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有没有改变什么,卷耳说不太清楚。
但是他却知道,水寒决改变了很多。
三年前的那场宫变,她一直以为水寒决已经死了。
为此她伤心了好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她太过念旧。
按道理说她应该是完成任务了,可以回天界接下一个任务了。
但是她却一直留在这里没有回去。
然后直到一年之后,她才得到消息,说是水寒决已经逃回迦楼了,而且已经继承了皇位……
然后水寒决的消息便纷至沓来,她几乎每个月都能听到他。
比如他实施新政整顿迦楼,一年之间,迦楼简直就变了样子,邻边的国家,都不敢轻易冒犯了。
比如说,他开始南征北战,攻打邻边的小国,然后战无不胜。
比如说,他手腕铁血,冷心冷政,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有敌国臣子,也不乏迦楼本国的臣民。
比如说,他毁坏了当初同天元签订的条约,正式向天元宣战了。
比如说,他亲自率领大军进攻天元,据前线传来的军报说,昨晚就已经攻到天元都城前的最后一道隘口,缁临关了。
所经之地,血流成河,尸遍满地。
她料想,水寒决不是这这样的人
她曾在他的眼中看到过最温柔的笑意,她感受过他最温暖的胸膛。
如今为何就能这般杀人如麻,没有心了呢?
他是有的,有心的。
只是她亲手把他给摔碎了。
他的世界本就一片荒芜,但是她亲手在上面种上了满是仇恨与报复的毒草。
……
不管她怎么努力,最后怎么还是这样的结局呢?
就不能换个死法吗?
回到东宫,走进院子的时候,她看到满院子孤零零的枯枝,心就一阵揪痛。
刘德仁见卷耳又站在院子里不动弹了,连忙道:“殿下,先进去吧,外头雪大。”
卷耳点头,进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她的双手已经冻红了,刘德仁连忙将火盆移得靠她近些。
卷耳伸出红彤彤的双手在火盆前烤着,陡然遇热让她觉得有些痒痒的。
两年前师父就回来了,当时来找她的时候看到卷耳的处境,却是没有太过惊讶。
只是说,这样也好,省得你想怎么甩水寒决想破头,又下不去手。
卷耳一愣,这才想起,她本来就是来践踏水寒决的真心的。
但是她有不明白了,既然目的达到了,她为什么还不能回到天上呢?
却没想到司命理所当然地看着她说:“既然都说了是一世,那就肯定要等人家临渊太子的转世死了才能回去。”
是了,没毛病,她不可能死在水寒决后头的,这砍成人棍是妥妥的了。
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师坑徒伤透我的心。
司命见卷耳的心情不好,成天一副蔫耷耷的模样,也不太忍心就这么走了,就说留下来陪她几日。
自家师父是什么脾性,卷耳觉得自己还是了解的很清楚的。
既然要留下来,那自然要给他老人家多找些话本子,好供他老人家夜间孤枕难眠的时候翻看。
搜罗了宫里所有的话本子给司命,他两天就翻完了。
然后就说无聊,拉着卷耳跟他说那些日子她和水寒决发生的事情,还一副煞有其事地说是要帮她分析分析局势。
卷耳很想对自家师父翻大白眼。
想听八卦就算了,还非要挑这种专门往你徒弟心上插刀子的听,是她亲师父吗?
不过卷耳闲着也是闲着,也就跟司命说了。
这一说,还有些停不下来,说得还挺详细的。
司命斜靠在软榻上,吃着龙眼,看到自家徒弟一说起来就两眼放光、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禁挑眉。
只是说道院子里栽的栀子花的时候,司命额角抽了抽,然后就打断了她。
这还是师父第一次打断她,卷耳有些惊讶。
然后就听司命说:“你说句这花儿是你为了讨好水寒决才种的,还当着他的面儿说要送给他?”
卷耳张着大眼睛看着司命,用力点头。
然后听了司命的话之后,她就恨不得冲到院子里头,把那些花儿给全都扒了,丢到宫里的焚尸厂去。
当年水寒决还只有八岁,他的父皇看中了一个臣子的庶女,然后就将其接进宫里封了丽妃。
但是那个女人却不是盏省油的灯,骄矜又爱使小性子,还开始觊觎水寒决母亲的皇后之位,然而迦楼皇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喜欢她。
丽妃最喜欢的是栀子花,所以她的宫里到处都种满了看栀子花。
而有一日,迦楼皇带着水寒决的母亲萧皇后去丽妃宫里的时候,一个种着栀子花的瓷盆突然从楼上掉下来,不偏不倚恰好砸在萧皇后的头上。
萧皇后死了,而丽妃却逃脱了干系。
那一年,水寒决只有九岁……
水寒决怎么会喜欢栀子花呢,他怎么可能喜欢栀子花呢?
刘德仁说他站在路边,看了一棵栀子花好久,怕是因为想起了萧皇后吧。
但是她却误以为是他喜欢栀子花,还种了整整一东宫的花给他。
说是专门给他种的,还问他喜不喜欢。
他是有多喜欢自己呢?
才没有将她给掐死,还抱着她说,喜欢,但是更喜欢她……
卷耳看搓了搓被炭火烤得有些热烘烘的手,然后放到脸上,捂住脸蛋。
她转头看向那满院子盛着砕雪的枯枝,暗叹了一口气。
怕是要不了几日,水寒决就会攻破城门了。
到时候,李潜是不是还会带着他们逃往行宫?
可是水寒决连远在迦楼都能一路披荆斩棘打过来,逃到行宫又有什么用呢?
卷耳眯了眯眼睛。
我的意中人,是个杀人魔头。
我知道有一天,他会率领着千军万马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跨汗血宝马来找我,把我砍成人棍。
……
天色很阴。
皇宫内外,都被茫茫的白雪掩盖,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密密麻麻的雨丝夹杂着砕雪,被被风吹得打斜,刺在人的身上,像是要钻进皮肉里一样。
卷耳坐在东宫的正殿里,看到殿中已经燃烧殆尽,只余一层灰蒙蒙的白灰的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