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幡然醒悟
伊岛甫2025-07-28 17:043,028

  一国之君懦弱而事事不愿尝试,必然总会将上至朝野、下至四海,引至相同境地,人人唯唯诺诺,得过且过。

  反之亦然,国君暴戾无德,则举国上下万民必多喜争好战,全无礼教。

  倘若一国之君踟蹰而不擅长做决断,常会导致朝纲失稳,天下失常。

  一国之君陷于往日苦痛经历,难免踟蹰、懦弱。

  一如当今圣人,而过往一年余的经历更是在某些方面加重了这方面的状况。

  几乎凡事都要取决于长时的考量和决断,此外更是还要看照韦后之意。

  诸多事项皆照韦后所愿行动,绝非仅因圣人曾为一名废帝,与韦后于颠沛流离中,心生相依为命之感,从而时时处处由她欣喜,便如此。

  而是回溯至武后为一朝皇后,圣人仍唤她做“母后”时,便早已有这般迹象。

  虽说前朝武后是武后,后称帝为母皇,韦后为皇后不足一月,是为太子妃之时还更长些,但就在武后平日冷眼相待的“耳濡目染”下,她对太子——彼时废帝,当今圣人之心性、姿态亦多生厌弃。

  此般厌弃并非不得相处于一处,而是失了敬重与怯畏。

  夫妻一场,原本当相敬如宾,互为扶持,而于被废之后的圣人与韦后言,互为扶持是为必然,哪怕被迫为之。

  相敬如宾则不然,圣人确是如此,之于韦后,表面如是,实际如何,或可从两人被召回神都之后,其迅然与武三思勾搭在一处之事上,可见一斑。

  圣人与韦后朝夕相处,又怎不知韦后变化,不过念及旧情与这前半生坎坷,无心亦无力,更觉无甚必要至两人不惑之年,终重返紫微宫之时,生出更大嫌隙。

  一方为求全,处处忍让,另一方本顺势而为,则两方便可长久以续,偏韦后以圣人必将予她诸多让步,而恃宠若娇,更是步步先一步,占于圣人先头。

  加之二人长女李裹儿与武三思之子武崇训联姻多年,于皇室宗亲皆有己方算计,又知长辈如武三思、韦后心中之盘算,故二人皆远圣人而亲韦后。

  由此,圣人厌烦朝堂政事,又不得于后宫、家族之中有何慰藉,反倒更为孤僻自怜,明里为一国之君,暗中不过是一名入夜若无意使妃嫔侍寝,便独自守于寝宫之中的年近知天命之人。

  天子、天命,凡此紫微宫生出何样事端,最终都将指向此二词。

  “当今天子又是何人,天命又所谓何?”圣人手扶窗台,一人望向深幽泛着黑紫色,其中零星几点灯火的殿前空地,喃喃自语。

  无论复唐、还都,之于曾经仅为庐陵王而言的当今圣人,是为再令他憧憬,得之再欢喜不过的两件事。

  可此一时彼一时,深居在外、漂泊十余载,他人之人间疾苦,自身之颠沛流离,前半生亦见得足够多,感触不可谓不深。

  眼前,圣人厌倦朝堂国事是真,忌惮过往而畏惧将来亦为真,故而事事交由韦后自行定夺,一来因她强势有余,二来则是圣人自身不愿沾染过多。

  然,水祭木祀之事又超出他所想,于新复之大唐影响甚深,屡屡欲撒手不管,但无论韦后、武三思、韦巨源一众,抑或五王、敬诚、裴谈等人,皆事事要求圣人拿定主意,由此一来,便生出管则管了之心。

  平日不行过问,忽而要管,确不知从何出下手,往来一阵,抬眼再看,竟已至水祭当下——甚再过几日,便就是水祭当日。

  先父高宗曾明言,大唐自始建起,几代君王或励精图治,或休养生息,或无为而治,终日渐繁盛,可泱泱大国,竟从未有过一回声势足以震铄古今,受寰宇之下诸国敬仰,且仅关于大唐自身之祭典。

  后接受武后提议,无论泰山封禅或是迁都洛阳,亦皆平平以对,并无太大新意。

  直至最终因病而亡,也未曾将所愿实现。

  此时此刻的圣人回想当初,眼下即将启始的还都祭典,似与高宗期待颇有相近,如此想来,亦是替先父完成一项遗愿。

  “来人!”圣人难有这般口比心快之时。

  内侍从殿外疾步入殿,恭问圣人有何吩咐。

  “将婉儿寻来,”圣人欲见之人本是韦后,而一经思及当下时分,寻韦后怕是要出往宫外,只得差遣婉儿。

  不消片刻,婉儿亦匆匆忙忙自殿外至,两手仍不断整理腰间系带,想是已然就寝忽而又被叫起之缘故。

  未待婉儿开口,圣人将内侍遣离,便问,“早先闻得守礼与裴谈前往韦巨源处所办之事,眼下如何了?”

  婉儿一时未直言相告,倒是右眉微挑,讶异于圣人竟会过问此事,见对方面色笃定,才方开口,“回禀圣人,午后右骁卫有报,雍王殿下与裴寺卿确于韦府寻得异样,然其中究竟,却未尽得知其详。”

  “所言异样,是为何事?”

  “亦只是听闻,其言城中洛水浮尸与异骨之案嫌犯,或有些眉目,加之雍王殿下与裴寺卿所往乃是韦府,故婉儿猜想,许嫌犯出自韦府之中?”

  圣人默然片刻,回思过往所生诸多事项,不知为何竟露出些许笑意。

  “知法犯法,窝藏要犯,之于其一众,倒非异事,只是嫌犯已得,如何未见守礼、裴谈回报于朕?”

  “……”婉儿所闻之事,并非只嫌犯一事,这时犹豫,是顾虑若将其它事项告知如今神情多有怪异之圣人,而后之事,便不知将去往何处。

  “有话尽言,此时近水祭不过几日,如今事事都指向水祭,此刻不言,待及何时?”

  “奴实亦未闻得其详,来人所知更不甚多,不过所言似指韦府之中嫌犯,似与城中源府多有牵连,宫中一名女医官,名为源阳,乃前侍中源乾煜之女,今日,她亦随雍王殿下,入过韦府。”

  “源乾煜……如何他又牵扯其中……”

  “之外,今日还有一件怪事,”婉儿轻舒一口气,“原本每隔数日,翠峰山丘真人便要差人将丹药送至宫中,今日却未送,婉儿便遣禁兵去问,返后才知,真人已于前一日早时下山,如今去向不明。”

  “不明!?”圣人回身直盯婉儿,“真人去向不明之时,观内可有人与他言语?”

  “有……便有一句,真人于观内言,‘此番下山,或便不再返’。”

  此言一出,圣人难抵心中疑惑,“水祭之时,早定下由他执掌祭典,眼下行踪不知,将如何执掌,又究竟生有何事?”

  “婉儿……婉儿亦不知……求请圣人恕罪……”

  “与你有何相干?然究竟还须寻得真人才是。之外,有关韦府所藏嫌犯之事,亦尽快查明,再报于朕知。”

  “喏……婉儿此去便办。”

  “罢了,罢了,如今入夜时分,何事还待汝这时过问,不差眼下片刻,只先去歇息,隔日尽早回报于朕。”

  “喏,婉儿暂行告退,求请圣人保全龙体,早些就寝。”婉儿说着,便朝殿外召内侍、宫女入殿服侍。

  她行至殿前,耳后清晰听得一声不知是笑或是苦笑,其间又带有些许无奈的叹息。

  后殿门徐徐合上,婉儿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空,只是月初,光亮不明,但她似感极高处似有一抹细小黑影略过,似黑鸦,顿觉不祥,合紧衣襟,小跑回了自己殿中。

  圣人躺下后,久久不得合眼入眠,脑中想的竟不是方才婉儿所言,而尽是当初吟天殿构造初定后,韦后使韦巨源细细转述丘真人所言水祭当日有关五行之设计。

  无论吟天殿中所设各层功用、祭典各项环节,韦巨源所转述的,竟似探得了圣人自身内心所想一般——倘若圣人着实于水祭亲力亲为,吟天殿与祭典便似那时所述一般。

  真人修道多年,道法道术自然不在话下,但若可至探取人心之境地,则城中如今浮尸、异骨异事,又如何是真人不可掌控的。

  思及恐极,圣人再回想至武后称帝,乃至再先高宗推崇道教,险些将真人奉为国师,后武后弃道崇佛,却与真人仍忽近忽远,于修道、丹药乃至国事,常有交集。

  事事看似不相关联,然将真人置于其中,一切似又可相接……

  圣人猛地自卧榻坐起,年近知天命,只觉额前一重,两眼发黑,“若真人早先便知此一切,此时不知所踪,岂非……”

  他双手撑住卧榻,手心灼热,直直冒汗,不时便在席上留下手印。

  “吟天殿、五行之道、水祭、还都,”圣人口中不住自语,“想来件件都与他脱不开干系,之外那精冥石……”

  越思越深,以至于对卧榻帐外的两名内侍低声窃语充耳不闻。

  “方才见外头月光通照,那天上无一丝云,偶见得一黑影掠过,似是人形,倒是惊了我一阵。”

  “田舍汉,想是今回值夜又要诓我一人独守不成,既有黑影又怎不是游鸟飞禽,白口唬我来。”

  “登徒子!几时要你一人值夜,好心说给你知倒回嘴起来,嘁!”

继续阅读:170 坦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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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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