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苏晓疑惑的眼神，女人笑着将手里拿来的捧花递给她，腾空出一手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洪安琪。”话落又补充一句，“也是来笙最好的朋友。”
“你好。”苏晓与她握手，手掌互碰的瞬间，洪安琪的手劲加重，脸上却还是带着友善的笑容。化妆师上来做最后的修整，洪安琪接过头纱殷勤道：“我来替你戴。”
头纱发卡很用力地刺入盘发内，抵在头皮，苏晓顿觉一痛抬眼就见镜子里映出洪安琪和善的笑脸，让原本的疑虑消散，念想着兴许是自己多心。等一切准备妥当，洪安琪才离开休息室。苏晓听到屋外的花园场上传来司仪的主持声，大提琴声婉转优雅。
邓歆兴冲冲地推门进来，笑着说：“晓晓，看谁来了。”
她转身意外地看着一声西装站在门口的苏向明，苏向明神经面貌很好，比起之前的萎靡干瘦现下颇为红光满面。苏向明眼底慈爱，朝她招手。
“爸。”苏晓惊喜地走过去，好生打量起他，“你怎么会…
“孟先生派人来接我的，女儿结婚，当然要挽着父亲的手走过红毯的。”苏向明一面说一面右手屈起，他似乎一点没有惊讶苏晓突然要结婚的事。苏晓转念也能想到，一定孟来笙提前知会的，他什么都能考虑到，考虑的周全让她一点空隙都没法钻。
邓歆在一旁打趣：“什么孟先生，从今往后您可是他的岳父啦！”
苏向明哈哈大笑，惹得苏晓突觉心头温暖。孟来笙婚礼场地是盛元旗下的酒店，花园景区。现场白玫瑰芬芳典雅，粉绸缎装饰花墙，绿茵草地铺就地毯供新人走过。两旁大提琴手正在沉醉奏乐，结婚进行曲声在耳边缓缓响起。苏晓挽着父亲的手站在红毯一头，越过无数来宾的目光，尽头站着一身纯白西装的孟来笙。
苏向明在牵着她出来的时候说，“晓晓，试着接受一下他。”
花童在前抛花瓣引路，苏晓一步步往前走，心里荒凉荒凉的。孟来笙似乎很高兴，眼底都是惊艳和温柔，浅浅一笑，这份温柔仿若能滴出水来。
苏向明将她手递给孟来笙时，不舍得轻拍两下，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好好想想爸爸的话。”
苏晓眼波晃动扭头望向孟来笙，终究无法释怀地低眸，孟来笙却丝毫不气馁，握着她的手紧紧的。司仪宣读完誓言，戴上戒指的那会儿，苏晓觉得从前的种种似乎顷刻被掩埋。
司仪说，可以吻亲娘了。
孟来笙的吻轻柔不似往常，仿若捧在手心小心对待。苏晓脑子里空白，只能听到底下传来的掌声和祝福声。仪式一堆，苏晓从前根本不知道原来结婚这样繁复。等一切结束，苏晓直接回的酒店套房，见床就倒下。孟来笙还没回来，在外面稍许应酬。
等结束，一回房就见穿着礼服的苏晓直接歪在一边睡着。他挨着床沿小心坐下，望着她红扑扑一张小脸睡得安宁，终究没忍心叫醒她。
梳妆台上女士的化妆品很多，孟来笙不太懂，一个个找过去合着说明替她小心翼翼卸妆。整个过程苏晓一点没醒，他想，真是累坏了。但他却一晚上没能睡着，满脑子都是欣喜，望着她的脸能专注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苏晓醒来已经近中午。房门外似乎有小小人声，这个套房分两室，外加客厅和会议室。她揉着还困乏的眼皮，连鞋都没穿，长毛地毯没在足踝，一身米色丝绸睡袍整个人极致慵懒。循着声源方向走去，恰好会议室门开，几个西装笔挺的人抱着文件出来。
目光落在她身上，皆是一惊，尔后笑着点头问候：“夫人。”
苏晓尴尬得回以点头，默默往后退。等人离开，孟来笙才出来，见她杵在房门口，笑着说：“去洗个澡吧，我让人把食物送来。”
走过来，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苏晓觉得痒痒地，轻哦一声转身往浴室走。吃完东西，换上衣服跟着孟来笙坐电梯下楼，大堂经理有礼貌地恭喜新婚。老冯的车已经等在外面，替苏晓挡住车门顶。等车开一段路，苏晓突然开口：“我爸，谢谢你。”
“一家人。”孟来笙呵笑，表明立场。
苏晓咬唇，“现在，你可以让我经常去看他了吗？”
“爸爸已经戒毒，不用再回医院。你往后能经常见到他，要是你实在想念可以让他搬过来一起住。”孟来笙的一句爸爸委实让她觉得鸡皮疙瘩一起。苏晓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回到孟宅，里外又重新摆设过。兜兜摇着尾巴扑上来，苏晓蹲下去摸摸它脑袋。除了回来说的那些话，苏晓再没怎么说话，也懒得搭理孟来笙。但他总乐此不疲，想着法子讨好她。多数的时间苏晓穿着宽松的厚毛衣蜷腿坐在花园秋千椅上，兜兜还是陪着。
孟来笙这几日将公事搬到家里，有会议也是电脑远程视频。而地点选在客厅，宽阔的落地玻璃窗能仔细观察花园里苏晓一举一动。
这天，会议开始一半，他就发现苏晓搬着一个小铁喷端去花园露台上，随后又从卧室里拿出一叠东西和打火机。苏晓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一会儿有烟雾往上冒。
“今天的会先开到这儿，各部门回去消化一下今天的内容，尽快给我一份完美的策划案。”孟来笙有些坐不住，急匆匆关了视频，走过去。
他在家不常拿手杖，步伐很轻，苏晓没发现。孟来笙站在她身后，发现她正在烧一些书信和照片。很厚的一叠，还有孟来笙曾给甩给她的一些关于顾铮和崔莉莉的照片。最后是她和顾铮的合照，照片上的她笑得灿烂，漂亮得眼睛弯成月牙。她手有些发抖，将照片丢入火盆。
等烧到最后一张，像是后悔，急忙赤手去往火盆里抓照片，烫得低哼一声。慌忙拍去照片上的灰尘，照片上的两个人略略泛焦黄，边际发黑。
“有什么舍不得的。”孟来笙倚在窗边，扬声道。
苏晓一跳，仓惶得将照片揣在手心背到身后站起来，戒备看着他。原以为他会生气，却意外听到他笑，“既然选择放弃，就不要再给自己留退路。试着看看身边人，往前走。”
苏晓沉默会儿，唇线微扯，“我是要放弃的。”
再看一眼照片，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照片放回火盆里，眼看着火舌将整张照片包裹吞噬，四周泛起黑黄裂纹，逐渐化为灰烬。苏晓整个手开始发抖，又觉得心口突兀空出一块，凉凉地。眼泪没能忍住落下，孟来笙上去替她擦拭泪珠，指腹在眼尾摩挲，嗓音沉稳地开口：“苏晓，我只允许你为了这个人哭这一次，最后一次。”
苏晓昂头看着他，轻轻点头，泪水一下子全数流出，像是在告别曾经的初恋，那些最美好的记忆，最痛的背叛。孟来笙搂住她，轻轻摸着她脑袋，由着她再这样一回。等哭完，鼻涕都要出来。孟来笙无奈笑出声，掏出手帕捂在鼻子上，命令道：“哼出来。”
苏晓乖乖照做，好大一声哼，他也不嫌弃有心替她擦干净。屋外起风，苏晓哆嗦一下被孟来笙拉进去，指了指厅里摆放的钢琴，问她：“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初遇那年，少年白衣指尖在琴键飞扬。苏晓点头，孟来笙拉着她一块坐下，指尖轻滑在白键上，笑着问：“你想听什么？”
“嗯……”苏晓想了会儿，道：“克罗地亚狂想曲。”
孟来笙会意，开始在琴键上弹奏，清脆琴声响起，急速又轻快。在弹琴时的孟来笙心无旁骛，苏晓不自觉唇角弯起弧度，仔细看着他修长手指熟练地弹奏起来。今天得孟来笙没戴腕表，苏晓欣赏之余，诧然瞧见他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疤痕，很像割腕导致的。
往常她没怎么注意孟来笙，他又带着腕表更加没能留心到。
离开S市的这些年，苏晓并不知晓孟来笙往后的状况。回来探寻孟兰时，从前学校的老师告诉她，孟兰很多年前就离职了，之后死于一场车祸。而孟来笙的父亲，始终没提及到。苏晓小时候也从没见过他的父亲，那个应该是一家之主的男人。
原本觉得该是过世或者离婚，但外人全都不知道，一概摇头。
一曲结束，苏晓却在晃神，等孟来笙摆手在她眼前晃过，才幡然回神，“很好听。”
孟来笙叹气，“你在走神。”
“……大概，饿了吧。”苏晓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瞧见孟来笙一脸惊讶又好笑的表情。正说着饿的当口，李嫂恰好提着东西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同样提着大包小包塑料袋的苏向明。苏晓眼睛一亮，站起身迎上去替她们分担重量，李嫂说：“真是好巧，就在菜场遇见。”
“是啊，也正准备买些菜来给晓晓尝尝。”苏向明笑着说，孟来笙过来于他握手，礼貌得称呼，爸爸。一时让苏向明又惊又喜，挠头呵呵笑。李嫂说：“我去准备晚饭，你们先聊。”
苏向明要去帮忙被孟来笙拦住，自告奉勇道：“你陪晓晓聊聊天，这么久不见了。今天这顿晚饭我来做。”
“你？”三人皆是一脸吃惊看他。孟来笙轻笑，“不要小瞧我，我也算上的厅堂下得厨房的居家男人。”苏晓暗暗一笑，拉着父亲往客厅沙发里坐。李嫂要帮衬，被一并推了出去。
厨房里不时传来响声，锅碗瓢盆乒乓作响，让客厅的三人心头紧揪，李嫂有些坐不住往厨房方向问：“先生，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孟来笙嗓音有些不确定了，然后一条鱼鳞去了一半的鱼滑出厨房地界。三人表情怪异望着一脸不好意思笑容的孟来笙，李嫂终于没憋住，笑出声来。厨房油声乍响，烟雾成团，呛得孟来笙咳嗽着退出来一脸狼狈。苏晓终于看不下去，走过去拨开他，“还是我来吧。”
“我可以，真的。”孟来笙一脸委屈，苏晓直接拿手去替他擦脸颊上的水渍，因身高原因，只能踮脚。孟来笙神色一顿，尔后堆起笑。苏晓连忙缩手，挺了挺身子，道：“我可不想晚饭吃没熟的东西，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