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狂怒之子
伊岛甫2025-07-28 17:063,258

  长安太极宫外城,中书省所在偏殿之中,右卫禁军正在敬诚令下,将中书省所在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其他禁兵无论北衙四卫、南衙十六卫,听闻动静后,皆出兵堵在外城之外,一级一级设防,为的是不让正在怒火中烧的敬诚,带领右卫冲入内宫,再行冷静下来之后定生悔意的多余事由。

  圣人在西内苑龙颜震怒,与其事全然无关的内侍们无故挨了一顿痛骂,自然有嘴不牢靠的,不知怎地,就在向其他人解释圣人缘何发怒时,不慎将消息走漏了出去。

  若亡者并非敬晖,而敬晖又并无一名儿子于内宫履职当差,则眼下事态亦不至于此般地步。

  谁又能算到,一切便好似天命所为般,几名宫中管事的凑于一处,边计划如何妥当安排之后圣人的行程,边对因突发状况而行程大改颇有微词。

  就在这番微词之间,正于宫中四处巡视,碰巧遇见这几名管事的敬诚,才方靠近几人欲打招呼时,正为对方察觉,便由几名管事一反常态地躲闪不及——此番异样,与往日全然不同。

  虽对方很快收起面色中的不自然,但发觉多有可疑的敬诚,还是问出了几人缘何行动之间,对自己极尽躲闪。

  对方自然不愿向他言明而含糊其辞,且几欲快速离开面前区域。

  然恰逢其时也好,天命所为也罢,这时偏又有不经世事,才入宫不多久的新内侍气喘吁吁地跑来传上官婉儿的话,言早先所知琼州之事,至多仅于内宫所传,若流传至他处,必有重罚。

  倘若他人闻见此言,自以重罚为警醒,以上官婉儿为要处,然而于此时敬诚耳中,唯有自己父亲所被贬谪流放而至的“琼州”二字,方听得至为清楚。

  “方才所言之中,可是有谈及琼州?琼州生了何事,只准于内宫之中相传?”

  他一面言语,一面不自觉提起手中的刀。

  几名管事之中的一名,见过回鹘人那一日,敬诚怒目而视,眼眶几近滋血,欲要砍杀回鹘首领的模样,这时又见敬诚再次提刀,不由先行辩解道,“敬大将军休要这般为难吾等,吾等所奉亦是皇命,将事由告知于大将军,是重罚,不告知于大将军,亦是为大将军好,还请休要追问,待其时机自至,大将军自然获知,如此亦相互不得为难。”

  说罢,怯懦地瞥了眼敬诚,眼神躲闪,不敢再多言一句。

  “既恐圣人重重责罚,又如何不恐敬某将尔等……”敬诚手心攥紧刀把,手与刀把之间发出顿挫的嘎哒声响,每响一阵,在场其他人脸上恐惧的神情便加深一分,同时脚步也不自觉地后退几寸。

  “大将军岂不知于此内宫无故动用铁器,还是朝向吾等内侍,都将治罪,而大将军一时冲动,若是罪及尊府家人,又如何是好?”

  “正是,正是,早先僵血一事,既听闻尊府受损之重,眼下倘若再生其它,又如何不会败去大将军于圣人面前之规矩、体面?大将军一旦失了这些,不止尊府、亲属,乃至与大将军相干人等,亦将受到指摘,得不偿失啊!”

  几番相劝,见敬诚仍无动摇,几名管事只得搬出圣人,“大将军之刀,奴等惧怕;圣人之圣命,吾等亦不得违抗,既如此,何不由大将军直问上官娘子或是圣人,如此方知其全貌,其吾等两方也无人将因此受罚。”

  一人言,其他几人连连附和,“正是,正是,敬大将军于异骨、僵血两案之中皆有上大之功,圣人见了,未尽会于敬大将军如何……”

  一来内侍所言无错,若是在内宫之中动了铁器,还伤人,只向上解释一项,都不知要花去多少工夫,还要卸甲在家等候传唤,如此一来,于朝堂中听得父亲消息,则更显无望。

  思来想去,敬诚松开握住刀的手,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但他在之后的内宫巡视中,越想越觉蹊跷,琼州何等荒凉之处,岂能有消息让一群内侍三缄其口之理,此时他的心中尽是无来由的担忧,似已然以父亲敬晖出事为前提,着手行动。

  若久而心气焦躁,哪怕孔孟,亦或有自控失准之时,何况敬诚这般武将,于内宫边缘往返数趟之间,远眺至宣政殿,思及早朝时,并无一人提到琼州有甚奏文,此时又有与圣人贴身之上官婉儿之密言,想是下朝之后,才有的事由。

  凡听而未解之事,即似于一颗树种埋于心底,只消春雨、春风稍加浸润,不经意间便长成参天大树,此时此刻,这棵参天大树的树顶正直戳敬诚心头,如针扎、锥刺,若不知其全貌,必无罢休可言。

  尤以其中若是与自己父亲相关,无论自何般目光、心思去视、去揣度,定是凶多吉少。

  那般暮年,又为朝廷殚精竭虑数十年,正值退避朝堂颐养天年之时,又策划洛水浮尸案那般发心实难言有何偏差,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且险些赔上身家性命之事,心力交瘁倒还一说,东都一去琼州,还要渡海,数千里之途,敬晖又怎经得起那般路途劳顿,即便到了彼处终点,想必亦是身体困乏,长此以往,定落下致命病根。

  更莫提早先因全家上下挂念父亲,自己亦未熬住一番眷念,遣家丁往东都敬府旧处去找寻音信踪迹,然至今未归。

  看着宣政殿愣神片刻,他终站定,让队伍止住脚步,“尔等自沿原路继续巡视,至换防时,自去便是,勿要等我。”

  “于右卫属待命,非圣人、太子、上将军命,我何时返,何时再动!”

  敬晖用力敲了敲身上的铠甲,把横刀解下,扔给随行兵士,不等下属询问,便迈开大步,直朝内宫走去。

  而他的这番表现,也早为初见那群内侍管事察觉,择机朝圣人寝宫去,尽数报由婉儿知。

  婉儿张口骂了一声,又很快反应过来,眼下对敬诚究竟是当瞒,还是当言。

  “汝若照实情尽数告知,就不怕他敬诚于朕寝宫即耍狠?敬晖、张柬之等人,迫使武后那日,你可得见?想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朕自不担忧他将伤朕,可如此虐其父而杀之之事,于敬诚而言,又岂止于举丧,可堪奇耻大辱也未尽知。”

  圣人不知何时踱步至处理奏书之偏殿,立于门槛的另一侧,正巧听到几人与婉儿的对话。

  众人伏地下跪,此一回圣人并未让其一众免礼,“世间可有这般巧事,内宫无不透风之墙尚可理喻,难不成就无一张知和当言又晓何不当言之嘴?”

  “今日所闻,朕已甚感悲凄神伤,尔等几人勿要再掺和此事,免得朕未尽释然,便欲将尔等一道送去为平阳王陪葬!”

  几人听见圣人有杀意,抖若筛糠,又不得轻易起身退下,只时而卑微抬眼瞧上圣人两眼,时而以目光向婉儿求助。

  婉儿对此类事由处理甚妙,先行巧言安抚圣人,再行至几人面前,假作唾骂状,“还死挺于此处作甚?!未闻口谕,让尔等为平阳王殿下陪葬?!眼下自寻一口井一条河,溺死自己便罢,如此也对得起远洋渡海去往琼州之平阳王了。”

  几人闻言,吓得不轻,更是一顿告饶,直朝圣人脚边跪去,涕泪横流诉说自己于宫中这些年辛劳苦劳。

  就在管事们告饶之间,稍远处传来卫兵开合宫门声,又报右卫敬大将军至,圣人一口怒怨只从心来,抬脚重重踩向趴伏于脚边的几人,直至几人再难忍全身、尤以指节为主之痛,连滚带爬地被圣人驱出面前。

  敬诚如此气势汹汹而来,圣人知即便避而不见,敬诚迟早有一刻要因敬晖之事向上询问,不如此刻便了了,之后再生何事,非人命之外,便由敬诚去罢。

  正此般思量,一句“圣人”与铠甲撞击声即于近处入耳,上官婉儿灵机一动,忙将早时琼州而来之奏书,妥帖交于圣人之手。

  而圣人明婉儿之意,欠下身,双手环抱敬诚双臂,将他扶起,口中解释,“此事朕事前亦未尽及时知晓,婉儿可证,而琼州来去数千里,奏书送至,再欲回环也无有余地,故而……”

  他作深感悲楚状,将奏书递于敬诚手中,“望汝之其详情后,多以理智行事,若查明后,策划此时之人当杀当剐,报由朕,由朕下旨处理。”

  然而敬诚根本无精力细听圣人言,展开奏书后,字字句句便如沾毒利刃般,直直扎入自己眼中和心里。

  “下臣敢问圣人!”敬诚看罢奏书后,极力控制自己勿要霎时间泪涌夺眶,却不经意又将才说出的一句再说了一回,“下臣敢问圣人!”

  “汝不必拘礼,直说无妨。”圣人有些被对方狰狞的面容吓住,不由向后仰身。

  “此周利贞,可还有其他同党一同参与谋害家父敬晖……致……致家父惨死一事?”

  “以目前朕观,婉儿亦出了些主意,想是早前升迁琼州一众旧官,而新由周利贞指名填入空缺者,或皆难逃干系,只是数目过于庞大,若皆治罪……”

  “敬诚叩谢圣恩!”敬诚未待圣人说完,道过谢,转身退了出去,直出了内宫,往右卫属去。

  半个时辰后,敬诚便率右卫诸禁兵围住了中书省,而他本人更是直直冲了进去,将周利贞从屋内拖出,不由任何人规劝,更不听已然吓破胆的周利贞分说释解,直直提刀从对方叠放着的双掌上传了过去。

  一声凄厉惨叫过后,在层层禁兵围住的区域,传来圣驾至的声音,这时的太极宫外城,已是一片剑拔弩张。

继续阅读:285 愤风惊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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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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