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和大楼倒塌引起的动静惊动了周边的弃兽。
庆幸的是,南月枝的速度很快。
她一手抱一人,速度丝毫不慢,很快就远离了躁动的中心点,并在卫楚(终端)的指示下来到了城市边缘处,这里周遭都没有弃兽的存在,周围是一片低矮的仓库区域,是一个很不错的临时落脚处。
落地后,卫楚本来想要从南月枝那边接手被打晕过去的琥珀,但南月枝却婉拒了他的好意,主动背起琥珀。
卫楚觉得不好,就唠了两句自己是个男人云云的……
然而换来的就只有南月枝一脸怀疑的眼神。
他也弄不懂南月枝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反正她一再坚持,而且她也不是弱质女流,就随她去了。
两人最终找了个仓库落脚。
卫楚捂住鼻子,环视仓库一周,挑起了眉头。
这仓库已经日久失修良久,很多货架都已经锈得不行,甚至是倒塌,但货架上却意外没有什么货物。
仓库地上满是灰尘。
可以看见一些相对较浅的,显然是有人来过这里,但谁都不知道多久之前……考虑到调查队--捡破烂的存在,指不定这里的仓库物资早就被他们给搬走了。
“先把她安顿好吧。”
卫楚绕到南月枝身后,解下了琥珀身上的披风铺在地上。南月枝也很默契地放下琥珀,让对方躺在披风上面。
她从纳虚戒里掏出一床薄被给琥珀盖上后,又拿了张野餐用的铺地布出来垫在地上,还真是准备周到。
如果不是卫楚阻止,南月枝之前还曾经想把床塞进她的戒指里。
卫楚在铺地布上坐下后,心有余悸地说道:
“没想到那人竟然会爆炸,幸亏你反应快。”
南月枝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以前魔教的人也有类似的功法,就是用来和别人同归于尽的,我那时候就觉得这群人是疯了……但看那位白狼先生,好像并不是自愿。”
说到这个,卫楚就觉得事情肯定是有问题的。
白狼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那副模样,更不知道自己身上被装了炸弹……这会不会也是那个系统的杰作呢?
但如果真有先例的话,琥珀不应该如此没有警戒才是。
难道说这是很罕见的情况?
只是罕见和从没先例可是两回事啊……
卫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后,南月枝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捻住下巴说:
“如果真是那‘系统’所为的话,那么……事情就麻烦了啊,可能琥珀所说的黎明城也有类似的存在……”
听了,卫楚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哂笑一声:
“嘿,果然是有情况……”
南月枝无奈一笑,“不是有情况才需要你吗?”
“你怎么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卫楚呵呵一笑,“你现在是我的助手,这些麻烦你也得帮忙解决。”
南月枝调皮地笑了出来,挥了挥右手:
“保证你指哪我打哪。”
我去,有点可爱啊……卫楚心中一动,目光又不自觉往南月枝侧坐着的腿瞄去。
注意到他的眼神,南月枝就是一声轻啐。
卫楚也只是调戏她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干那档子事,毕竟现在情况还属不明,调戏一下可以是情趣,真干那就是没脑子了。
更别说还有一个不知道何时会醒的琥珀在了。
在终端的雷达完全展开,确认周边没有弃兽靠近后,卫楚打了个呵欠,很快也就睡着了。
南月枝给他盖上了被子,也盘坐在原地开始入定。
她电力还有九成多,一时之间耗不尽,也不需要卫楚打开空间通道补充。
于是,一夜无事。
但睡到自然醒绝对是奢望,卫楚是在一声惊呼中醒来的:
“白狼!”
琥珀一醒过来就立即坐起上半身,但随即又觉得后脖一痛,呲牙咧嘴地摸了摸后脖处。
卫楚打着呵欠撑起上半身,好笑地对琥珀说:
“昨天月枝敲了你一记后脖,应该问题不大的。”
“敲了我一记后脖?”琥百还在揉,一愣一愣的,“我……对了,白狼!”
她似乎已经想起昨天的事情,脸上满是震惊。
琥珀站起身体,先是环视仓库一周,随即又点疑惑地说:
“我们这是在哪里……白狼他……他没了吧?”
说到最后,她脸上满是难过。
卫楚倒是意外于她的反应相对沉静,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现南月枝不见了,稍微透过终端对助手手环的定位,发现她正在仓库外面,才开口安慰琥珀:
“我很遗憾,你……节哀顺变吧。”
琥珀失魂落魄地坐回自己的披风上面,闭上眼睛摇了摇脑袋。
她眼角有些许泪光溢出,但也就如此而已,她想必已经很习惯同伴死去了吧,那泪光还没有掉下来就已经被她用袖子擦去。
琥珀抱起自己的双脚,把脑袋埋在里面,声音有些震颤:
“我已经习惯了……白狼不是我第一个死的同伴,在我加入调查队这些年间,我们已经死了三十二个人。”
顿了顿,她把脑袋从膝盖里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很是难看。
“你知道我加入调查队有多久吗?”
卫楚从她的脸上看是悲伤,还有一些沉淀下来,早就糊成一团的情感。那大概是已经麻木了的部分吧,他心想,然后摇了摇头。
琥珀笑了一声。
这笑声相当短促,就像是没有憋住一般,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我今年十六岁,我十四岁就加入了调查队,因为我是孤儿,虽然有配给,但我不想只成为负累,所以我加入了调查队,希望可以出一份力……对,我加入调查队仅仅两年,就亲身经历到有三十二位同伴死了。”
她摇了摇脑袋,似乎想要甩去纠缠不放的某些东西。
“白狼是第三十三个,这次我甚至连他的名牌都没能带回去……甚至连他的装备都没有办法回收。”
卫楚垂下眼睛,觉得这种事情已经不能用悲伤来形容了。
惨烈?
单听这数字可能并不觉得很多,但这都是死在自己身边的人啊,而不是整体数字……要算整体数字肯定更多一些。
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琥珀,只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想到她肩膀就是一颤,整个人忽然激动起来,一巴掌把卫楚的手给拍开,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狰狞。
“我……”卫楚被吓了一跳。
琥珀似乎也有些呆滞,仿佛刚才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她露出歉意的眼神,晃了晃脑袋,那双马尾晃动之下就像是两条无力垂下的尾巴:
“抱歉,我……我就是……我并不是针对你。”
卫楚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琥珀又难过地笑了起来:
“抱歉……嗯,应该说谢谢。”
接着,她端起了自己的步枪,指着枪身上说:
“你看这里……能看见很多名字吧?”
卫楚愣了一下,然后才定睛瞧去,果然在枪身上看见一些金属刮痕,上面刻着古怪的文字。
透过终端的翻译系统,他知道那是一个又一个名字。
琥珀带着一个若隐若隐,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笑容,伸手轻抚枪身上面的那些名字,如数家珍般解释说:
“我们把装备回收回来,经过维护之后,如果还能使用,就会把上一任的名字刻上去……我这把枪已经经历了四个主人,他们都曾经是这把枪的主人,但现在已经埋尸在‘废土’。”
她又笑了起来,透露着淡淡的惆怅:
“我偶尔在想,我就算是死,也要保护好我的装备,把装备传承下来……我想至少让下个人有比较好的装备可以使用,也在想至少我的名字可以留在上面,和下一任并肩作战。”
卫楚嘴巴开合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要有多少觉悟才能有这样子的想法,他不知道要意志有多坚定才能只剩下名字也要和同伴并肩作战……
他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觉悟。
就像他无法想像南月枝孤独五十年,她是如何在那些冷眼、和质疑中坚持下来一般。
“我不会说你很坚强。”卫楚斟酌了一下才终于开口,“因为你需要的并不是我的赞许,也不是我的承认,我能做的就是诉说你的悲哀……真的,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但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琥珀垂下眼睛,脸上还在笑着。
她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有点心碎。
她就在那里伸手轻抚枪身上面的名字。
卫楚无言地看着她,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仓库门旁有一撮黑发飘飞,想必是南月枝就站在了那里静静听着琥珀的话。
好半晌,琥珀才打破了沉默,悔恨万分地说道:
“白狼推开了我,就算他已经不是他,他已经变得有些奇怪,还想保护我……那时候我就应该……应该……我至少要保护好他的枪,把他的名字刻上去交给他的继任者……可我……”
琥珀晃了晃头,说不下去了。
卫楚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道:
“我想,换成是你,你也一样吧?你肯定也会把他推开……你们都一样,你们为了生存下去都有着一样的意志,就算你没有抢回他的装备……”
卫楚伸手抓住了琥珀的枪。
后者有些愕然地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但当她看见卫楚那温和的笑容时,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
卫楚把枪拿了过去,觉得沉甸甸的,对著仓库的门喊道:
“月枝,你的剑能借我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