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
顾见慢悠悠的走回办公室,刚一开门,就看见桌上摆了一份同上一次一样的档案袋。娴熟的拿起、打开。
仍旧是一份1913年6月的报纸,头条上新闻是一则旧案:闸北警察厅厅长周元遭灭门,凶手失踪!
拿出抽屉里的1913年的报纸,3月的宋初仁被杀,6月闸北厅长……
顾见手指指着相近不到三月的时间,细细地揣摩着:难道两起案子的办理人……
带着这个猜疑,顾见将档案室翻了个遍,却没有这件案子的报告。
闸北厅长的级别,案子应该是由中央捕房来处理才对,为什么会没有?若是此案的办理人也是父亲,会不会跟父亲的死有关系?
脑中的疑问纷纷跑了出来,顾见盯着报纸,突然觉得“周元”二字越看越熟悉,背后不禁有一股凉意蔓延上来……
这股莫名的不安感驱使顾见开着车来到了青义帮,车子停在门口,顾见却犹豫了,若是此刻进去了,那原本不打算牵连沈遇的想法便会破碎……
“顾探长?”沈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车窗旁,冲着顾见喊了一声。
“嗯。。沈义啊。”顾见有些恍惚的回头,挤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
“你找二爷?”
如今来都来了,顾见也顾不得许多了,“对。”说着从车上下来了。
“二爷去码头了,一会儿才回来,您要是不着急,去办公室等他吧。”沈义的态度与之前差之千里,顾见因为心头的顾虑并没有注意到。
“好,多谢。”
话说完,沈义领着顾见进办公室坐下,还替他倒了杯茶,便出去了。
喝了口茶,顾见稍微静心了些,眼睛不由自主的开始观察起沈遇的办公室。
屋子陈设简单,办公桌旁边堆满了文件,金边眼镜放在了桌前,顾见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比起眼镜精巧的作工,顾见脑子莫名的生出一种平日里掩在它背后的那双丹凤眼更为精致的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
三两步走回去端起茶一口咽下,摇头强行打消了刚才的想法。
定神下来,顾见才发现,上次来得匆忙没注意,办公桌摆放的有些奇特,沈遇的座位,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窗户和能够从外部直接看到的角度……
一种没来由的心疼集聚在胸口,令顾见觉得有些难过和后悔,手上握着档案袋的力道加重了些,转身想要离开,刚走到门边,碰上了推门而进得沈遇。
“不是找我吗?怎么要走吗?”沈遇有些意外,接到沈义拨打码头的电话,急匆匆赶回来,却发现等他的人要走。
“不。。”不知道该作何解释,顾见低声吐了一个字。
“那过来坐下吧。”沈遇说着,瞟到了顾见手上的档案袋。
“嗯。”
走到桌边,沈遇拿起金边眼镜戴上,回到顾见旁边的沙发坐下。
瞧了一眼那双与金边眼镜相应得宜的眼睛,顾见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找我什么事?”沈遇喝了口茶,缓了缓有些着急的气息,恢复了往日的磁性嗓音。
顾见挣扎着将档案往身后藏,脸色有些为难。
“顾见……”沈遇看出了他的顾虑,是温柔的喊,“给我吧。”说着向顾见伸出手。
顾见抿了抿唇,每次沈遇这样叫他,他总是没办法拒绝,犹豫着将档案放到了那只白皙的手上。
接过档案袋,沈遇拿出里面的报纸,看到名字的一瞬间,整个人怔住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顾见伸出一只手握住沈遇那紧攥着的拳头,另一只手将报纸自他手中拿过,放在了茶几上。
“你。。没事吧?”语气格外的温和。
沈遇双手放下,在膝盖处交叉握着,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没事,你来就是想问这件事?”
“嗯。”顾见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这就是。。当年顾叔接手的。。我。。”话说了一半,沈遇踌躇了一下,继而又说:“我家的案子。”
时隔十九年,“我家”二字,对于沈遇而言,显得格外陌生以及一丝陌生。
“果然还是我爸负责的。。”顾见喃喃道。
“你怎么会有当年的报纸?”沈遇看着眼前这张无处不在透露着年份的旧报纸,脑中的疑惑抢先了神伤的风头。
“就是。。偶然翻到的。”顾见偏过头说。
一听这话的开头,沈遇立马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决定激他一下,“你不信我。”语气冷冷的。
“没有!我就是。。就是。。”顾见蹙眉,实在不喜欢这般扭捏的说话。
“就是什么?不想牵连我?”沈遇一语中的。
顾见倏地侧头盯过来,瞪大的双眼写满了一句话:你怎么知道!
“还不说?”沈遇挑高了嗓音。
“那什么,无人巷那个案子之后,就有人往我的办公室送这种的陈年的报纸。。”顾见边说边悄摸儿瞄一眼沈遇,“第一次是1913年宋初仁刺杀案,第二次就是这个。。”
“这两起案子都是顾叔经办的?”沈遇原本坐的板正的身子往前倾斜些,近距离的端详着旧报纸。
“对,所以我怀疑……这些案子跟我爸的。。有关。”顾见试探性的提出自己的猜测,但是顾虑到沈遇,刻意避开了那个字。
“民国领导人、闸北厅长、中央捕房探长……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沈遇垂眸,专注的思考着。
将报纸上的文章通读了一遍,并没有别的发现,正当沈遇的思路囿于当前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报纸的出版社---同义日报。
“顾见,你看这个!”沈遇手指着报社的名字。
“同义。。”顾见顺着念了出来。
话音刚落,两人视线相对,似是找到了一个突破点。
十九年前。
因为案子紧急,顾逢乔装工人混入一个小组织,来不及交代家里的事。几天下来,家里的食物和留的钱都被吃了个精光,最终实在饿的快不行了。顾见厚着脸皮,跑到元和楼老板那里,装可怜卖惨讨要了几个包子,拿回来,分给沈遇。
“哪来的?”沈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问。
“就是。。隔壁大叔好心送的嘛。”顾见偏过头去,实在羞于启齿自己方才装可怜的模样。
自那时起,沈遇便一直记得,每次顾见心虚,一贯是以“就是”开头的话和偏过去的小脑袋。
兴许是时间太久,久到顾见都快忘了的那段回忆里,沈遇却一直记得,记得关于他的所有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