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家的宅子在城东,最气派最显眼的一座。
我本以为能做出如此流氓之举的,定是个态度强硬的。
却没想到,小厮丫鬟客客气气将我迎进门。
院子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外头都传欧阳家在京中有大靠山。只有我知道,那都是幌子,到了这一代,欧阳聘妥妥的败家子,无甚本领只能坐吃山空,却还弃不下身上那股子傲气,最后只能落在我这个新妇身上。
我本以为这辈子应该会有所不同,可当老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出那句「聘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答应了,还能进门做我欧阳家的少奶奶。」
「若是不然,这名声你不想要,我们也不想着给了,你说是吧?」
上辈子寄人篱下,我定是会看她脸色,如今还未进门,我凭何要低声下气!
我将礼单扔到她面前,「小女浅陋,高攀不起欧阳家的门楣,这亲我结不起,还劳烦老夫人好好管教少爷。」
将事情说开,退了聘礼,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再不会走上一世的老路,可未曾想,欧阳家事情做得这么绝。
04
那天晚上,太阳将落山,外头便开始刮风下雨。
窗台边有些异响,我以为是兄长回来,便披了衣裳出去看。
谁曾想一个不留神,后颈被重击,整个人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我在心里将欧阳聘全家骂了个遍。
原来他们白天同意退聘礼,是想在夜里将我掳走,好生米煮成熟饭……
紧要关头,我将藏在袖子里的针扎进了指尖,奈何迷药的药效太猛,我还是晕了过去,醒过来时眼前一片黑,像是被什么人抗着,在往前走。
我心中默数着,一把拔下头上的盘头的簪子,往那人后腰狠狠扎去。
只听见他喉中一声闷响,我便顺势挣脱,掀开头上的麻袋时,却发现眼前的人不是浓眉大眼的欧阳聘,而是一身正气的宁衍知?!
「怎么是你?!」我惊呼。
「你以为是谁?」他面无表情,一只手按着腰间被我刺中的伤口,微微有些渗血,毕竟我将他当成贼人,下了死手。
「你救我一回,我救你一回,咱俩扯平了。」
说完,他掸了掸身上的尘,欲转身走。
我眼明手快,扯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算扯平呢,我伤了你,怎么算也应该是我恩将仇报,我欠了你。」
是了,我原本以为只要的防备得足够好,欧阳聘便不能得手,今晚这事看来,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一人住着,逃过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他瞥了眼我死死攥住的手指,「那姑娘要如何?」
「我…你带上我吧,军中艰苦,定需要有人照顾你起居,等你伤好了我便走。」
他抿了抿唇,脸色不佳,「不必,女子随军多有不便。」
我早就料到,挤出几滴泪,盈盈回望,「大人可怜可怜小女子吧,今日之事有一便会有二,下次若遇不见大人这样的好心人,我失了贞洁,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也不再缠着他,立在一旁小声啜泣着。
正当我以为自己这把赌输了的时候,宁衍知终于松口,「明日卯时,南门外十里的柿子树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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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数着时辰到了约定地点,他已经等在那儿,马背上的身姿挺拔,不似文人那样柔弱。
「宁大人真守时啊。」
他避过我的寒暄,「姑娘可考虑清楚了?随军条件艰苦,此时反悔,在下还能为你寻另外的出路。」
我顿了顿,「什么出路?无非是再择一人嫁了,若是我说我不嫁人呢?」
宁衍知有些犹豫,却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劝我,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带我走,我只好再加码。
「宁大人,我知道怀王下一步必须南下,而北边蛮族虎视眈眈,所以派你到这来与梁州军商议合作之事,若是我说,我有办法退敌,宁大人可否真心实意接受我。」
他眼神忽变凌厉,盯着我,我心跳如擂鼓,屏息片刻,朝他开口。
「往常隆冬,北边积雪甚厚,蛮族之所以选择冬季发兵,是为渡河。
可今岁夏季旱,冬季本该寒冷多雨雪,蛮族理所应当认为渡河易如反掌,可他们不知,下月初天象有变,气温异常回升,彼时河面结冰不实,强行渡河与自杀无异。」
我心中忐忑,等着宁衍知的答复,不多时他似是叹了口气,「走吧。」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这事成了。
我用上一世他所用的计谋,说服了他。
05
「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你身上的衣裳不能穿了,换上我准备的。」
我看着身上碧色流苏裙,再看了眼他递过来的土灰色的麻布衣裳,瘪了瘪嘴。
「我未将你的身份告知王爷,以后你住我帐中,无事不要外出。」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我喊住,「你的伤……」
「无碍。」
可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帮你上药吧,伤口看着不大但深,不处理好日后怕愈严重。」
他肩膀略僵,最后还是妥协。
褪了衣裳,我才发现这人身板厚实健壮,与兄长若是真打起来,输赢各半,之前大概是心虚,任由兄长拳脚招呼着。
想到这,我心下又安了些许,总算抱上了大腿,日后与兄长定不会如上辈子那样凄惨。
伤口在腰窝,上药的时候难免会有触碰,他面色紧绷着,耳廓却红了又红。
若是之前,我定也会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可如今我只想着,我刚抱上的大腿,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只是他更像个小媳妇,每日和我相处,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上药的时候我扒衣服的动作太过熟练,以至于他像防流氓一样防着我。
为了不露馅,我每日便只能呆在帐中,无聊得紧,但他每次回来,我总会把起居安排妥当,这也得益于上一世欧阳家对儿媳妇发苛待。
后来,大概是看出我无聊烦闷,他开始主动与我说军中的趣事,我数着日子过,已临近上一世与蛮族开战的时候,那天他回来却一脸严肃。
「怎么了?与蛮族的仗打得不顺利?那河上的冰未融么?」
「都不是。」
那日是他第一回主动抓住了我的手,原是怀王已然知晓我的存在,欲利用我唱一出空城计退敌。
我听完莞尔一笑,「这有什么的,证明你将我带回来我是有用的,不是什么赔本买卖。」
若不是这一出,我还不知道要在这军账里藏到何时,我可巴不得身份曝光,好光明正大谋个地位。
宁衍知显然不是这样想,他支支吾吾半天,「江姑娘,是在下对不起你。从青竹巷到这军中你一直信我,我非但没有报答,却还利用你…」
他突如其来的伤怀令我有些措手不及,没曾想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居然对我如此感恩戴德。
我一边做着「成了未来权臣的大恩人」的梦,一边计算着只要换了个身份,便能在军中讨个活儿干。
可梦还没做够,就被人一棍子打醒。
蛮族还没攻上门,欧阳聘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