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谷子提溜着早点，匆匆忙忙的上了楼，进了顾见房间。顾见早早地就醒了，正在桌前翻看档案。谷子将早点放在桌上，道：“老大，吃早点。”
顾见头也不抬，说道：“不用了，你吃吧。还有，叫我探长。”
谷子撇撇嘴，敷衍道：“行，探长。”
顾见抬眼看向他，谷子瞬间转换成了笑脸，冲着顾见嘿嘿的笑。
顾见无奈的摇摇头，道：“昨日让你查的人，什么情况？”
“总共有三人，一个是沈家的工人，叫周兴；另外两个是曹帮的，叫刘平和刘安。”
“两兄弟？”顾见打断道。
谷子接着说道：“是，三人是邻里，平日里总会一起喝酒打牌，尤其嗜酒成性。大约五天前，刘平先向工头请了假，隔天，另外两人也请了假，然后就没出现过了。”
“五天前……”顾见重复着谷子的话，接着问道：“曹帮失窃是哪天？”
“三天前。”谷子答。
听到这话，顾见笃定了自己的推测。
正在此时，老六走了进来。
“怎么样？”顾见看向老六。
“查到了，和您说的一样。”老六回答道。
顾见满意地笑了笑，开口道：“去，把沈曹两家的人叫来，案子结了。”
老六和谷子面面相觑，满脸疑惑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会儿，沈义和曹帮主管便来到了巡捕房。
“二位，坐。”顾见伸手，示意二人就座。
“顾探长，听说案子破了，想不到，您效率这么高。”曹帮主管阴阳怪气的说道。
顾见懒得搭理他，让老六把东西放在了他们面前。
“放在你们面前的，是此次失窃案的犯人资料。”顾见说道。
“怎么说？”沈义开口问道。
“五天前，周兴联合刘家兄弟，将曹帮的货物盗出，藏到了沈家码头。”顾见不慌不忙的说道。
“五天前？可我们是三天前报的案？”曹总管有些蒙了。
“我查过登记册了，曹帮上报的出船日期，是三天前；一般的货物会提前六天运到码头，三天清点一次，而两次请点之间，你们根本不会发现货物失窃，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你们三天前才发现货物失窃，因为三天前，是出船前最后一次清点。”顾见解释道。
“怎么证明呢？”沈义问道。
“老六。”顾见转过头，看了眼老六。老六心领神会，开口解释道：“我去问过五天前看守码头的工人，他说刘平在前一天请他吃了顿饭，告诉他家中有事，与他换了岗。与此同时，周兴与沈家码头的工人也换了岗。”
“不能是巧合吗？”曹总管说道。
“当然可以，但是，在装货物的箱子里，发现了微量面粉。我派人问过，面粉厂会额外给工人配备三个面粉袋，以备搬运途中意外破损。而这三人，正好在面粉厂工作过，并且邻居也证明，他们家中装米的袋子，正是当初工厂配发的面粉袋，然而我今早派人去查看，他们家中的米用脸盆装着，袋子却不见了。更巧的是，我的属下在沈家二号码头附近，发现了被遗弃的面粉袋。”说完，顾见嗤笑一下。
“那沈家呢？”沈义问道。
“沈家就更简单了，一直以来，沈家一号码头与曹帮码头出船都是同一时间，而为了避免人力船只的浪费，沈家二号码头的出船时间会错开两天，但是听说出船那天有人来闹事，便耽搁了一天，导致今天才发现失窃的曹帮货物。”顾见轻松的解释道。
“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沈义继续问道。
“我也曾想过，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偷了货物却不卖钱，图什么呢？即便是市面上不敢收，黑市也可以卖掉。但是之后我想通了，整件事，他们只是受人指使。”说完顾见举起手往前挥了一下。
老六往前走了一步，汇报道：“为了印证推测，探长派我去他们常去的酒馆问过了，五天前他们不仅还清了半年以来的酒债，甚至还买走了好几坛店里上等的酒。”
“那他们受谁指使？”沈义与曹总管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顾见摇摇头，“不知。”
“那你怎么说案子结了呢？”曹总管不满的说道。
“曹帮的货物寻回了，至于犯人，我相信很快就会出现了。”顾见胸有成竹的说道。
话刚说完，就有巡捕来报：“探长，江边发现了三具浮尸。”
“好了，现在犯人找到了，曹帮失窃案也就结案了。二位若是没事，就请回吧，我们巡捕房要查案了。对了，曹总管可以将你家的货物带回去了。”顾见起身，老六便识相地将二人请了出去。
送走了二人，顾见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笑笑，对谷子说道：“谷子，去叫上验尸官，咱们看看去。”
巡捕房外。
沈义上了车，冲着后座恭敬地道：“二爷，一切如您所料。”
后座的沈遇透过半掩的车窗，望着从巡捕房走出来的顾见，勾出一抹神秘的笑，道：“走吧。”
江边。
验尸官正在检查尸体，顾见走过去，掀开白布，尸体全身发白且面部肿胀。
顾见转过头，对老六道：“怎么样，搜到了什么？”老六摇头。
“验尸官这边呢？”顾见回过身来。
“初步检测来看，死因为溺水，从皮肤的肿胀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为三天前。”验尸官说道。
“死亡方式呢？”顾见问道。
“死者身上没有打斗痕迹，也无明显外伤，意外的可能性较大。具体的还需带回去解剖。”
“好，我知道了。”说完顾见将谷子喊来，“谷子，你顺着他们常去的酒馆到江边的路问问，有没有人最后见过他们？”
“好。”谷子说完，就走了。
“老六，你去问问他们住所旁边的人，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他们？”顾见冲着老六说道。
老六将证物袋递给旁边的巡捕，便离开了。
巡捕房。
顾见坐在桌前，老六和谷子询问回来了。
“我问过邻居了，近来没有生人出入巷子，更没有人去找过他们三人。”老六汇报道。
“谷子这边呢？”顾见问。
“我问了一路，只有一位老人，叫李江，五天前的半夜，听到屋外有动静，出来看到三个醉汉朝江边走，由于路灯的光不是很亮，只看到了侧脸和穿着，经过照片辨认，就是死的那三人。”
“那有没有人在江边看见其他人？”顾见接着问。
“没有。”谷子摇头。
顾见低着头，思考着整件事，总觉得遗漏了些什么。忽然灵光一闪，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老六，你去验尸官那看看报告出来没，谷子你跟我去趟面粉厂。”说完三人便出发了。
青义帮。
沈遇正在核对出船文件，沈义走了进来。
“情况如何？”沈遇合上文件，将眼镜摘下，揉揉满是疲惫的眼。
“他们去了面粉厂。”沈义答。
“去开车吧，我们得去巡捕房走一趟了。”
二人自面粉厂出来，一无所获，打道回府。
办公室内，验尸官报告出来了，与初步的判断并无太大出入，只是死亡时间确切了些—三天前的凌晨左右。三人正愁眉不展之际，沈遇出现了。
顾见整理了下警服，挤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开口道：“不知沈副会长到此，有何贵干？”
沈遇浅笑，“听说顾探长最近在查工人溺水案？”
“这好像不是沈副会长应该关心的事吧？”顾见看着沈遇，明明是笑着，眼神里却是敌意。
“顾探长误会了，我来，是想给顾探长提供线索的。”
“什么线索？”
“顾探长随我来。”沈遇做了个请的手势，顾见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谷子和老六本想随顾见一道去，却被沈遇拦住了，“两位放心，顾探长很快就回来。”说完便走了，留下谷子和老六面面相觑。
“诶，他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说完谷子装作要追上去揍人的样子。
老六站在原地不动，抱着手淡淡地来了句“那是沈二爷。”
谷子回头，一脸怨气地埋怨着：“那你不假装拦我一下？”
老六白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你干什么去？”谷子在老六身后喊。
“吃饭。”
“等我一起啊！”谷子追上前去。
“不等。”说着老六加快了脚步，二人追逐着去了饭馆。
出了巡捕房大门，二人上了沈遇的车。
沈义开着车，去了一家酒馆。
“来这里干什么？”顾见问道。
“顾探长很快就会知道了。”沈遇答道。
接下来，沈义开着车，沿着街道，慢慢来到了一个小摊前，车停了下来。
“顾探长下车吧。”顾见跟着沈遇下了车。
沈遇带着顾见，沿着街边一路往前走，边走边缓缓开口道：“这条街临近江边，住宅太紧密，夜间没有路灯的话，根本无法看清路，然而供电一直不稳，所以这块居住的人已经跟电力公司申请了好几次，直到出了好几次晚班事故，电力公司迫于压力才派了人来加装电缆，为了不耽误生意，施工时间便安排在了晚上六点到十点。”
“这个和案子有何关联？”顾见不解的问道。
“我还没说完，顾探长别急。因为施工问题，所以夜间停止供电，因此这一段路，夜间就没了路灯，所以居民天黑之后，就都早早关了店铺休息了。”说完沈遇看了看顾见。
“酒馆老板说，周刘三人傍晚来的，离开的时候，酒馆临近打烊，也就是说，他们十二点左右才离开。”顾见回忆着那日询问所作的笔录。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江边，顾见抬头，是尸体出现的地方。顿时恍然大悟。跑到商铺，往巡捕房打了个电话。
“我送顾探长回去吧。”沈遇温柔的笑着说。
“多谢。”顾见含着笑，眼神里没了对沈遇的戒备。
审讯室。
“说吧，为何要杀他们？”顾见看着对面的李江，一脸冷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江无动于衷。
“你以支付剩下的酬金为由，约了他们三人去江边，然后杀了他们不是吗？”
“探长您说笑了，我一个六十岁的人，怎么可能杀的了三个年轻人。”李江讽刺的笑笑。
顾见了然的笑了下，道：“对，他们三个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也解释了他们身上为什么没有打斗的痕迹，因为他们根本没把凶手放在眼里，所以他们完全没有防备。”
接着顾见又解释道：“一开始我以为，凶手是利用他们挑起沈曹两家的矛盾，之后杀人，是为了灭口。直到你的口供出现，我才发现，一开始，我就被误导了。”
“我的口供？”
“对，你说半夜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看到三个醉汉朝江边走，由于路灯的光不是很亮，所以没看清全脸，只看到了侧脸和穿着，但是经过照片辨认，认出了就是死的那三人。”顾见照着笔录，念了一遍。
“有什么问题？”
“我们昨天夜里问你的时候，这话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们的死亡时间，是三天前，当时电力公司还未恢复供电，那条街的路灯根本不会亮，还有，你说听到了动静才出来查看，可是我们问了周边的人，他们却说什么也没听到？”
李江没回话，顾见继续说道：“除非，你早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去江边，然而除了死者，就只有凶手，才会那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推测，证据呢？”
“他们三人的家中，搜到了凶手约他们见面的字条，我们在上面提取到了指纹，只要与你的指纹进行比对，相信很快就有结论了。”
李江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对，是我杀了他们。”
“不，你只是凶手之一。”顾见打断道。“我们查过你的情况，你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可以付给他们，而且，能拿到沈曹两家出船登记和工人资料，并利用沈曹两家矛盾来误导调查方向这些事，不是你能做到的，背后帮你的人是谁？”
“没人帮我。”李江一口否认。
见李江如此固执，顾见转换了问题。“那你为何，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该死！”李江气愤的说到。
“因为你的女儿-----李欣？”顾见试探的问。
“对！”
“我查过档案，上面的鉴定报告说她是自杀。”
李江嘲讽的冷笑一下，“自杀？”接着慢慢地回忆道：“十年前的一天，小欣去镇上买粮食，我在家中等她，本来半日的脚程，可是小欣到了晚上才回来，而且衣服和头发上全是泥，手上和脸上还有伤，我问她，她说是摔的，可是自从那天起，小欣变得魂不守舍，整个人憔悴不已，晚上的时候，还会躲在被窝里哭。”
李江说到这儿，眼里充满了悲伤和痛苦，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凌晨，她偷偷出了门，便再也没有回来。等到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后来我在她的枕头底下，发现她给我留了信：她那天去镇上，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周兴和刘家兄弟，那三人是乡里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三人见路上没什么人，便将她拖进树林里，她死命的挣扎，却被打晕过去，醒来，便已经被人糟蹋了。”
李江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不敢告诉我，怕我冲动去找那些混蛋反而受伤，所以瞒着我不说，可是她真的每天都会想起那天的事，晚上不敢睡，即使困得睡着了，也会做噩梦惊醒，所以她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我的孩子明明自己在受苦，可是却还在一直跟我道歉，她说不能再孝敬我了，说对不起我……”
顾见坐在那里不言语，谷子在旁边听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我去找那三个混蛋，可他们早就跑了。后来我陆陆续续地托了人，终于在两年前，才打听到他们来了上海，做了码头的工人。我变卖了家里的所有东西，来到这里等待着机会，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亲手替我女儿报仇。那天晚上在江边，我提起小欣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还无耻的将她当作笑话，所以我将他们推进了江里，他们喝醉了酒，根本没挣扎几下，就沉下去了。”说完，李江坦然的笑笑，像是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一般轻松。
“那你有没有想过，背后筹划的人，如此大费周章，真的只是为了帮你吗？”顾见说。
“这重要吗？”李江反问。
“是，他是帮你报了仇，但是如果下次他帮的，是像周兴他们那样的人呢？”顾见在说名字时，刻意提高了音量。
李江怔住，低下头陷入沉默，缓缓开口道：“我没见过他，计划图和钱，是像信一样放在我家门口的，剩下的钱和计划图，我缝在了枕头里，我能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顾见递了一个眼神给老六，老六心领意会的出去了。
“我有一点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刻意伪造口供，暴露自己？”顾见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罪孽深重的人，即便是死了，也要将他们的罪行刻在墓碑上，因为他们不值得被悼念，”李江说完，顾见招手唤来看守的巡捕，将他压进牢房。
临出门前，李江回头，问了顾见一句，“顾探长，他们都说小欣是自杀，你觉得。。她真的是自杀的吗？”
顾见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