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后,苏晓才睁眼若有所思。等身体好些,李嫂煮了粥端进来,替她后背塞一个枕头,余惊未过道:“幸好没事了,你是没见到先生紧张的,一看你倒在地上脸色都白了。”
其实她自己也有吓到,还以为会烧到变成智障,起初只是难受低烧没想到半夜会这么来势汹汹。苏晓嘴里吃着粥,想了想试探道:“李嫂,你知道我爸在哪个医院吗?”
“这不知道,先生肯定晓得,你问问他?”
苏晓摇头,“我就是有点想念他。”
晚上身体好点可以下床吃饭,孟来笙拿着电话在忙,等苏晓坐下来就把电话递给她,说:“伯父的电话。”
苏晓一惊,约莫是李嫂告诉他的。听筒附在耳际,苏父的嗓音听起来很愉悦,也没从前的萎靡,笑着告诉她:“晓晓,爸爸这边很好,不用担心。这边医生都不错,再过段时间彻底康复就可以出院了。”
“那,你医院在哪里?我去看你。”苏晓赶紧问,斜眼关注一旁动静,孟来笙只是在吃饭完全没怀疑才松口气。苏父没说,只道在医院过的很惬意,在不久能出院,并且极力的夸赞孟来笙。挂完电话,苏晓又拿话套他,孟来笙始终没说,只告诉她一切都好。苏晓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预谋的一切都在孟来笙的预计范围里一样,他越是温雅心里的狐狸越是壮大。
和顾铮约定的时间到,苏晓还特意提前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孟来笙当天有应酬不在宅子里,苏晓简单收拾东西乘着李嫂睡下才蹑手蹑脚往外跑。没走多远,天就开始下雨,有点倒霉。天气坏,喷泉广场上行人鲜少。苏晓站在商铺小檐下冻得有些发抖,目光戒备又期盼地张望四周。雨势愈来愈大,隐约夹杂雷声,吓得苏晓战战兢兢。
苏晓不怕雷声,但在外面却很怕,总担心会落雷劈在身上。
等喷泉广场的地灯关闭,苏晓等了约莫2小时,顾铮还没来。电话过去冰冷的女声反复提示关机,可怕的念头浮现脑子里又甩去,苏晓拎起包冒雨往顾铮家方向跑。那栋小矮楼生锈的铁门紧闭,路灯昏暗,一盏破旧在雨打摧残下噗呲一声断电彻底暗下去。
楼房里没有半点灯光。
“顾铮!”苏晓踮起脚尖,拍打铁门。屋里压根就没人,心里逐渐浇熄的希望在一点点晦暗下去,这样大喊大叫引来邻居不悦,邻居说:“哎哟大半夜的鬼吼鬼叫什么东西,这家人三天前就搬走啦!”
“搬走?”苏晓惊讶,可是昨天顾铮分明还在和她通话,约定好在喷泉广场等。邻居阿姨道:“听说去国外啦。”
苏晓不甘心,掏出手机,雨点打湿屏幕看不清她使劲抹,电话里还是关机的提示音。苏晓浑身湿透发抖,雨点像是细密针尖一点点渗透毛衣侵入骨血,冷疼冷疼的。浑身的力气全数用光的感觉,苏晓跌坐下来,靠着铁门茫然心碎。原本灰暗的心情因为顾铮的承诺重新点亮,如今一下子落空再也没能璀璨。她觉得胸腔里有什么狠狠敲击,痛觉蔓延到指尖,她一手握拳锤打胸腔,觉得空气都一下子变得稀薄,自己像条搁浅的锦鲤,无助喘息。
一边锤,一边大哭,泪水很快被雨水冲刷,狼狈又心酸。
这样坐了好久,拐角处传来车辆引擎声,车灯刺眼在雨雾里传来,直接照在苏晓身上。苏晓立刻踉跄起身要跑,车里出来一个男人连伞都没打,直接拦住她去路。这个男人苏晓还记得,是孟来笙的秘书,赵龄。
赵龄说:“孟先生已经不高兴了。”
苏晓红着眼怒喝:“让他滚!”
话落一把推开赵龄,跌跌撞撞跑开。赵龄不罢休,跟着她一路在好言相劝,苏晓就意识到自己拙劣的计划早就被那只狐狸察觉,他一点不揭穿,就为了让她有这一遭,彻底醒悟吗?赵龄见多说无益,只能叹气道:“既然这样,得罪了。”
苏晓还没意识这句话危险,那辆车里陆续跑出两个黑衣男人,一左一右强硬地拽牢她。苏晓尖叫,在雷声轰鸣里掩盖。这么粗鲁又狼狈地被推入书房时,孟来笙甩了一堆照片给她。
照片上的一男一女,顾铮和莉莉,拥抱接吻。
孟来笙说:“我给他一笔钱,给他两个选择。一个是拿钱带着家里人去国外治疗并且重新开始,另一个是一分钱拿不到维持现状但能带你远走高飞。”话没说完,他一手掐住苏晓的脸,指尖夹杂着烟草味道。薄唇微微勾扬,“他一点都没犹豫,选择拿钱不要你,宁愿带着崔莉莉走也不要你!”
苏晓垂眸,捏着手里的照片,苦苦一笑:“孟来笙,你赢了。”
其实,苏晓有点怀疑顾铮和莉莉,但总觉得不会这样狗血,一直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象。但那些原来都是自己自欺欺人,莉莉流产那天晚上,说的话,乞求原谅。学校榕树下,两个人的争吵。往事回忆起,莉莉的执拗冷傲在顾铮的面前全然消失,可爱的像个小女人。胡少爷在K厅说,你一定现在和我一样难受吧。
孟来笙看着她,预料之中的哭叫没有,只是脸上木然,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平淡得像是再无生气。她就这么看着他,整个人消瘦又苍白,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湿漉漉的头发贴了一脸。
她说:“我要去睡觉了。”
“苏晓。”孟来笙心里一痛,动了动脚步。苏晓回头看他,木木得说:“不逃了,再也不逃了。”
话落,摇摇晃晃地往书房外走,回到卧室也没开灯直接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突兀笑起来,阴森又渗人。初遇顾铮那年,天气极好,夏蝉轻鸣梧桐树遮挡烈阳,她抱着行李站在大学迎新处,呆呆地,目不转睛盯着远处走来得男同学。一身白衬衫,蓝色牛仔裤,干净又清爽。他的手白净修长,朝他伸来,笑得好看,“你好,我是大三金融系的顾铮。”
苏晓抱着被子,埋在深处抽泣,骂自己没出息泪眼怎么一直流下来。
李嫂这些天时常会来敲门,问候。估计是怕她会出事,想不开。学校没去孟来笙替她请了几天假,苏晓除了吃饭睡觉外偶尔就会坐在花园的秋千木椅上发呆。兜兜趴在她身边,拿湿漉漉的鼻子去拱她,也不见搭理。孟来笙找她说话,谈论婚期,她木木听着然后点头。订婚仪式没有举行,直接都举办婚礼,对于孟来笙而言,生怕又横生枝节。
孟来笙从深圳出差回来的第三天,带着苏晓去领证。
结婚证上的苏晓脸色淡淡的,拍照时摄影师说笑一笑,她才咧嘴,笑得古怪透顶。之后的几天李嫂十分忙碌开始采办购置物品,苏晓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综艺,最好笑的也只是让她唇角稍微弯一弯。孟来笙拿着pad坐过去,指着几件定制的婚纱给她看,“你喜欢哪一种款式的?”
苏晓看了眼,指了指其中一件一字领的设计图,孟来笙会意拿起电话联系。其实对于结婚这件事,身边朋友都不清楚,所以当请柬寄出去后好多人都来电话询问。
婚礼前一天,李嫂告诉她有客人。苏晓坐在飘窗边,脑袋抵在窗玻璃上看着屋外的景致。皑皑山头,缠枝桐树,几只小麻雀落在窗台外叽喳几声又扑腾翅膀飞走。李嫂叹息一声退出去,侧身让客人入内。
“死丫头。”还是从前熟稔的称呼,只是现下语气放轻好多。苏晓怔了怔回头,略带憔悴的脸上没有丝毫血丝,让邓歆有点心疼。苏晓没穿鞋,及踝的雪白睡衣下露出一双白皙纤巧的脚,及腰长发微卷披在身后,形容清减又纯美。只是原本满满笑意的杏眼里,再也看不出半分灵动。邓歆一接到孟来笙的电话,就来了。对于顾铮的事,也在来的路上被告之,她的性子本就火爆,骂骂咧咧一路恨不得飞去国外直接撕烂两个人嘴脸。
苏晓的手是冰的,拢在掌心尤其刺骨。邓歆挨着她坐下,柔声道:“你要是难受,哭出来吧。”
她摇头,鼻尖却已经发酸。邓歆上去抱她,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拍背,“哭出来吧,这里只有我别人瞧不见。”本防御的内心崩溃,苏晓抱紧她果真哭出声来。屋内哭声嘹亮,屋外的孟来笙也没好过,握着手杖垂眸伫立。李嫂摇头,小心翼翼地问:“这样真得好吗?”
“起码让她离开顾铮这件事,我一点不后悔。”孟来笙语气淡淡,目光坚定。李嫂不太清楚具体的事情,但自小照顾的原因很清楚他想做的事,就算重新来过还是会这样走下去。孟来笙极慢的往庭院外走,兜兜像是知道他心情不好,摇着小尾巴紧跟上去。
邓歆在孟宅过夜一晚,陪着说了很多心理话又说好多有趣的事逗苏晓。隔日天还没亮透,化妆师、服装师就来敲门。邓歆试了试伴娘装,又忙前忙后替苏晓梳头发接待客人。婚纱一字领,纱裙上纯手工绣着珍珠。苏晓从来淡妆或者素颜,现下上完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有些惊异。
淡淡的眉眼,鹅蛋小脸,秀挺鼻梁下的唇上了桃红颜色。黑发绾起,几缕小小碎发自耳际落下,衬得锁骨处愈加白皙清透。
化妆师说,“苏小姐,美的好素净。”
苏晓脸上一热,浅浅一笑。三下叩门声后,有人去开。透过镜面的角度,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进来,款款的黑色包臀长裙,高高开衩露出行走时修长美腿。苏晓穿高跟鞋容易崴,但眼下这个女人穿的一双七公分的细高鞋,行动却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难怪人说,结婚的女人是最美的。”女人嗓音甜柔,和她身上的香水味道一样。苏晓抬头,眼底闪过惊艳。这个女人太美,有一股子的妖气感,巴掌小脸在大波浪的长发里更加魅惑,红唇深目,皮肤细腻又白净。最主要是那一身散发的自信感,倨傲扬着下巴眼底有着轻视一切的孤冷。
她很满意苏晓眼底的惊艳神色,红唇微微上扬,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一点喜气,全然冷冷盯着苏晓。苏晓觉得头皮一麻,莫名感觉到的敌意。
很眼熟。
漂亮的事物,总让人过目不忘。苏晓再看她一眼,骤然想起,那天在K厅,站在孟来笙身边的女人,就是她!