛水不过四坊之隔,此段路程,吾与阿姊自小至今,行过何止千百遍,怎多了些许鱼怪,便不愿去了?”

  他磨人的模样,与年幼时几乎无异,源阳多于他无可奈何,本再想以鱼怪之险拒绝,而转念一想,打那一日从秘所往家中返,一路所遇鱼怪,又何止成百上千,终还是未经过多防护,便平安到家,眼下正是一日最热之时,想来鱼怪当皆藏身于阴凉处,就如此往外去,得招惹上的鱼怪定是少之又少。

  且加之由上门众人那般防护之态势提醒,于自身做同样防护状再出门,未尽有何不妥。

  之外,虽嘴硬,说对裴谈所言不加留意,实则不论以裴谈大理寺卿的身份,还是以他平日行事与观察之缜密,所言每一处异相,定皆有其背后缘由。

  纵源协不提,她亦有意往洛水旁查探一番,而恐于鱼怪,亦为真,自身惧怕无误,实担心已然数月间连遭异骨症、僵血症两番异症侵扰的源协,再为鳞症所染。

  可源协话已至此,方才武后之事,就与他多有相异之言,眼下这番欲往屋外见见洛水之愿,如何也当响应一番。

  “有句话自不当我来与你说,稍后阿娘、阿爷见你我往屋外去,定将阻拦,依我之见,先返屋中将手脚、脖颈、腰间裹好,再往外去不迟。”

  源协还未对源阳答一句是,忙不迭地就扭身进了房里。

  一切皆似安排妥当后,两人无比笨拙地往外缓行而去,玉瑠、玉璃想笑,又不免担心。

  本以为会于出门前遇到双亲,谁知才行至定魂草田旁,便于源乾煜、顾氏偶遇。

  见两人在身外裹有一层又一层,源乾煜当即便明白两人所为何事,不屑地“哼”了一声,“若事事都须你二人亲至察看,这东都城还须州衙、府衙作甚?!”

  说罢丢出一封简信,“此为水部员外郎亲书,你二人看过便知。”

  源协一把接住,拿至源阳身边与阿姊一同参看。

  看至一半,源协便自言自语问道,“水位当真较往年有下落,而与洛水上下游相干之堤坝、引水却无异状,此为何意?”

  “‘只洛水东都端,水位下降显著?’”源阳复述其中一句,看向父亲。

  “速看至其后一张纸,便知若防汛工事无异样,且未至引水之时,城中水位大降,唯有一项说法,得以讲通。”

  “‘城中地下塌陷,河水倒灌所致?’”源协读着读着,声音逐渐质疑至有些嘶哑。

  “何故可致城中地下塌陷?怎信中未曾再言?”源阳对信翻覆来去一番,却未见得其中再有何解释。

  “他不过一员外郎,岂有事事亲自查证之理?不过……”源乾煜话正至此,身后走来一人,正是于府衙大狱下地宫中当差的武侯。

  眼看向他时,只见他浑身湿透,满是泥水,显得狼狈不堪,“河水倒灌进入城中,去的恐正是此般地下工事。”

继续阅读:377 圣驾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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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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