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场面，就像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原本一个阵营的人，却被拆得分崩离析。
这么多年过去，麦克斯的恶趣味还是执着于此，所谓的赌局不过是小玩味儿，真正的目的，只是感受揭穿尘封的过往时相关者的痛苦……
“如何？游戏还需要继续吗？”麦克斯坐在椅子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眼前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楼下绑着的人看不到楼上的光景，谷子从昏迷中醒来，眼睛被人蒙住了，明明方才自己还在巡捕房，现在却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心中一阵不安---老六会不会也……
不知为何，心上有一种直觉，老六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他需要做些什么。
“老六，你在吗？”
一声平静的喊声传来，以前胆小的谷子，此刻却尤为淡定，他无法确认周边的情况，只能通过最笨拙的方式来找寻想要的答案。
不知道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人，但是一定要装作很镇定的样子，即便胸腔中的那颗心脏跳动的速度已经快要让自己窒息了。
因为在脑子里，他能想到的情况是两种，第一是他和老六都被抓了，第二种，他是人质。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能让老六听出自己害怕，因此这样的除了会徒增担忧，并不能发挥任何作用。
喊了两遍，没有回音，也没有动静。
楼上。
老六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有了一丝光亮，他还有事情未完成，他还没有将谷子带回家，他说过会保护他的……
“谷子，我在，别怕！”从喉咙里牵出的气息，显得有些无力却有它的力道。
即使听不到也没关系，我在的，一直都在的。
笼罩在心上的黑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渐驱散，真相固然重要，然而拯救那个胆小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回到赌桌边，“继续！”
“好！”麦克斯被老六突如其来的坚定振奋了心情，这已经比他想象中的事情更加有趣了。
“发牌！”麦克斯挥手，查尔斯开始了熟悉的流程。
发牌到老六那里的时候，老六主动伸手接过了牌，嘴唇轻轻蠕动，微闭着眼像是祈祷一般将牌握在掌心。
照常的点数揭晓，一个接一个的数字被喊出。
“十四！”
“十六！”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赢面越来越大。
刚要揭晓老六的牌，却被抬手制止了。
“不如在这一局，将筹码全部压上。”老六歪头，眼神里有一种正邪参半的感觉。
麦克斯怔了一秒，随即满意的笑，“好，就依你！”
“那请吧。”老六伸手，示意先开麦克斯的牌。
顾见在一旁看的有些提心吊胆，但是心里也默认了这个做法，与其唯唯诺诺的一场接一场的无休止，不如直接一局定胜负。
瞅了眼旁边的沈遇，他微微颔首，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等最后的结果揭晓，便是最好的时机！
麦克斯爽快的翻开，查尔斯面上的笑容已经预先宣告了结果，“十七点！”
一时间，四双眼睛的视线均集中在老六身上，最后的一丝希望和押注，全在他手里了。
整个屋子都静下来，呼吸声轻重而缓慢，似乎都在等着这场好戏的高潮到来。
屏住呼吸，老六最后看了一眼玻璃下一直用脑袋瓜试探的谷子，坚毅了心下的想法，手一点点摊开，牌的点数慢慢显露出来……
第一张：六点
第二张：六点
第三张……
藏在桌下的枪收起来，这是大家第一次觉得，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看到了尽头，掩盖不住的欢喜和松懈，氛围瞬间转换成另一幅局面。
“十八点……”宣布的声音有些不满，声音压低了许多。
“我赢了，放人。”老六起身，冲着麦克斯道。
查尔斯满目憎恶，想跨步上前，却被站起来的麦克斯拦住了，“放人。”
查尔斯走到玻璃边，敲了几声，像信号一般，只见楼下被绑架的所有人背后，有黑色的影子挪动，若是不注意，根本注意不到。
“今天的游戏还不错，下次有机会，再来一局如何？”这分明是挑衅的语气。
“你放心，你不会有机会的！”沈遇厉声道。
话音一落，麦克斯转身想走，顾见看了眼沈遇，是时候放信号了。
倏地，麦克斯转身，一脸轻松和平静，“对了，提醒你们一下，你们安排的人有些弱啊，现在还没进来。”说完便走了。
三人相视一看，“糟了！”
顾见和沈遇接着冲了出去，麦克斯不知从何处离开了，早已不见身影，而沈遇他们的人，晕倒在草丛里一片。
走过去探探鼻息，还好只是昏迷。
老六没有跟着跑出来，而是冲到楼下，径直来到谷子身边，“谷子，没事吧？”
一边将人解绑一边关心的问，谷子被放下来，赶紧扯掉了眼睛上的黑布，一下扑到老六怀里，声音颤抖着说：“没事，我没事，你没事吧？”
老六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听到耳边颤抖着的声音还在担心自己，知道他肯定吓坏了，本来胆子就不大，还三番五次被牵扯进这些与他无关的危险中，真实苦了他了。
“我没事，没事了，别怕……”感受到这熟悉的温暖，老六只觉得刚才孤注一掷的举动适才有了意义。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
查尔斯发牌的时候，他刻意用手去接，其实是将牌换了，无论牌的结果如何，都要换掉，因为不能用如此多的人命做赌注。
还好谷子的技艺老六又学到点上，不然作弊一定会被发现，那时候就不仅是赌输了，而是所有人的性命之忧了。
自小和谷子一起讨生活，十来岁的孩子，难免沾染一下小偷小摸取巧的技术，那时候的老六刚从沈厉的孩子院出来，事事不熟，幸好碰到了谷子，谷子带着他勉强活了下来。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老六被谷子逼着学了一些所谓的技巧，原本并不觉着自己会用，直到刚才，悬着一颗心的偷换了牌……
原来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并不只是有信仰和努力，还有希望和阳光，有比那些真相更为重要的人，一直在他身边，在他一度陷入黑暗时拉住了他的手，拯救他。
老六用力回应着谷子的拥抱，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刻的时光，比此刻更为珍贵。
世界好像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围没有阴谋，也没有牺牲，更没有炙热的火焰，只有恰到好处的阳光和鲜花，绽放着灿烂的希望。
若是可以，老六希望这个拥抱可以久些，再久些……
等到终于不再发抖了，谷子才放开了人，眼眶红红的，眼底还有微微荡漾的泪光，刚才的一瞬间，他以为再也看不到老六，看不到顾见还有那些熟悉的人了……
幸好没有，幸好还有机会，还有时间……
外围的人手陆陆续续的醒过来，将被绑架的人纷纷解救下来，带了回去。
看着空空的位置，沈遇终究是不忍了一下，曹平的牺牲，并非他本意。
纵使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车上。
麦克斯闭着眼，悠闲地坐在后座。
“您刚才为何要放过他们？”查尔斯开着车，有些不明白，明明可以将那些人一网打尽，悉数除掉，可是硬生生放过了这样的好机会。
麦克斯没睁眼，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那个孩子，你看见了吗？”
“谁？”查尔斯有些不明就里。
“肖清乐想救的那个孩子，我觉得他还长得很像一个人……”麦克斯的声音有些拖长，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
查尔斯仔细回想着，确实有些眼熟，可是具体却想不起来了。
“你应该忘了吧。。”麦克斯睁眼，眼神里没了方才的神气和欣喜。
“还有肖清乐，他的反应，让我有些惊讶。。”麦克斯继续说道，撩开布帘望着路过的街道，和记忆中的上海不太一样了，更繁华了，也。。更加陌生了。
当年的事情，明明在脑中还很清晰，却在这座城市找不到一点痕迹。
“这些孩子，和我们，真的不一样。。”这样的感叹，听起来并不觉得是自言自语，反而像是在回答着什么。
“您没事吧？”查尔斯不太清楚话里的情绪。
“没事。”麦克斯说完，拉上布帘，继续闭目养神了。
整座城还处在漫长的冬日，天气寒冷，行人匆忙，唯独时间，漫长而悠远……
南方的城市很少下雪，即便是雪花的碎末而也一点没有，可是这片土地，其实很需要一场洁白的洗涤……
码头的工人穿着打着补丁的单薄衣服，肩上扛着沉重的麻袋，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也不敢停，路边的黄包车空守着少有人的街道，盯着拐角的烤红薯摊子眼馋，脚下却一步不敢向前……
轮渡的汽笛声照常鸣起，江水冰的刺骨，外白渡桥上的足迹纷至沓来，护栏上偶尔还有路人留下的余温，只是眨眼，便散去了。。
藏在袖口的那张牌，有着惹眼的两个红点与四个白点，却无人顾及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