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以终为始
伊岛甫2025-07-28 17:053,200

  两人一番对话,停留于源府这一话题的原因,并不止于源阳介意陆礼昭以为源府“手眼通天”。

  其中还有进门时,源阳将房中燃着的净息香误认为是渔夫、渔童家出现过的那迷香,一时失了在韦府中的体面。

  劳师动众地带着一腔兴师问罪,进入韦府,雍王在前厅已经赚足了在韦府中的主动权,可是偏在区区一名韦府女婢面前露了怯。

  加之陆礼昭所言“手眼通天”,更是将状况变得尴尬——堂堂“手眼通天”源府长女,竟为区区一炷香惊得失了神。

  她跟上陆礼昭胞妹的本意,就是担心她一人在韦府中出现意外,可截止当下的最大意外,便是她源阳自己。

  她与陆礼昭一番关于“手眼通天”的尴尬,险些遗落了紧要的事。

  就在陆礼昭此时卧于榻上,一面为莫名其妙的被指失言,一面因屋内暂无人再以自己曾所经之事为由头开始问询之时,胞妹在他的榻边缓过劲来。

  认真地听完陆礼昭在东都中度过的这几日,似又要开始抽泣。

  源阳还在品味陆礼昭对自己所提问题的回答,这时胞妹趁着间隙,问出了一句陆礼昭始料未及,却深深为之动容的话,“阿兄,我与你何时归家?”

  无法起身的他几乎就要因这个问题,振奋地站起来,然后携胞妹离开韦府,直往自己家中返。

  可是如今这付“戴罪之躯”,在对他所经之事稍有察觉的韦府中,业已遭这般对待,他不敢想若真落于正在调查此案的裴谈手中,将会如何。

  躯体发肤未必会遭与此时相同的对待,但身心上所受摧残定只会较此时更为变本加厉。

  “为兄不知眼下状况当如何以待……”他稳住心绪,言语朝向胞妹,眼睛却瞥了瞥站在稍远处的源阳。

  “方才已于阿兄言过,我与源娘子正是随雍王殿下与裴大理寺卿前来,阿兄若担忧前路如何,大可与他二人详谈。”

  “既与殿下、裴……谈,大理寺卿至,缘何先至此房中?”

  “非也非也,阿兄不知他二位此时正问讯韦巨源。”

  “如此也巧了,若非问讯韦巨源,自然也不知我在此房中。”

  “自然,可知阿兄于韦府一事,却是我随源府源伯父至翠峰山,寻得真人时,他于吾等开示方知。”

  “真人……真人……”陆礼昭将头仰伸于榻上,蓦地瞪大双眼,心想梦中那名老者岂非正是须冉有些不同的真人本人?

  若真如此,彼时之梦又何止是一场虚妄,更似启示一般。

  只源阳听过后,面色较陆礼昭说出“手眼通天”那时,更显凝重。

  “家父与真人向来交好,这回因你之事,上山寻他,真人还为胞弟备了舒缓异骨病症之解药。”

  她看向陆礼昭胞妹,“我有一事不明,如何上山一趟,便说起胞弟的事来?”

  “异骨症已有解药?”陆礼昭意图无视疼痛,就这么直坐而起。

  却不能,只能瞪大了眼,看看胞妹,再看看源阳。

  “言解药亦不妥,无非是可镇痛些许,然源协用了,倒多有些改善。”

  “甚好,甚好……”陆礼昭喃喃。

  “陆妹,如何真人与家父徒然言及胞弟?”

  陆礼昭胞妹踟躇,不知真人同患异骨症之事,当讲不当讲,可毕竟年纪尚小,心里所想之事,脸上藏不住。

  “但说无妨,事到如今,什么荒唐离奇,我等未见,是谁人叮嘱你不得说不是?”

  源阳话音刚落,陆礼昭胞妹连连摇头。

  她呼出一口长气,“那药实则非为源协郎君所备,而是玄元皇帝庙中,所患异骨症者众,丘真人亦患得此症。”

  源阳内心翻涌,面上却为显出分毫始料未及。

  稍事片刻,她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心里有了大概。

  陆礼昭胞妹见源阳面色凝重,在旁唤到,“阳娘子……阳娘子……”

  “如何?我正思你所言,并未往他事出神,”源阳吐纳一阵,松缓了精神,“说此事不住心,也未必,但眼下还是要先将其它事项先行厘清。”

  “之外,雍王、裴寺卿此刻仍在前院,与韦巨源周旋,再生何他事,前院二人亦未必有空闲去顾,因而现我三人还是只以将你带出韦府为要义相商,可好?”

  源阳俯视平躺的陆礼昭,平静地发问。

  “但凡此刻在下尚可将身子支起,则随娘子指向,去便是。”

  “眼下你何处不适,初进房时,就感怪异,遭了重打不假,却如何连站立,亦难得以成?”

  “娘子不知,于此处遭私刑重创前,陆某曾在城中各处房顶窜行时,彼时双腿较平日,便须加倍用力,而今经此一番遭毒打,更是不同于彼时彼刻日,竟觉双腿、四肢似无物……”

  陆礼昭将手微微抬起,又仍由其不自主地滑下。

  “如此又有何难,眼下唯恐的是你之心魔,而非所谓‘伤病’,”源阳说着,让出一个身位,示意由陆礼昭胞妹站下,立于此身位中,“将汝家阿兄双手扶起……”她如是说道。

  “……”陆礼昭胞妹先是一愣,见源阳目光炯炯,口中答“喏”,轻移脚步,站在彼处,照源阳所言及举动示意,双手手掌搭住阿兄手腕,向上扶住。

  之后,源阳自己站起身,指节活动一番,眼神颇为怪异地与陆礼昭对视,“汝可得忍住了!”

  言说之时,源阳便已然将手搭在陆礼昭脖颈处,向内深深用力,每个指节都爆出块状惨白,足见用力至甚。

  陆礼昭胞妹此时双手正搭于阿兄腕上,而源阳却死死掐住阿兄脖颈,使他双臂几欲挣脱,却无处用力,只得以手反锁住胞妹的手。

  而源阳掐住对方脖颈之力至甚,已致陆礼昭脸部憋得通红,似难喘过气,陆礼昭胞妹不顾一切在旁大喊大叫,一边用力想要挣脱阿兄因一时不得呼吸,而胡乱用力紧握的双手。

  旁人不解此番状况究竟为何意,不敢出言相劝,更加不敢出手阻拦。

  就在三人各自僵持于一处之际,忽而陆礼昭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怪力,双手猛地松开,使胞妹一时未得立稳,倒在卧榻上,撞得木架吱呀作响。

  而陆礼昭身体也不受控制般,挣扎着支撑坐起。

  此阵突如其来的蛮力,更是直接将原本死死扣住自身脖颈的源阳猛地甩脱于一旁,致使对方直接未能站稳,趔趄倒于地上。

  陆礼昭及自己胞妹,就似心有灵犀一般,双双对源阳怒目而视,“娘子怎下得此般杀手!方才言语之间尚可,怎忽而……”

  话还未完,只见源阳缓缓自地上站起,面带笑意,指着陆礼昭双脚,几近将开声笑了出来,“怎此盛夏,赤足落地,足心向上便不觉沁凉矣?”

  这时陆礼昭才发现自己已然稳稳立于地面,且因对源阳多有怨言,更是直接走离了卧榻旁数步之多。

  他摊开双手,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源阳,甚原地复踏了几步,虽浑身疼痛依旧,但不仅复起,甚还能复行动,便已让他由方才一番质问,转为欣喜又新奇地问询道,“娘子……源娘子,此究竟是因何故,怎……”

  “汝是欲问,怎吾上手欲将汝置于死地,汝便复能行走、活动似寻常?”

  陆礼昭点头,不改面上困惑。

  “遭那般私刑重打,以寻常人言,只歇息不足一晚,便得复言如初,全然不可作这般妄想,然汝却得行;吾便猜测,一番从军经历,定是予汝造就一副刚韧相当之体魄。”

  “偏这般体魄,一觉醒来得通畅言语,却不得起身活动,想来仅有一样缘由,汝濒死之际,体躯先行故作僵直假死,以保未尽全然丧命时,再度自行复元。”

  “谁曾想,韦巨源并未真命人下死手,汝得以存下余命,然体躯却未尽恢复至寻常态势,只得由吾这般再度予汝行此足以夺命之举动,激起汝浑身本原之力。”

  “眼下结果已现……”源阳轻轻拍打衣物上沾染的尘土,“既汝得起身行走,则之后的事,便往此韦府中厅与雍王殿下、裴寺卿,将过往此数日之遭遇,从头言说清楚,之后无论追责或是定罪,亦终将有个说法。”

  “定……定罪?”陆礼昭未得言语,胞妹便先行问出。

  “汝之阿兄实为为行于东都不当之事,所教练而出之私兵。拥私兵依唐律乃重罪,身为私兵,亦为重罪。”

  源阳思及敬晖,并未将言语说至太满,但私自用兵此一项重罪,终归当以唐律而定,丑话说在前头,终好过至终末一刻才知是罪,要来得好些。

  陆礼昭胞妹还想争辩几句,却被陆礼昭伸手拦下,“搀我随源娘子同去,”他试着站定,往前些许再多行了几步,暂不复之前利索,然好歹在胞妹搀扶下能稳妥走动。

  才方行至距雍王、裴谈、韦巨源所在中厅足有目及之遥处,便听得韦巨源自辩之音,“下臣仅为一介朝臣,殿下与裴寺卿缘何于下臣紧紧相逼,将那隐兵捉入府中,不过是予以其所知之事问个清楚,其久而不言才用了刑,任何他人与此实无相干……”

  陆礼昭兄妹与源阳隔数十丈看过去,正巧与连连摇头不止的裴谈对视,裴谈见倒站立起来的陆礼昭,显然一副惊喜面色,但转而又直冲三人摆手。

  在雍王与韦巨源双双留意到身旁异状前,裴谈便已唤来大理寺武侯,悄声安排一番,只见武侯听罢,即直直朝向源阳三人走来。

继续阅读:167 境况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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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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