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地上已经被清理干净,瓦房打了盆水,沾湿了毛巾一点点给颜福瑞擦脸擦手,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话家常,像是要把这些年没处说的话都说净。
颜福瑞跟社会脱轨了好些年,刚醒来,又差点被劫走,身心还沉浸在双重震撼里,也不知瓦房的话听进去多少,只是不住的点头,最后困的两眼直迷瞪,脑袋一歪就靠在床头睡着了。
“师父,师父?”瓦房轻轻喊了几声,听他迷糊的回应着,心头的惊慌才又压下去。
溱放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会,转头看到司滕已经在走廊的凳子上坐下,倏而又掩着鼻嫌弃的站起来。
走廊上睡的死沉的家属鼾声不断,就连刚才那动静都没闹醒他,可见实在累极,人在疲乏的时候连脸都不洗,何况是洗脚,溱放就说,“我去附近先租个房,等明儿一早咱们再回去。”
等了半天,她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溱放疑惑,“你怎么了?”
“别说话!”她忽然冒出这么句,然后径直走到病房里,拨开瓦房,盯着颜福瑞,上下左右的打量他。
瓦房手里还攥着毛巾,水盆都被他后仰时踢到了一边,一盆水倒是撒出来大半。
“到底怎么了?”溱放扶住瓦房,简直是一脑袋的问号亟需解答。
司滕就站在颜福瑞身前,面色透着稀奇古怪,然后床上的颜福瑞估计是被人看的不自在,幽幽醒过来,啊了一声,差点吓昏过去,他抚着胸口,结结巴巴的说,“姑奶奶,咱不带这么吓人的。”奇奇怪怪的调子,要搁在平时,早引得旁人捧腹大笑,但是眼下,屋里的几人,满脸的不解。
“颜福瑞,你实话实说,丘山当年有没有把我如何精变的事告诉你?”司滕满脸严肃。
她不苟言笑的时候是真吓人,颜福瑞胆颤心惊,鬓角的白发都抖了抖。
“这怎么可能,丘山……”溱放上前一步,插嘴说着,结果司滕头也不回,伸手制止他,双目仍直直的盯着颜福瑞。
瓦房不敢开口,小心的盯着师父。
“没有!”清醒过来的颜福瑞斩钉截铁摇头。
“你好好想想,别年纪大了,脑袋不中用了,中枢伸进系统变异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司滕继续说。
所谓的中速皇神经系统变性病,是引起老年期痴呆最常见的一种类型,主要表现为渐进性记忆障碍、认知功能障碍等等,就是俗称的阿兹海默症。
这下颜福瑞彻底毛了,但是早些年养成的奴性让他不敢反抗,加上年纪实在不比年轻人,要是冲撞了司滕,被她一抬手丢出去,没摔死也得再次摔成脑震荡,估计离翘辫子也不远了,他反复斟酌着思考着,最后十分肯定的点头。
司滕抱臂,走到窗边,窗户已经被瓦房关上,她又重新推开,朝外看。
真是可笑,对方显然是知道她要来这儿,就像是下棋,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意料之内,相反的,自己太过于被动,像是被牵着鼻子走。
微仰着白净的下颌,司滕忽的转身,盯着溱放,勾唇笑道,“你不是说青城的旅游业开发的很好吗?那附近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你去查查,从明日起,做好计划,咱们就暂且放一放陨石的事。”
什么意思,什么陨石,颜福瑞瞪着本就不大的眼,“放,这什么意思啊?”也许是他睡的实在太久了,司滕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踩在棉花地一样,摸不着头脑。
溱放知道她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的看了会,才问她,“是因为刚刚的事情?”
“有人要跟我下棋,她想当黑棋,黑棋先走,那我凭什么就要当白棋,我推了这盘棋,重新摆,她爱下就下,不来就滚蛋,”这的确是司滕一贯的说话方式,且听她这样说,溱放没来由的觉得欢喜,连连点头跟鸡啄米一样。
点过头,他才觉得自己太过明显了,巴巴的就跟上去当人家奴隶一样,可耻啊,可恨啊,然而他乐在其中。
“我待会告诉你,”司滕挑眉,笑了笑。
溱放整个人就飘飘然,然后掏出手机刷刷刷的点了几下,订好了疗养院附近的一处酒店,跟颜福瑞说,“我会跟院长说,再给你做一次全身检查,确认恢复的好,咱就出院,你不是想开一家串串烧店吗,我都跟瓦房说好了,我出钱瓦房出力,等生意做大了再雇几个人,你就等着收分红就行。”
颜福瑞是懵的状态,讷讷的说,“真的啊?”
瓦房从兜里掏出卡,“溱叔叔入股的钱,三十万,我原想不要的,把我那家饭店盘出去也有十来万……”
其他的话颜福瑞没细听,就听到瓦房说的饭店,他把眉毛皱成了川字型,满是皱纹的手托住瓦房的脸,“啥意思,你啥时候开的饭店,我怎么不知道。”天皇阁是塌了,他也一直梦想着开家麻辣烫串串烧店,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养活瓦房,但是可没想过让瓦房好好的学不上开什么饭店。
“你大学读完了?本硕连读结束了?证书呢,拿来给我看看,”颜福瑞的手抖得像是电击一样。
司滕见他激动的样子,出奇的安静,也没揶揄他,就在溱放以为她能继续安静时,司滕开口了,“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的就是你,你要开店,怎么瓦房就不行,他的手艺比你的不知好多少倍。”
以前那个年代,考取功名才能光宗耀祖,就连邵琰宽那样的都是十里洋场里有点墨水的,舞文弄墨花前月下也能说些雅俗共赏的话。
不过这个时代到底跟以前不一样,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司滕对此也认可,并非有学识才能成功,但成功的人必定可以在学识上有自己独特的造诣,瓦房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就算抡大勺,那也是厨子里的佼佼者。
“行啊,这孩子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溱放忍不住开口,伸手拽了拽她身上披着的衣裳。
司滕睇他一眼,慢悠悠道,“走罢。”然后真就挽着溱放走了。
瓦房尴尬的捧着银行卡,讪讪看着师父,“怎么办?”
“你自己收的,你看着办,”颜福瑞揉揉脑门,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人就挪到被窝里躺着,“三十万,一张嘴就是三十万,他怎么就是花不完的钱呢。”念叨着,颜福瑞两眼一闭,做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