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朽棘可雕
伊岛甫2025-07-28 17:413,119

  “朽棘犹可雕,愿得朕与文武百官,再复得取信于千万大唐子民!”

  两日之内,与异骨案、僵血案、鳞症案相干之已知事项,皆以圣人亲自记述之公文,发至除偏处外的大唐疆域内各地。

  虽其中与皇家、朝臣多有关联的内容,几经修改、确认,才最终选定一样使观得公文之人,尽然知晓眼下近来数月无论东都、长安,还是零散于大唐国中各处之异骨、僵血、鳞症异相,是为何故,又不尽将这些异相全然归咎于圣人、皇家、朝廷的不作为上。

  且之外,还有一样足以使所有人信服之解释——眼下全数乱象、异相、怪症、灾祸,皆由一处而来,所谓“罪魁祸首”——是为曾篡唐代之以武周之武后。

  只要将所有加之于万民、千军、百官之惨状,尽数归拢至早就已然薨逝之武后身上,许多事由便不得使其一众太过怪罪现状,反生出于说来全然不相干之武后之恨意来。

  但如此终算得是一件得成之事,由已死之人替罪,代为受所有人指摘、谴责,终好过这般鱼怪肆虐之时,再由民间生出其他乱事——无论民祸,还是战乱,但凡得以生出,则将使境况更为难测。

  正是于此多有顾虑,圣人才照真人所言,又于公文中,再加上了许多犹如罪己诏般的文句。

  但公文终只是纸上空谈,见之,虽心绪得以平复些许,但终难止住心中恐慌,更不得切实一解鳞症、鱼怪仍大量于城中各处之现状。

  故而不足几个时辰,公文可带来的安平,便再度被趴伏着身躯,于四处移动、低吼的鱼怪吓入各自屋内。

  此番情状,却为雍王事先预想到,他向圣人进言,就算将公文张贴出去后,还须吩咐于各坊中的兵士,将公文其上所书文句,反复诵读,尽可能致更多人知晓有此一文。

  听得此文者,大多只以“朝廷又降无用之事于面前”而论,转而各自保命去了,但却又有人将此文此言听了进去。

  就如异骨案时,死于非命、不知所踪、甚尸首无存者之亲族,这时便知其家人因何而死,而又究竟魂归于何处;就如猜测自身或得有怪状,却不知其状对应何样异症者,终而知晓自身所患怪病是被称作为“僵血”;就如长时困惑于缘何世间竟有鱼怪那般骇人之物者,终而认清,世间存有此物,并非因世间自有万种怪奇,而是人祸所致。

  无论此众人之中何一种,听得公文之后,便只想向官府、朝廷、圣人,求得一样解释——纵武后行那般有违天理人道之事,然终将是过去;然眼下听闻日蚀之日,武后或将再复现于世中,如此造恶之人再现,无论自身,还是已然化作尘土之家人、族人,所受之惊怕、屈辱乃至全然不可记述、那般重大之折损,终须由获复生之武后,详为所述一番,并同而今此一位圣人般,好生当众行一番罪己。

  如此一篇公文,似此一众早早便已丧失大部求生、存活意志之人,正好得以此劝慰自身,仍有当存于世中之必要之物。

  此为一众,之外还有另一众——如源阳、源协、源乾煜、雍王、敬诚,其一众曾那般苦于所作所为,以及所欲所想皆只能于暗中,却事事种种又是与各项异症、异案皆有关联,每逢为人问及,唯有一笑而过,而每逢于何一处做错,深深自责之余,满腔欲倾诉之念头、之事却无人可诉说,除少数几人外,再无一人于自身有何理解。

  便是偏偏似已完全释然、专注于最终一步欲将全数与鳞症、鱼怪之事尽而得解时,这封圣人亲述的公文即至。

  非要说于此无感,实为自欺欺人,无论地宫、秘所,还是武后欲借邪法转世长生,他一众本就以当将其公之于众为期冀,只是人命当下,无人愿对圣人再言一句多余,故而公文达至时,他一众对圣人忽而甚有更多改观。

  前一阵心生这般改观,便是在此前不久,真人代为传达,将武后与圣人之间的一些往事,全然转述之时。

  既圣人愿屈尊以“朽棘不雕”作比,本就承有皇命,且日夜为解鱼怪、鳞症,几近不眠不休的源阳、源协,栽种定魂草时,更显有了底气。

  然底气终归仅为底气,有了底气也不得将定魂草速速种出来,可就算只是多了些心中慰藉,也好过默默然只埋头做事,而所做之事处处又因其中所涉太多,不得自任何一处获得支援。

  两人这时以土栽培定魂草,皆多有了些劲头,“任谁亦思不及,此物竟赶不上那日蚀降下。”

  院内为种定魂草,连那剑南道的锦竹都已尽数移栽至别处,独留了那一汪锦鲤池子,在两人卧房外,辟出了一片三丈见方、专为定魂草留的空地。

  后厚厚铺上一层翠峰山取来的泥土,埋入秘所之中留下的种子后,再厚铺一层泥土。

  两人得知翠峰山内原本就长有定魂草后,相互与真人就此谈论了一番,真人彼时所言令两人备感无助。

  “贫道虽终日居于翠峰山中,一草一木皆在贫道自身眼下,其类、其属自是知晓一些,若早便生得,则早亦已知晓,何曾须待至今日。”

  “既自土中寻得,想来此草,自是深深埋入地下,故而才于挖掘秘所之时,由工匠寻得,再将其种埋入秘所之中所藏密道内,也未可知。”

  真人以少有的不确定言语,尽可能详述心中所想。

  “真人所言是为,工匠终须将工事做得,而药草生于土内,又难免不被那秘所遮挡于四处?”

  “所言无错,之外还有一项,是贫道自身单向之见——倘若那秘所地底真埋有人魈,许又或是以异骨、僵血、鳞症三样异病,将人魈消磨致死后才埋入哉?若如此,只想来以异骨者骨粉所制之香,便可致人僵血,则那般数量之人魈埋入土中,岂非有致使土内寸草不生之可能?”

  “真人所言,竟甚多有道理……”源协当时附和道。

  “无论其草早先存否,眼下又或得现成所用,终归去寻亦须花去许多时日,倒不如而今踏实以其种栽培,试着将解药种出来才是。”

  源阳彼时显得不耐烦,但却清醒异常,与其对未知之事迟迟不忘,倒不如对手中得把握住、已然种入土内的药草,多加上心。

  言语之间,她以铜镜将日光反射,如此便可使每一颗栽入土中的定魂草种,皆能受到日晒。

  但就算如此悉心照料,几日过去,却未见出芽,哪怕是分毫自土内而出之动静,也未显露。

  真人与源协闻言,暂不再纠缠于人魈一事,转而同在意起定魂草来,“若言以往,贫道及道友于翠峰山上栽种作物,常将其它药材废料投入土中,一道育培,收效甚可。”

  “原是如此,”源阳附和道,顺带唤来玉璃、玉瑠,让她二人着手收集足以沃肥的废料,“然即便照做,药草亦非当会由此便立刻种得,何时又将全然一解鳞症?”

  “阿姊忧心过甚……”源协正欲以此劝慰源阳,又记起真人才方言过由长安证实过,和琢香之效,已未必如早先所预想那般堪用,眼下说来,唯有将定魂草种下、收获,才得解此最后一样异症,否则只得如雍王与李多祚此时正行之事,将街面鱼怪尽数砍杀。

  此番考量过后,源协未再言语,而是自玉瑠、玉璃手中接过厨房的菜蔬废料,默不作声地低头浅埋于土内。

  本欲唤二人稍事休息,而往院内至的源乾煜、顾氏,听过此番相谈后,也不知当作何样劝解,更不知眼下之事,无论源府之内开始栽种的定魂草,还是府门外不时传来的鱼怪低吼,或是仍于城中多有发生之因鳞症而生之伤案、杀案,实难预见其得以终了之一日。

  两人相视无言,又几乎同时长叹一声。

  至于源乾煜,或许是因于翠峰山下秘所之行,过于劳乏,眼下稍行多走了几步,便要借助手杖支撑。

  夫妻二人只觉这一日手杖击地之声多有怪异,缓过神才察觉,怪异声响实为府门一侧传来的门闩震动。

  自那一日源乾煜手刃化作鱼怪之家丁后,府门后便不再设应门家丁——自然当下之状,全然无自城中往源府、或往任何一处之人。

  这时门闩却开始震动,实让两人备感困惑不止。

  行至距门欲近,耳中听得的声响便愈多,除却门闩声响,竟是嘈杂人声。

  其中一句还听得格外清楚,“可有人于府门之内?烦请向府内源乾煜源公通报一声,大理寺裴谈有话与源公相谈。”

  与裴谈说话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至少数十名其他人的嘈杂附和声。

  源乾煜支起手杖,借由顾氏的搀扶,向前快行起来,闻声赶来的家丁亦忙不迭地快步前去将府门打开。

  “圣人那番‘朽棘犹可雕’之言,实使裴某羞愧不已!故这才召集一众城中住民至尊府而来,为的是……”

  门一经打开,见到源乾煜的裴谈自顾自地把话说开,又自他背后看见因听得父亲手杖声,匆忙赶来的源氏姊弟二人。

  “所为乃是希冀与两位医正共同栽种那救命药草!”

继续阅读:375 齐心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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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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