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正在醒转。
破晓时太阳就像刺破黯淡的胞衣一样逸出,在遥远的天际线上发出瞩目而闪耀的金色光芒,悄无声息得像水体一般浸透扩张,顺着飞机客舱里熟睡并轻微翕动的眼皮,将每个睡眠的人的样貌清晰地投映出来,不管是何背景出身的人,他们此时此刻都不会再有矜贵的身份地位,亦不曾为辛苦奔劳的作业者,皆是众生,有被沉重肉身和逼仄空间挤压的鼾声,不自主地张开嘴,唾液顺着下颌滴在整洁的衬衣上;泛起的眼白布满熬夜的血丝,不甚安稳的虚汗顺着头皮密密麻麻地沁出,四肢因为身体休眠会不自觉地轻微抽搐,眼珠不安的转动;或妥帖地相互依偎,将本能的不安感和体内对身旁人的爱意,用环抱的方式圈入,仅仅是甜美的,或许有细微的面部表情,自然地被阳光捧在乍现的白天里,吻得很彻底,脸颊上的绒毛都剔透清晰,柔和温暖。
男女老幼皆是相同,各自在清晨的班机里在短暂的睡眠里获得真实。
霓生日复一日地在日常工作中目睹着人们最原本的形态,没有善恶之分,所有人都是自带着鲜艳的个性,并且重复着同样的需求,对霓生的好奇,对天空景色的惊艳,渴望被关注,被帮助时的信任或是理所当然;霓生喜欢那种观察世界的感受,能够去很多地方,见到不同的人群,听他们用不同地域的语言或大或小声的表达,吃到的食物也各有精彩,她总是一个旅者侠客的形态,在人间辗转,从万物身边过站,霜雪雷雨里中转,意欲饱尝苦累和欢欣,最终抵达彼岸结局.......
她喜欢这份工作,这是她的人生目标之一,为此,之前她毅然辞去了外企的工作,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充满因需要工作而被迫的安顿和迷惘。霓生更年少一点时,因为家庭原因,不喜欢固定在一个区间内,向往是阅读世间山川河流,虽然对繁重的工作和高强度的业务指标没有异议,但那时对职场的勾心斗角,以及上级领导对她的芥蒂感到厌恶,她刚毕业就在这份工作中从事基层管理角色,这使得很多人不满,尤其当时一女性领导不悦,她对毕业不久的霓生感到不屑,为此霓生所分配到的资源都不甚优质且匮乏。霓生自认自己还需要成长,也谈不上优秀,只是默默积累着职场经验,反感妒忌与仗势欺人的职场恶行,所以两年后便选择离开而去追寻这个目标。
平时她喜爱适时阅读和学习,电子游戏,为历史着迷,对动物的喜爱有异乎常人的同情心,有寻访石窟与参观博物馆的嗜好。晚熟不善言辞,虽然在航空公司已不算新人,只是显得比更年轻的人沉默,总是在不多话观察着,在没有熟悉之前她都会刻意少言。身上还是还带着青春的致命感,看上去年幼细瘦的骨骼支撑着不算特别高的个头,刻意剪短的头发刚从光滑的脖项落入锁骨,肌肤像阳光下缓缓流动的蜂蜜般幼润,而光线太强时,大大的浅褐色瞳孔会急速收敛;之前她身上仍带着初出校园的懵懂,而那种懵懂是来自家庭失败孕育的产物,母亲在她少年时期的过度保护,她在同龄人面前显得更年少许多,虽然未来规划清晰,然也缺乏社会经验的洗练,而她的成长明显滞后了,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像是永远都欣欣向荣地灌木一样盎然欢欣,却可能被无情毁掉,从而拼命珍视那不成形的情爱;情窦初开的女子,就无法正视爱情里的虚假,如同被猎捕时哄骗的笨拙猎物,善恶难辨,仅仅是被抛出的小小甜蜜诱饵吸引,忘记周围暗涌的环境。
在未成年时笨拙而单纯地误判也实属正常,同时现在看来是男女恋爱中不会过于出乎意料的事,但是在保守爱她的母亲看来过于忤逆和不洁。
单身近三年,近期会花更多的休息时间用在电子娱乐里,她专注并快速地按动操作,沉迷在电子虚拟世界里的飒爽游侠,男女皆能豪情万丈,被不断打磨成就英雄姿态。可以拯救世界,穿越虚空的维度,帮助落难的流浪者,经过的都是变幻的风景和剧情,主角可以所向披靡,飒爽如风的施展技能招式,剑指魔王,拯救生灵。周围很少有女性朋友像她涉猎众多游戏,她算得上是国内游戏中接触最早的受众,那个时候她就趴在显屏笨重的机体面前回合制角色扮演了,虽然当时只有几岁。本是男性更热衷的事物在她身上显得并不突兀,能够开化自己的思维,遨游进无垠的想象力世界,没有现实带给她的后悔,敏感的伤口。游戏既是兴趣,也是平时忘记屈辱和治愈的盘尼西林。
纵是人类,都会有所经历,不必以此为耻,惦念成疾,并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心魔,将自卑和难掩的屈辱具象到生活,如此,三餐索然无味,大千黯然失色。这一生需值当,生命本就是宇宙刻意而为的奇迹,珍视待之,即便不能快意成诗,坦荡无憾也是幸事。
她现在想到这些,也不再过分执念自己的过失,给自己足够的时间过渡。
结束日常工作后霓生通常会回到家里,父亲平时工作频繁外出,母亲年纪大些了也常出外旅行,也不再对她过于严厉管束。除去工作和旅行,她便是具不热衷户外活动的个体,又不擅长交际,拒绝烟酒和纸牌游戏,虽然歌单里有不少电子音乐,但是几乎从未出没在club中,开始飞行之后,霓生能够将人生的游历一一撰写出来,她自幼便热爱擅长写作,之前的工作让她没有多余精力阅读积累,需要花时间经营业绩;她已经重新开始写作一段时日,因为时间关系,只会写一些游记和随笔,偶尔发在网络平台上,读者也不少,她不靠此谋生,只是一直以来的兴趣,能够长期保留的兴趣如同珍宝,只会在岁月打磨中熠熠发光。即便如此,受工作作息影响,她经常熬夜,灵感骤现,甚至会写到深夜。她会补眠,利用空闲的时间看喜欢的动画新番、电影,打游戏,爱点汉堡、可乐和薯条外卖,思虑过重压力大的时候最喜欢吃这种卡路里很高的食物。她没有照惯例点鸡腿汉堡,偏偏选择了牛肉芝士堡,她揭开牛皮纸咬了一口,看着熟透的芝士溢出,深深地浸入肉饼里,又因为她握的力度,黏稠地附着在她的五根手指上;她嘴里反复咀嚼着,混合着牛肉的动物性脂肪和肌肉纤维,面包带着回弹的韧劲,被牙齿碾碎的番茄片汁水顺着唾液落到食道,美乃滋隐藏在生菜叶腌黄瓜里齐力催促下咽,重复地吞食动作,嘴角边堆积着油脂和酱汁渍,一直持续了十来分钟,将它全部消化,她大口地吸入可乐,冰块加持的碳酸液体涌入食道,气泡不间断地绽放而下,这才感觉胃里有了踏实的满足感;然后擦干净手,看《星球大战3:西斯的反击》,时不时会继续把剩余的薯条塞进嘴里。
在调整自己的漫长时期依然有不同的年轻男子靠近,有时候人的德行和爱情都能成为不一样的相处模式,他可能心善稳重,品行优良,在爱情里可能难逃不端,平日里缺失的崇拜能够堂而皇之地建立,原本藏匿的部分,如同妖兽横行,会去享受肆意夺取,用平时不擅的方式,在爱情上得到丰碑的标识。霓生不难看出她经历里有好几个人做着这样重复的事情,身上的光黯淡褪去,此时也普通无虞,也不能成为她宇宙里的星辰。她不断发现并不是自己曾经的单纯是唯一原罪,而有几个利用她心性而在爱情里随意攀援的人,就在心里默默被置否掉了;而将事情一味归咎在自己的天真名下,如若没有自己的开始就不会留下晦暗的痕迹,可被动掩饰的人,他们的错处并不见得乐观,背弃期待早就使他们应受到问责。
这一次霓生冷静并坦然,她很肯定自己在缓慢成熟,决定临时去广州过圣诞,和要好的同事一起,于是在某天结束深夜飞行,她便回家收好行李,办理免票乘坐公司最早的航班赴行。
清晨回到机场的感觉并不陌生,但是霓生已经很久重新作为旅客回到候机楼,飞行的疲惫还没有散去,她看着无数出行等待的人们感到无比熟悉,却忘记她此时已没有工作职责,她在一片喧哗中感到恍惚,无所适从,直到落座的机场餐饮店,服务员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油抄手,她才缓过神来,碗里的抄手饱满完整,沾满了辣椒油、碎葱花,她拿筷子轻轻夹起放进嘴里,烫口的温度和适宜的味道,让她迅速调动了饥饿感,辣味刺激她的口腔,逐渐让精力恢复过来,她喜欢咀嚼食物的过程,郑重其事的是对食物的尊重,它的味道,形状,一一在舌头的触动里无处遁形,她是个非常挑食的人,能够找到合意的食物总会放慢速度进食,这确实是她吃过的最好的红油抄手之一。
上机后,遇到熟悉的同事小小寒暄一番,就戴上眼罩睡去,朦胧中听到发动机稳定的震动还有机上娱乐设备播放的电影,她拉起窗板,刺眼的光线迷了眼睛,同样是预告目的地的接近。
对新去的城市都会有恐惧,霓生喜欢保持一定距离性地观察,因为之前去过深圳的关系,感觉会重叠,有外来人的漂泊感,紧迫的生活竞争,窒息的空间和新生力量。但没有发现一些让背脊紧张危垂不适,在浮生的繁忙里还有老街旧巷的厚重自持,给予失落沮丧的辉光和暖意。
到达酒店的时候还不能马上办理入住,她和同事便去了游泳池洗澡换衣服,寄存行李。在酒店附近的星巴克喝咖啡醒神,照例点了香草拿铁,同事要了馥芮白和可颂,圣诞节里店里照例会装饰圣诞树,照亮了晨间的冷清,快临近中午,有人推门进来,三位职场打扮的女子,谈笑自若,化了很清淡的妆,穿着也干净和谐,她们操着柔和的粤语不停地交谈,坐在附近的位子上,不难被她们吸引,其中一个染了深红的指甲,指间的钻戒很是耀目,她眼神里洋溢着对工作和生活的满足,对俗世的温柔动容。
因为着迷历史,会喜欢城市身上有旧痕迹,这是城市对故去的怀念,是固本溯源;让孑然的孤独有所依靠,这会让她放下警惕,开始去接近去了解。虽然已经冬天,这里的气候还是舒适惬意的,她穿了婴儿蓝的长袖衬衣和高腰阔腿西裤,却搭了airjordan的白色球鞋,莫名和谐耐看。中午她走在街道时感到热,便卷起袖子,露出小臂,有年轻的男生看向她,她并未注意到,心无旁骛地喝着刚买的石榴果茶,眉目年幼的少女形象在日头渐长里逐渐出落。
她们去了外地来客肯定会去的广州塔,到达时临近日落,登上塔顶摩天轮,看到夕阳里暮归的车流平缓,静卧的珠江水波安详,大厦的轮廓鲜明利落,她和同事不紧不慢地聊了起来。
什么时候打算又恋爱呢?同事问。
暂时没有,她回答。因为以前总是热情并迫切地开始一段关系,也许开始时是有激情的,可是那不算成熟和考虑周全的喜欢,只是片面地好感。而时间久了,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也许是发现不够了解,也许是不够合适,这样问题堆积而出,双方都有不同的问题,恋情也宣告结束了,时间也很快耗费掉。
最短谈了多久就分开呢?
我谈了四段,最短也就半年左右吧。
这的确是对时间的消耗,但我认为你做的很好了,起码能够负责并忠于自己,现在是害怕了吗?
并不是,而是想学着善待自己,并慎重,这也是讲求缘分的过程,再也不需要故意又用力地喜欢,喜欢是自然的本性,恰得好处,并让双方都舒适。
同事点点头,那现实的考虑,你最看重什么。
现实的话,我觉得看情况吧,我从来内心就不是循规蹈矩,我最看重的是品性,内在的契合度,这有可能是会和我度过后半生的人,他要有和我相投的点,我觉得这是每个人都会考虑的,并不是别人认为他适合我,我们都是该结婚的年纪。
对,同事回答,我也是这么认为,你能这么想挺好的,让自己舒适开心是很重要的。
她们结束对话,开始闲聊了会景色和这边的人文,晚上吃过饭去到对面的柏悦酒店楼顶喝酒,晚风吹得有点发冷,她们小小地尖叫着跑进酒店,楼顶豁然开朗,虽然灯光昏暗,但是窗边巨大的落地玻璃贯穿整个酒吧前厅,与无数高楼的灯火暧昧相望。后面的露台上点起了露天篝火,有结伴的人们偎在沙发角,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子脱下高跟鞋,手里捧着鸡尾酒杯,她不时用指尖摩挲杯口,出神的注视前厅的乐队主唱。主唱来自牙买加,沙哑低沉的女声异常动人,缱绻的爵士调让人放松。窗外珠江还在抚慰尚未安睡的江船汽笛,远处愈显纤细屹立的广州塔,轻盈的在夜色下沉中变幻着颜色。她们喝到微醺才离开。
第二天中午去吃广东特色牛杂锅,煮到泛白的浓郁汤锅,放入牛肚、牛百叶、茼蒿、油豆腐白萝卜等,自己调好了蘸碟,熟透就夹入碗里,就着热米饭,天气不冷,吃到微微发汗。她挺适应清淡饮食,虽然出生在嗜辣的地域,但是她食辣并不激烈,挑剔饮食也能得到安抚。
回去的班机上她霓生再度陷入熟睡。她去了极北的地方,有大片绵延沟壑纵横的冰蓝色冰川,无声无息,在无垠里反射洪荒蜕变,肃杀的寒地气候,人迹罕至地荒土零星地长着耐寒的植物,休眠的火山没有蠢蠢欲动的意思,沉寂的时间里山体就像是被遗忘的坟冢,当地人都有着糙砺的白色皮肤,明亮的蓝眼睛,轮廓粗犷,坚韧又和蔼;男子留着蓬松的胡须,发质坚硬,多是深红或者金黄的颜色,她站在港口注视着人们的生息,捕捞船的船舷上漆色斑驳,有无数藤壶紧密攀附,被海浪推挤的船体时不时磕碰到岸头,周围有听不懂的小众晦涩难懂语言在交流,声音洪亮,有飞行的海鸟不断扇动翅膀,她甚至能看到远海上有鲸鱼深色的背脊,目光太深,甚至看到那海浪里的大型哺乳动物翻身下潜,巨大的尾鳍拍出了水面,细小的泡沫不断涌现,倏然感到冰凉的海水甚至飞溅到了她的脸颊,天空骤然下起小雨,视线变得难以捉摸,一旁的路灯电流被干扰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海水清新的咸湿灌入鼻腔,面前有浪袭来,轻易地濡湿全身.......
霓生知道那是她一直向往的冰岛,此时飞机已停稳关车,灯光亮起,她遂起身准备离开,她不太愿意回到这座工作的大城市,八岁时从故乡搬到这里,父母亲得以团聚,他们一直感情较好,都是踏实善良的国企员工,虽然没有太多财富,但日子稳定,即使母亲严厉一向管束她关注她更多。每次回来,她总会记起刚来时的对这座城市的怨怼,小学便出现的校园暴力让这个转学生感到无助,她渴望被保护,幼小灵魂有着紧张和不安感,孤独应运而生,这种孤独并不是失去亲友,让她感到自卑,压抑着情绪,注视自己的脆弱。她都牢记清晰,她甚至记得刚转学来时那些人的眼神和名字。还好她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可怜,只是心有不甘,却依然天真的心怀热诚。生活是需要乐观主义的,才可以淡然保留自己的快乐。
大学时期的暑假都是在云南度过,霓生对那边的风物人文都异常喜欢,父亲当时在云南工作了很长时间,辗转于大理丽江之间,母亲便带着她过去探望。她站在大理的山顶上,身后是犹如高耸的白色巨塔风力发电机,缓缓转动的叶片又像是风车,似是在轻声咏唱,在山峦上绵延不断的出现,整齐又为风力带动,时间就像是油画里停止的景色,在写生者的笔下栩栩如生地转述着这片自然的苍郁和人类机械能量间的和谐共处的画面。在洱海旁边骑车,无意间发现了某部电影的民宿原型,便做状到店里喝了一杯咖啡,翻阅过期杂志,在阳光里看到风将洱海的水不断激怒,涌动的白色泡沫清晰可辨,湖水搅闹不安,一反往日的平静,失去文艺特质的形态,却新获取了蓬勃的张力,美中占据着大量暴烈........
父亲抽出空来,陪伴母女一起去泸沽湖环湖,驱车到夜里,到达湖边的民宿,此时岸边灯光摇曳,有歌声和人声不断传来,寻找了几家饭馆,都快到了打烊时间,室内有零星两桌同样的旅游者还在聊天,桌上散布着喝光的啤酒瓶,和未拾掇餐盘,一个大姐刚熄掉包房的灯火,推开挡道的椅子,开始拖地。最后在湖边找到一家当地人开的烧烤摊,负责烹饪的女老板背上还背着熟睡的孩子,她们本身肤色较暗,在夜里看不清容颜,只有她回到灯光下,才看到她清丽俊秀的年轻容颜,近旁有只黄色的土狗跟随,时不时驻足趴下,父亲开始逗弄它,它也温顺地摇摇尾巴。母亲从房间又拿来了披肩裹在霓生的肩头,然后开始与霓生闲聊,谈论以后的工作去向,霓生并不喜欢当时的专业,告诉母亲一直还是喜欢中文系新闻系汉语言文学系,母亲很无奈地回答,也是当时出于好找工作的目的才坚持让她选择现在的专业,现在也开始松口想让她拥有自己的选择。
烤好的菜端了上来,菜品不多,有特色的猪肉,土豆片,韭菜,湖鱼,牛肉,茄子,上面有烤制时焦印,三人吃过后便早早休息,第二天接着环湖观光,走走停停地偶尔拍照,在某个不起眼的路边停下,有附近的村民售卖湖里的小银鱼,新鲜的稍做烤制,撒上调好的辣椒粉,味道很是惊艳。她边吃边注视着蓝绿色的湖水,偶有路过的海鸥,展翅掠进湖中,它爱惜灰白色的羽毛,所以那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亦不忍捣碎这神明的镜面,生怕这潋滟四起的波澜卷起可怖的浪花。
回到丽江,父亲和同事相约在古城中饮茶,母亲同陪。霓生便一人在古城中转悠,石板道路被日夜的踏到光滑,沿街鳞次栉比的商铺永远不乏寻访而来的散客,售卖牛肉干的香味很浓重,民宿里多种植各种鲜艳花草,古朴民房通过改造都各有特色,她站在一隅瞥见了雪山的身影,想起了小学时旅游后写下的一篇游记《云杉坪》,就是讲的玉龙雪山的风景,内容的记忆已经很是模糊,但在大学过来的假期里,她并没有再次去拜访雪山。
晚上回到父亲的驻地鹤庆,去了一家四川内江人开的螃蟹店,螃蟹都是澜沧江里新鲜的河蟹,被师傅豪迈地劈成两半,加入各类调味和辣椒在锅中爆炒,霓生对这家店中的炒螃蟹难以忘怀,她记得她最多吃了七八只,吃到微微冒汗,嘴唇发红,甚至会狼狈的擤鼻涕;她已经忘记店名,只记得那个戴眼镜的光头老板总是忙进忙出。
飞行其实比起以前的职业更为单纯,下一轮飞行又去了西双版纳,同样是云南,气候却更温暖湿润,紫外线同样强烈。同组相约一起去曼听花园参观,各类繁盛的热带植物,高大的椰子树比比皆是,芭蕉叶长势良好,虚掩着还是藏不住的金色佛塔,在太阳照射中八面见光,夜里去了告庄夜市,商贩摊位灯火辉煌,河上有歌舞泛舟,远近的缅寺和佛像腾焰飞芒;大家对当地的傣味菜很感兴趣,一大竹篾端上来,五花八门,用手抓或者不习惯可以用上筷子。霓生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样单纯不变的工作,她知道她的愿景之一已经圆满,这也是她最庆幸的事,顺利从面试培训到飞行,未曾拖沓。
距离第一次飞行已经过了两年,但加上她在外企的时光,她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站在青春的尾端,慌乱感并没有出现,反而少了浮躁,厌飞的情绪比同事更少。她之前带飞结束后有幸能够进入驾驶舱看一次起落,新鲜又兴奋的模样,又有了少女的影子,进去之后拥挤的空间因为她的进入热闹了起来,同时带飞的还有一个年轻副驾,辅秦。面相端正敦厚,他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机长健谈,开始和霓生聊天,也是新人吗?
是的,她回答。
正好啊,辅秦也是,辅秦给人家介绍下驾驶舱呗。
嗯,好的。他开始腼腆地讲解设备,语气温和,说话简短。不一会就戛然而止。
机长扭过头,表情惊讶,这就完了?
几人开始笑起来,辅秦也不畏生,时不时和霓生对话,得知两人都是同一个基地。落地之后,辅秦的手机掉进了座椅缝隙,怎么都够不着,最后还是霓生伸手进去找到,他不断道谢,心怀感激。
很久之后他对飒星和霓生说道,当初介绍你们认识感觉很是奇妙,仅仅是我们一起偶尔游戏打发时间,我真的不难发现你们过于志同道合,也许合适真的是如霓生所说,那种自然而然无须堆砌的从容不迫,心中真实的挂念,爱会不自主地流露,这才是时机成熟能够在一起的契机。
是的,霓生回答。对我来说,我很郑重并妥善对待了这段感情,我思量过很多需要考虑的问题,可以发现,我们的可能性。
她注视着眼神写满动容的飒星,她在他眼中,有柔和的光芒,就像久逢未见的心爱花朵绽放,仅仅是为他而到来。
认识霓生之前,飒星身心疲惫,在最近的时间里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想要恋爱,每天只想完成好工作任务回到家中关上门,看书睡觉游戏,他对频繁社交没有太大兴趣,在生人面前总让人误会难以接近,对身体健康尤为看重,热衷于打球。在外工作两年因为不适应饮食和当地生活方式,又对这座小的城市有依恋,大城市的强度疲惫和觥筹交错导致的失衡压迫,健康地加速衰退,宁愿回到家乡过着相对轻松,心态平和的生活。他很享受这种惬意,尽管幼稚,却也最终会毁灭他的爱情。
和飒星聊天提到前任,他不愿意探究,他对待感情认真诚恳,为人直率,有强势的骨性,对待是非会很严肃。算不上是背弃,然而却总觉得离开的人早就意有所指。
飒星闭口不谈这些,只想换取长时间的冷静。
零星有雨水打湿车窗,只有车辆碾过柏油路,雨刮器有规律来回摆动;他没有后悔回来,也再不想离开。
在大学期间并不会甘愿安心学习,逃课去网吧,跑去无人的篮球场,蹲在档口和老板聊天吃各种煎炸的果子,无视身边同龄女生的爱慕,没有挂科,也不想出类拔萃。专业课老师评价飒星,思维逻辑都超出专业很多人的敏锐,又固执己见,如果和他无法熟悉,是不能融入他的孤傲里。
他独自居住在走廊最远的一间宿舍,陈设简单,四人间其中三张床都落灰太久,几乎没人知道他在这里,也不来查寝,就这样他度过了剩下的大学时期,只有少数交好的同学以及辅秦会时不时寻他去玩。
他其实是一团火焰,能够点燃的也能共鸣,都需要他发自内心地欣赏和钦佩。
有无数人和他同样的心怀对生活的向往与标准,不等同离群索居,对所需要的事物偏执,没有必要去刻意屈从,各色鲜明的个体会自有分寸,这是高级动物令人着迷的个性部分,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式生活,怠慢的,市侩的,充满激情和滚烫。
父母还是觉得他贪玩了些,心性未定,需要被管束。眼高手低,对身边介绍的适龄女子毫无兴趣。都是条件较好的人家,有着稳定的工作,即使外貌不算漂亮,都是稳定且个性平和,他做出的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的选择,对长辈介绍虽不多言语,但会表态婉拒。会对这种机缘凑成的关系,产生尴尬。
不是对恋爱的反感,和对新的异性产生抵触,只是精神困乏,需要宕机,择日再行重启。和前任谈了半年,彼此认识多年又是同学,在一段时间给予他陪伴,故真心以待,却又惨淡收场。辅秦心中的飒星,还是和大学一样无虞,没有暗中起伏的心思,心直口快,时间越久越会发现他的可贵之处。他体谅欣赏这位挚友,愿意付出,在爱情中毫无保留地人很是稀少了,能够勇敢,当出现问题时又及时止损,是非黑白利落定论,再迅速离开不值得的人身边,从头到尾都界限清晰。
飒星回到家中,父母都还没回家,他打开冰箱拿出酸奶,独自坐在客厅发呆,屋外天光明亮,独处的时光让思绪放缓,内心重归平静,时间的流逝,带走故去,有些记忆需要模糊不清,并遁影无形。这种排解方式会使他安全,飒星一贯的方式如此,创造机会让自己喘息,突然发现疲惫现形,于是便裹上沙发上毯子入睡。
童年里面对成人的管束理解有限,成绩被衡量,自由被干预,做意义不明的课业,还好他所有的付出在成年后得到理解,处理棘手事物,能在极端情绪下,镇静有序的脱离,稳重维护自己的得体举止。
他藏着一间安全屋,是隐秘归处,没有实体的存在,会在危急时刻弹出,是承载他的逃生舱,驰往安全的宙域。可是无论命运有多坏,人总应有所作为,有生命就有希望。霍金在时间简史里写过,飒星记得很清楚。
我的建议是,出发吧,给你的宇宙套上马鞍,看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瑞克和莫蒂》里的台词正在说道。
于是心驰神往地想要开展人生的华丽冒险,没有经历过会遗憾,意欲推开其他维度的大门,被纷呈的鲜奇带来梦幻甚至创伤;如同毕业时许多跃跃欲试的灵魂一样,背井离乡。
两年前飒星面试去往沿海大城市,压力显现具体,人情冷暖尤其剧烈,飒星虽然很能适应,但是一开始有莫名的疏离。某日他进入岗位,目之所及,上司在指导工作。上司年纪不大,正值中年,正是枝繁叶茂,葱郁强干的岁数,却轻易流露出老态,发际上移严重,脱发明显,面容精神可如同夕阳缓缓下沉,疲态难以遮掩,体型因作息而亚健康化,肆意发展。上司对他很器重,平时多有关心,此刻飒星注视着中年男子逐渐朽败的身躯,一点点流失本该具备的气力,不可置信。他又看了看几个比他资深的前辈,尽管不鲜明昭彰,但已经开始有蠢蠢欲动的迹象,花白鬓角,萎靡肉体向颓唐衰败一点点接近.......内心中能够理解因为工作而失控的身形变化,然则来的为时过早,让刚入行不久的年轻人惊诧钝痛。
内心会很矛盾,是自己过分爱惜身体,还是对健康的损耗本就强烈。
他思忖着同样性质的工作而离开家乡是否值得,周围的气息愈发陌生,不习惯的饮食和年少做出的选择,他其实已经得到了对外出的认知,迅速在两年磨平锐气激进,能力再强,再能应付,晋升发展也无法留住急剧的归乡愿景,这如果最终都要遁入耄耋,宁愿回到能够尝到热呼点心的地方,听到糯米点心温厚柔软的融化入胃里。他确实有着幼稚不成熟的心境,一面是排斥大城市的功利和冰冷,一面是为自己甘愿平凡找到了皈依。
这一些幼稚和霓生相似,他们到达维持现状和进步的阶段,是舍弃那些不忍的年少先声,还是为增长的年龄积累值得回味的嗣响。有人更喜欢去涉足壮美景色的峰岳,而山间踱步赏幽也是幸事。世俗烟火明了,飒星就甘心回到属于自己的怡然天地,父母还是会督促他上进,替他担忧,相识多年的同学工作后也有了功力心,未能理解他放弃更好发展半途折返的用意。他不傻,也没有怠惰,只想顺遂自身,步伐放慢,扎实且欢喜。这是他选择的方式。
飒星想成为一只蛰伏的生命体,洗净奔波的铅华和重任,回到熟悉的洞头,先故自乘大梦去,暂且搁置纷扰和未完成的使命。
继续保持下班宅家舒适的方式,看各类游戏解析,追剧,睡眠,晴天再保持着去打球的习惯。就这样数着日子流逝,慵懒充实。辅秦又发来了信息,赶紧一起玩游戏。
他没有迟疑的回复,好的,我们一共几个人。
加上你我们共三个。
行。
他看到了霓生的昵称。
银河领航员。
在原本波澜不惊里,渐渐有所期待。
凌晨三点,霓生从口渴中醒来,她悄悄从被窝中起身,从床边拿取水杯,窗外有窸窣的雨声,她怔住几秒,似是在判断有无听错,然后试图再度蜷伏入梦,旁边的男子被她的动作唤醒,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言语。霓生有所察觉,捧住他的脸。
咦,你醒了吗,飒星。她注视着他在夜色中闪亮的眼睛。
你说呢。他轻声说道。
他亲吻她的额头和嘴唇,把她抱的很紧,想把她深深嵌入身体。他的体温是冬季里干燥舒适的壁炉,噼啪作响缓缓燃烧,投入了糖渍的栗子壳,气息温润若隐若现;霓生听到他有序地呼吸,心脏小鸟一样活泼跳动,她轻轻吻了他胸口的伤疤,闭上双眼。
他们时常在一起打发时间,几乎不谈论彼此的过往和其他话题,心照不宣地仅关注游戏,偶尔会互相分享音乐和游戏技巧视频,聊天也只是寥寥数语,会适时停止。平时在朋友圈里隐形,偶尔辅秦在一起,会谈论起工作兴趣,两人相似的个性使得之间的氛围变得清澈干净,甚至他们很长时间不知道对方的年龄。
并不是所有的开始都会有目的性的试探,在得知丝毫共同点后,迅速发展又衰退,到最后所谓深爱转变为性格不合;这种失败的定义显得过分幼稚可嘲。
某天,飒星通过话题延伸提到某部正在连载的动画,霓生表示,她也在看。
他们开始多话,讨论更多的剧情,对角色的评价.......逐渐维系起更接近的关系,以友情为基础,会更坚实。他们拥有共同爱好。
新的天地世界空间将会徐徐展开,对话中了解会变得更深入长远,同舟共济的旅人去往共同的远方,会分享一路的喜悦,同饮风景,不必担忧风浪侵扰,遵从顺其自然地引导,刻意为之的目的性和如履薄冰将不会端然存在于从容不迫的爱意里。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抱以寻求爱情的姿态和你说话。他对霓生说道。
我能感觉出来,因为我也是这样,如果你有其他想法,在这种理性更丰富的情绪里,会很清楚地感受到,我真的已经厌倦那种接近的方式。会抛弃其他判断,主观的放大对爱的渴望,只是占有,短暂的欢愉,不了解彼此所需,最终难免一拍两散。
你被伤害得很彻底。
可能……因为很深刻。
我能明白这种感受。
他们不约而同地中止这个问题,对回忆中落难挣扎讳莫如深。
他们需要正式的见面,在合适的时机。
相识半年后,飒星在霓生的城市见到她。离他所在地邻近,原本抵触的形式会恐惧再现,他踟蹰多日,在打消念头的瞬间,想起霓生和他说的话,如果这是值得,我会主动来看望你,与你见面。
他明白她说这句话的价值,霓生正视并选择用会面来做出最后的判断。她怀揣希冀与爱,并且坚毅果敢。被击中了心中的柔软,他需要见到她,他迫切地告诫着,于是他告诉霓生,你等我,我去见你。
天气炎热,霓生在包里放了矿泉水和奥利奥。奥利奥是因为飒星无意透露喜欢,他喜欢甜食,对甜食有孩童的热衷。她站在车站扶梯旁边,看到那个身影出现,他眼神明亮,嘴角温柔,外壳下的他,暗藏天真,语气轻柔,对她说,辛苦你来接我。霓生笑着递给他水喝,他很惊喜,注视着面前这个清瘦甜美的人,竟会恍惚间,感到不可置信。
郑重其事才会细节里已经关怀备至,纯粹为了爱的体贴,是毫无殷勤可言,从细枝末节里亦步亦趋,会努力记住爱人的喜好,兴趣,日常习惯和惯用动作。
霓生带他去最繁华的市中心参观;逛累在星巴克小坐,本来还有些拘束随着咖啡的气氛发酵,在阳光下像杯子里的奶油一样慢慢融化,混合进咖啡的基底本味,微苦回甘带有鲜甜;之后,他们去了一家颇有名气的家常中餐馆吃饭,人很多,需要排队。被安排在门口的天桥下面等,霓生有烦躁的情绪,她不愿意第一次见面的饭局就出现尴尬的等待,在这种炽热的室外温度,旁边的年轻女子正在吃凉虾,有冰渣不慎掉落在淡黄色的衣裙上,迅速淅出擦拭不掉的斑痕;霓生不禁皱着眉毛,目光在餐馆门口的侍应身上停留。飒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从头彻尾地注视她,她的眉眼有汗水浸润,眉心没有舒展,嘴唇在思忖,如坐针毡的彷徨,手用力捏着没有喝光的咖啡杯,有光在她的四周,晕染开绯红的双颊,照亮轮廓的不是太阳,是情爱。
他庆幸没有失去她。
我曾经因为之前的事,敏感、力不从心,不知道能否再次适应恋爱,我害怕我会一厢情愿地付出,而这样可贵的感情不受到重视,甚至被鄙夷,我担心悲剧会再次发生。我是个在恋爱中容易因为心软失去重心的人,而我所有的行动,全都出自于在乎。
我也有过这种感受,但是人各有别,总有真正珍惜你懂你的人,会明白所有的好,带上期待和美好,和你最终走到一起。我以前的释然,也是放过自己,不能一味活在阴影的怪圈里,我觉得我做到我该做的,就足够了。
可是会顾忌,不能总是因为心善,而失足。仅仅就为一点点好。
飒星,你还在怀疑,真正爱你是呼之欲出的,平时好是彼此的本分,而在做错事情和产生分歧,抑或者是对事情做决断的时候,才能真正断定感情的优劣,才能分辨值得。
我知道,也许我很多事都可以被解决,但是这是我的心结,越不愿意提及就是不想重蹈覆辙,我因为这件事影响给你发过好几次牢骚,言语间会伤害你,可是你总愿意替我不厌其烦地排解疏导,我真的会很感动。
你不必这样,我希望你能真正多了解我,再说这样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他们在见面前有过探究,霓生从不主动好奇他的事,他愿意说才会倾听,对前任的概念没有妒忌之情,这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再去做比较,是自身疏于自信小肚鸡肠。
到号后因为人数众多,他们选择拼桌,同桌吃饭的是碰巧是飒星以前工作城市过来的游客,他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口音,突然紧紧握住霓生的手。他们询问着游玩路线,霓生一一为他们解答,为他们制定最方便实用的方案,飒星开始喜欢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定定出神,连她正在说的话都被过滤成脑海的回响,他的眼里就在某个时刻,容不下其他所有。
我终于可以放下所有忌惮,真正感受到爱与被爱,我会随时想念你。飒星紧紧抱住她,想把她放进胸腔,变成他的心脏。
我知道你不愿意再远走的理由,哪怕距离不远,你工作,曾经异地的恋爱,所以你在开始对我的爱溢于言表但又是克制的,因为我们也不在一个城市。我理解。
她在被单里像个小孩一样的团在他颌下,巨大落地窗外有无数林立的高楼,忽明忽暗又暧昧的眼睛。他们在半年后正式恋爱,恰到好处地顺其自然,使人拥有安全。能够同频的人尤其珍贵,霓生和飒星明白彼此的意义非凡,很奇妙且安定美满,他们还是年轻的,可对待这份爱,希望它朴素又充满欢喜。
他们约定着有空就去互相探望,没有人故意提出,而是默默地,去履行爱的责任。
飒星在第一次见面结束那天,将穿了很久的睡衣落在房间,此时,他已经登上离去的高铁,霓生刚坐上出租,飒星对她说,算了吧,也穿得很旧了,重新买过便是。
霓生原本想径直回家,但是告诉司机去酒店,她也眷念旧物,想起一双幼时穿过的袜子,已经穿到破洞,母亲将袜子丢进垃圾桶,她发现后翻找出来,央求母亲为她补好,为此,母亲笑过很多次。她拿到了那件旧睡衣,上面有他喜欢的电竞主播的卡通头像,衣服已经被服务员收好放在纸袋里。她拿出来细嗅,有他留下的气味,他没有喷洒香水的习惯,很注重整洁,衣服上有他的皂香,她使劲嗅闻,埋住自己的脸,有眼泪流出来,不是出自悲伤,是对自己的宽慰和悦然。
他在吃饭时的眼神,替她吹滚烫的食物,的安抚她的话语,很实在并笨拙地替她遮阳……她怀疑自己是否又会轻易地失掉信任,可那种奇怪又强烈的体内信号在暗示,她应该有勇气做到。
飒星看到了发来的照片,他的睡衣被妥帖叠好,内心一阵温暖。他突然也觉得本来恋爱中会出现各种意外,爱与不爱,都与不同的心性息息相关,而霓生对他,是瞩目,是真心以待,他决定全然相信她。
他在回去的高铁上,听着霓生给他分享的音乐,明朗舒缓的chillhop风格,过滤掉周围环境的杂音,只剩下音乐本身的质地,白噪音通过七十年代的爵士乐,电子节拍里钢琴衬托,精神得以放松,他想着心爱之人的亲吻,瞌睡了。
没过多久,霓生又启程去往他的城市,因为头一日晚班落地,她凌晨两点多才回到公司,只得在公司住下,洗漱一番,已是三点。早晨六点又忙不迭地坐车去车站,头脑被困意淹没,她刚坐上车,飒星的电话就打来,询问她是否出发。
下车的时候,隔着车站栅栏看到他熟悉的身影,似乎值得就是为此存在的,她被揽入怀中,心中充盈踏实平和。
坐上飒星的车,她发现他的眼神永远不会离自己太远,时不时会看向她,红灯亮时,他会马上握住手,力度稍微大些,但不会弄疼霓生,这是切不可被夺取的人,他警惕并持续关注。
是不是很困,难为你跑来跑去,昨天飞得那么晚。
没关系,中午休息下就好了。
让你这么跑着身体会很疲惫的,下次我过来就是。
我们是有约好的,尽管没有明说,只要我有空我觉得没有关系,也不可能我们永远都这样奔波,迟早是会团聚的。
我其实最开始不愿意你做这样的牺牲,让你从一个大城市到我这里,我真的有不想耽误你发展的情绪,不是那种随便的借口。我当然舍不得把你这样好的女孩拱手相让,所以我才说服自己,要照顾好你,才是对你最好地报答。
我们之间不需要报答,我知道你的心思,看到你的行动,这就足够。她那个时候天真的回答飒星。
车辆行驶过江流上方大桥,她看到有一座遗世孤立的酒店,在高大的树木掩映里消失无踪,岸边的摩天轮安静栖息,节假日过完后略显清冷;她好奇地观察着街景,城市虽然不大,却洁净完善。
身边的飒星打趣地说,对不起啊,城市小,基本就是这个样子了,可别嫌弃。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继续欣赏风景。
真好,她说。会让我想起我在川内的时候呢。
我知道你以前也在川内出生,可你那边还是要比我这大一些,发展也更全面很多。
可是那种感觉很似曾相识,虽然发展条件有限,可有情有义,我说的是,那种归属和包容的温度,会使我放松。很像动物冬眠的穴居,可以彻底睡到春暖花开。
是,节奏会慢,我回来上班后有过比较,所以我会依赖。
这也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吧,对我而言不是牺牲,是情归所属。现在选择的工作也是人生目标之一,在年轻一点多看世界,最终回到自己的世界,人生难得,需要学习和领悟更多,这是我的契机,我不过分看重工作,但也尊重职责所需。我平时并不喜欢外出交际,真正喜欢的是旅行意义的出门,这也是学习的渠道。霓生说道。
虽然我没有太多机会出去,因为工作特殊性,我不爱旅行,不过我会支持你的想法。
他们断断续续地聊天,天光已然亮起,有太阳出没。困意临顶,酒店房间还没有打扫出来,两人在酒店另设的咖啡馆里小坐,她伏在他背上瞌睡,飒星在网络上看美食节目,吧台里的服务生按动咖啡机,豆子搅碎的声音,颗粒摩擦快速融合。
来到房间后,浴缸她迅速将浴缸放满水,丝毫未褪色的困意将整个人都轻飘飘地托起,她泡在里面,只露出头颅,浴缸斜对着床沿,她注视着整理衣物的飒星,逐渐被氤氲的水汽弄湿眼睛。
开始频繁打哈欠,飒星为她吹干头发,把她抱到床上。
未来有很多日子都需要这样用微小的休息时间去换取见面,虽然并不远的两个人,会因为工作和环境的因素在路上耽留,星星点点都汇聚成为爱的理由。
即使讨厌异地恋,哪怕只是很短的距离,因为发现这个人是有多迷人,能够对等的爱我,那些穿越人山人海,跋山涉水的时刻,在得到亲吻的紧要关头,就像拨散雾气的山林,豁然开朗的生动和虫鸣鸟叫,被爱之人只有喜不自胜的幸福。
霓生在她最新的文章里写到这句话。
飒星喜欢看她写文,他在最早得知她的爱好后,就告诉她,我中学时喜欢抄各种美好的诗句、段落,因为练字需要,同时会觉得写出来的字句有无形的力量沉淀,老师当时误以为我在写情书,后来发现是诗句,还特意在班里念出来,当时会觉得太难为情了。
霓生笑出来,我是喜欢写,数学很差劲,完全没有逻辑思维吧,以前偷偷写了很多东西,尝试过写不同的类型,那个时候母亲对我极力约束,被发现后全部没收了;可学习还是那样,不好不坏。
能够有一项擅长的事情应该感到骄傲的,起码你没有没落它,丢弃它,这是上天的礼物。
是的,所以我希望它能够记录我生命的某些瞬间,记忆虽然更真实贴切,但是会变成胶卷逐渐褪色,而它能够帮助我完善起来。
霓生,那你会选择写作的工作吗?如果有机会的话。
会的,如果机会合适,我知道我不会一直飞下去,并不是不喜爱这份工作了,而是我早就决定好我人生需要完成的事物,想做的事,即使平凡,但对自己的生活有可期之处,我会因此快乐,就是值得。
你之前选择跟我一起有考虑这个问题,我知道你提过,会放弃现在工作。
不是放弃,是告别吧,是对又完成的目标的完结,我知道它的好与坏,我也想过如果之后恋情稳定,也面临结婚生子就离开。想多回归家庭,有过难忘的经历,也会感谢这段经历才能让我遇见你,而我想继续进步,学更多的东西,就不该停留在现在的位置,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能够最终回到我最想要的地方,安静地做好文字工作,我不一定会成为一个专职写手,或许也就是写字楼里稳定敲字人;之前所有经验能够让我看到更多人间的样子,我会有更多的时间写下来就很满足了。
我能明白,你这样开心就最好,希望你能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履行对自己最适合的决定,我会支持你的。我会尽我所能地呵护你,让你幸福。
谢谢你,飒星。
谢谢什么,这是应该的,也是能对得起彼此的。
晚些时候,飒星带着霓生去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炒菜馆吃饭,路上她说太阳很大,有点晒人。她眉眼蹩在一起,他在霓生的头顶上嗅到她木质调香氛混合汗水的味道,下意识地走到她的另一边,举着自己随身的挎包为她遮阳,霓生的侧颊陷入他温柔的阴影,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少年气息犹存的年轻人,眼中有波澜涌动。
两人都喜食肉类,霓生开始点菜,三个热菜一个例汤,没有时蔬,分量很足。上菜时,霓生惊讶地发现两人都不足以能够吃完,她疑虑地望向飒星,飒星笑,啊,忘了告诉你,这家菜内容很扎实。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多点,看着都很好吃。
没关系多吃菜吧,小地方,价格合理,又很厚道。
她不禁脸色通红,对他的善意感到难为情,他依旧望着她吃饭的样子,对她的关注已成为一种习惯;她不避讳自己是否吃相美好,只是将食物塞进嘴里,在飒星的角度,像极了松鼠般憨玩伶俐,腮帮鼓囊,咀嚼时生动有趣;她的美,没有刻意的矫饰,能够亲近。
出于真心的恋情,缺乏对现实利害的敏锐察觉,更多的陪伴和依赖会弱化现实带来的副作用,所以氟西汀百忧解阿司匹林成为网络昵称,互相的陪伴能够抑制不快情绪,镇静经济疼痛,消除距离炎症。
他们在还没开始恋情时相互交流过很久,其间互相有过稍显激烈的讨论,都是夏天出生的体质,各有急躁的势头,霓在这段时长不短的爱情里,会主动屏蔽诸多因素和问题,她只能够看到飒星的爱,煞有介事的将某些具体因素掩盖好痕迹,很久以后被无意为之的发现,端视之余,明白这剧烈的患处早就是命中注定的悲剧。
我们不可能就这样下去,我不想耽误你,霓生。
你不知道,这种话显得轻浮且不负责吗?我对我们每天的对话都能明白彼此大致所想,你现在这样说,是在羞辱自己的感受。
我真的很累了,不想再经历异地,你本人很好,没有任何问题,都是我的错。
我没看出来你在表扬我,飒星,不是每个人都一样。
我再说一次,是我的过失,可以吗?
你是对自己的感情不自信,大家都有过去,没必要揪着放不下,人总是要继续活着,如果你这样对待我,只会让我觉得你把我和你之前的事混为一谈,我不存在你的过去。
我知道,但是我在外面太久,只想安稳过好生活,我不想到处奔波了,会担心我因为自己的问题无法给你最好的结局,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大家都解脱。
霓生被他的话气到哭泣,百口莫辩最后回覆,那我无话可说。
飒星似乎感应到她的痛苦,他承认自己懦弱,但是不能否认他在乎这个人,他最终说道,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好,我会伤心。
现在我们的状态是好吗?我希望你要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我只是霓生。
……我明白了,对不起,我的心中有难释怀的部分……我不该这样。
没关系,希望你能彻明了就已足够。
谢谢,你能谅解我。
霓生不是没有想过大小城市的差别,她内心犹豫。在选择发展和心灵归途的路上,她依然年轻稚嫩。现在的城市带给她有绝望和黑暗的时刻,她并未厌恶,但着实无法喜爱,她会时不时怀念在川内故乡生活,转学开始被排挤的身份,更大些受到某些同学的嫉妒,辜负她的陌路人……她感到屈辱,像极暗黑青春小说的俗套桥段,可转念,这本就是生活里所有人都会或多或少经历的过去,没有人愿意提及,而被有心的作家杂糅在一起,成为缅怀的疤痕,喜爱的人会觉得激烈又似曾相识,讨厌的人就发现像被人曝光身体,夸张羞愤。会难舍父母,尽管父母在少年时期对她教导严格,待她出落成人,也开始学会转变尽力尊重她,爱且呵护妥当;成人后能释然的情绪会越来越多,她庆幸自己生性坦率,结识飒星,她只想成为一团火焰,被他保护的安全,在自己的世界里照亮。
而飒星大体上的风平浪静,深藏对未来的迷惘,回避和别人的对比,父母期盼他拥有更遥远的事业心,谈及工作就会督促他早日晋升,他们有长者的体面和尊严,希求儿子能够提供这样的资本和虚荣;他会下意识躲闪谈及工作的事物,刚脱离现单位的实习期,怀疑自己即将面临中年将至的倦怠无力,已经失去最初刚入社会的豪言壮志,即使是看重身体健康,但精神已经在几年的起伏跌宕里渐渐剥离,颓唐袭然将面对从旺盛峰值的老去,在三十而立的门外,他甚至不敢相信,迟迟将心思持续紧闭,杜绝对过剩压力对峙,偶尔停下陷入拉扯里难以自拔。之于距离,他最初抗拒,可面对霓生他不能忽视自己的感情,也只甘愿为她再做一次坚持,尽管父母给他灌输着他们自私的想法,人生的走向也次第明朗,他慢慢想为一个人拥有更多可能性,克服的念头,远离父母那些狭隘的思想,源于须臾之间。而来自原生家庭的压迫,不会轻易放过他藏匿的软弱.......
早晨醒来,霓生看到飒星已经起床,她睡意惺忪的边走到盥洗盆拧开水龙头,挤牙膏,一边对他说,我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却毫无预兆地被他从背后环抱,他轻轻将头放在她肩膀上说,我昨天做了噩梦,以为你会消失离开。
这是怎么了。霓生想继续洗漱,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没有放开她,沉默地抱得更紧。神情和一个幼童无疑,他的双目和少时一样大而柔顺的模样,霓生心生怜爱,转过去吻了他的眼睛。
他们重复着有合适时机见面,对彼此来说是平常且紧要,他们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霓生经常会遇到不充足的睡眠,早起赶第一班火车。大脑缺氧,思维还停滞在介于睡眠里起伏跌宕,被抛向虚空失去边际的任意角落,维持着失重的形状;垂下头总会有眩晕的雪花挡住视觉,她不得不抬起头,对头顶透明的玻璃穹顶沉默,看见阳光缓缓穿透,落入眼睛,再猛然闭上,滚落泪痕。附近形形色色的出行者,皆少言寡语,众目睽睽之下脱鞋而卧,似已睡了很久,衣服上有脏污,也许是为了节省而懒得开酒店的打工人;盯着手机屏幕,飞快打字,会塞上耳机,时不时看着进站口的电子屏幕,再继续打发时间;有人买来了泡面,站在热水机面前,小心翼翼撕开调味包,手指不慎沾到,不以为然的在裤缝擦几下,或者直接往嘴里一顺,再接好热水,麻利地将叉子扎进面桶盖封好。
霓生嗅到泡面的味道,合着周围嘈杂的人声,播音声,行走声……几近失真,她忘记是为何而来,又要做什么,甚至灵魂远离肉体,只是漠然凝望来往穿梭的人群,陌生的但难靠近。
火车不是始发,车上还有从前站上来的旅客,时间还早,许多人还在沉睡。刚上车,过道就昏暗难以看清,她提着包挤在狭窄的车厢里,原本买的硬卧已经被不知名的陌生人占用睡觉,她没忍心叫醒,坐在窗边的折叠凳上,陌生人醒来慌忙地招呼她让位,她已经被疲劳夺了心神,客气疏离的礼让。
没关系,我只坐一站,您再休息吧。
其实还是会介意被别人用过的床褥,隔着距离就感到坐于涂炭。
她拿出飒星给她买的Switch打发时间,隔一阵,听到手机振动,飒星已经出发来车站了。
得知霓生没有在车上休息,他很愧疚并怜惜,可霓生并没有告诉他有人占用,只解释不想休息一会儿就到了。飒星是会想到她的辛苦,在他心中这个女子有强烈的善意,并为他人考虑,就比他多一天休息就心无旁骛地担负起多往返的责任,故此每次都替她买好车票,并提前出门接她,是他的自觉。不想让她再受到其他委屈,一心想弥补,并用更多的爱作为报偿。途中会给她备好早点和水,待接到她就督促她全部吃掉,并尽快带她去休息。那天他正好需要开会,便带她去了单位。霓生提及在等车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吃泡面,她觉得饥饿。在路上飒星就去单位附近便利店给她买了泡面和点心,到单位食堂借烧水瓶倒水,泡开后给她封好等待。
他的面容有光芒乍现,是深秋唯一温存,安抚的厚度足够,使得霓生缺乏休息失控得以缓和。她不假思索地迅速吃掉,飒星看她吃完,带她回到车上休息。
我带了毯子,还有平时用的颈枕,你要睡可以盖好,我去开会,应该临近中午就可以结束。
没关系。你放心。
难为你了,霓生。他转身往办公区走去,霓生目送他的背影,会有一瞬间希望早些结束这不算遥远的分离。
之前她再次回到丽江,八月有连绵的雨水。从机场到古城的路上可以看到半山腰悬挂的雾带,袅袅为风所吹拂,竞相蔓延开又重新聚和,且无休止。一同前往的挚友南絮已经熟睡,只剩下雨刮器频繁地移动,后视镜挂着的珠缀碰撞,她正在和那时候的飒星谈论丽江的天气。
下车后没有带伞的两个女孩只得拖着箱子行进在不平整的石板路上,湿滑阴冷让手部血管被迫显现,她们的头发被变大的雨水浇湿,路上游客稀少,她们鲜少对话,只想尽快到达预定的民宿休息。
老板给她们倒了新沏的普洱,两人一口饮下,胃里因为茶水的热度升温,身体僵硬逐渐减少,她们转过头去欣赏着室外风景,民宿是白色基调和明亮的木质设计,现代和古典结合的简约感,乍一看会有中式和日式的共同之处,院内修建有趣的园景植被与别致灰色大理石雕塑相得益彰。民宿名为云栖。
两人不为观光,只是在飞行间隙用休假小憩。
霓生告诉飒星,他一定会喜欢这里的生活。
这座城自身的浪漫风雅就像诗篇里暗示的邂逅,带有流浪性质的歌手永不停歇的吟唱抛弃物质和世俗的美好愿景,每栋房屋被鲜艳花束和潺潺的水流装饰,当地民族黧黑的脸庞带笑,明快的生活重复在朗朗晴空下,不同于大理的繁华,她是有恃无恐的少女形态,会不经意地将生机的色彩通通穿戴好,可不偏不倚的美的正相宜。有雪山被擦亮的身姿落入人们的眼中,那骄傲清冷的俊美倏然隐藏进大片浮云之中,剩下满城悦耳的鸟鸣虫语,路过的犬只友好,会想和它玩耍,抚摸它的额头,它会通人性的用皮毛蹭我的掌心,在听见它主人的呼唤时,急急奔入曲折的巷子,有当地的老太穿着干净的民族服装,晒着久年如一的太阳,嘴里呢喃,眼神安详;而肚饿时,闻到油炸包浆豆腐气息,又扭头钻进食店,再起一碗汤汁鲜美的土鸡米线,吸吮间提取食物的酽香,饱足之余午后,披上鲜艳的羊毛毯子,缩在窗台边就着冲开的热茶,将看过的书籍再好生又研读一遍,一边瞌睡到傍晚,吃过晚饭,散步经过桥边霓虹招牌的清冷小酒吧,饮两杯酒下肚,得一场酣甜好眠睡去........
飒星读到她公众号写下的游记,竟然会有嫉妒。他羡慕暗恋的女子有豁达的洒脱,甚至怨怼自己不能陪伴她左右,陪她去共赏惬意风景。他孩子气的对她冷漠,用疏远的语气回答她的话语,可霓生似乎是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对他态度和煦。他又羞愧,脑海生长自卑野草,恐惧不能配得上霓生。他甚至已经担心之后父母的思想会否成为困扰,不过深陷爱意的年轻人,又如何不想尝试着让一切都花好月圆?他是无力的、懦弱的、矛盾的,他抗拒父母的安排,又因为种种现实原因和自己不够的坚决无法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